半個小時后,李維爾他們擠開了吵鬧的人群,拽下了墻上幾個敢怒不敢言的倒霉蛋,然后取代了其原先的位置,站在了斷域鎮的矮墻上,看到了那座露天的火山口。
“就是這里了,提比利烏斯...兄弟。”牛頭人丹尼豪特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小心翼翼道。
而一回想起自己先前在斷域酒館時的‘失禮’,滿是褶皺的腦門兒上又泌出一層晶亮的汗液。
他雖然腦子可能笨了點兒,但至少還是會基本的察言觀色的,否則在復雜多端的無底深淵也活不到現在。
在說出那番半開玩笑的話后,他就瞬間感覺到了酒館內氣氛的壓抑,就好像頭頂上突然多了顆死兆星,正照耀著他...
當即趕緊在對方似笑非笑的審視目光中主動換了個話題,于是自然而然的就聊到了他這陣子都待著的斷域鎮死亡競技場,從而引起了李維爾的興趣。
“嗯...這地方果然有些...特別。”
李維爾望著眼前簡直可以用人聲鼎沸來形容的熱鬧之地,做出了自己的評價。
而這個所謂的死亡競技場也足以當得起一句‘特別’。
在臨近這片并不算廣闊且只剩下一半面積的火山口時,他就感覺到自己與深淵之力間的聯系開始若隱若現了起來。
他當即有種直覺:一旦他翻墻踏上墻內的土地,就會與那股深淵之力‘斷開鏈接’!
這么一小塊地方,竟然不屬于斷域鎮的管轄之地?!
眼見他露出訝異與隱藏不住的喜色,牛頭人戰士當即得意的笑了起來:
“怎么樣?我丹尼豪特沒騙你吧,別看那些魅魔治安官動不動就以‘把你扔進死亡競技場’威脅,但真要遇到要人命的時候,這里反而是相對安全的地方,因為這里,才是深淵的真正‘中立之地’。
“因為只有在死亡面前,一切平等!”
根據丹尼豪特路上的說法,這片地方之所以如此特殊,是源于它同樣特殊的起源:
混沌遠征末期時,在奔放之野幾百萬愛刺天使大軍的背刺突襲之下,以惡魔大君密斯卡為首的惡魔大軍慘敗,退守萬淵平原據天險斷域山以阻擋來自風元素艾夸一族如臺風過境般的瘋狂反撲。
身為惡魔大軍總統帥的密斯卡卻慘遭風元素領主利用秩序側神器七節權杖放逐到了喧癲空隧。
那是一把...能夠將任何有概念之存在強行扭轉成秩序一側的神器!
只要給它足夠多的時間和力量。
即便它在被用于放逐狼蛛密斯卡時被其他惡魔領主們摧毀,化作碎片流落到了不同的位面,它的全力一擊,依舊在萬源平原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只剩下了一半的斷域山,以及這片已經被秩序轉化到一半的‘中立之地’。
就像是一顆來自秩序的鉚釘,徹底根植在了混亂的無底深淵。
是的,這是一片已經擁有部分秩序的‘中立之地’,即便是混亂的惡魔在這里呆久了也會本能的遵守這里的基本規則。
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起,一位強大的惡魔入駐了這里。
于是,斷域火山死亡競技場就此誕生了。
來自各個不同位面的亡者會在這里‘浴火重生’,他們將參與到‘無盡的死斗’中。
連勝一百場者的競技場冠軍,將帶著生前的寶貴記憶,并獲得‘自由’。
“但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反正我從未聽說過有哪個‘亡者’能連勝一百場不敗的。
“在我看來啊,這里就是一個屠宰場,用血與火將亡者的靈魂淬煉的更加凝視完美,再經歷一場漫長而殘酷的折磨,一塊上等的靈魂棱柱就誕生了。”
丹尼豪特如此評價道。
“但他依舊塊個不錯的樂土,不是嗎?”
李維對這里不怎么了解,所以其他的,不予置評。
“對!這里對于喜歡淬煉自己武技、尋求生死間的刺激的家伙以及爛賭鬼們來說,這里...簡直就是深淵里的天堂山,哈哈。”
牛頭人臉上露出一絲亢奮的暈紅。
死亡這種事情,在深淵里實在再正常不過,能夠通過戰斗來獲得快樂與金錢,還有比這更棒的事情嗎?
這也就是為什么即便每天在這里死去的家伙是個很可怖的數字,但每天依舊有那么多來自下層的惡魔們與來自其他位面的瘋子們前赴后繼的來到這里:
或是帶著榮譽與金錢滿載而歸,亦或是像絕大多數人一樣,戰死于角斗場,用自己迸濺的鮮血與臨死前的慘嚎來取悅那些扒在矮墻上揮舞著灰幣與靈魂棱柱的‘觀眾們’。
如果說斷域鎮是無底深淵難得一見擁有少許秩序的中立之地,那么這座露天的火山死亡競技場,就是‘中立中的中立’。
只要,你能接受這里殘酷的規則并直面隨時可能到來的死亡的話。
就在他們交談的幾句話間,李維爾就至少親眼目睹了幾十‘人’以各種方式死去或是即將死去。
他看到渾身赤紅的獸人一腳踩在敗者的右肩,將兩把戰斧交錯于對方的脖頸,然后驟然一分,那顆還帶著驚愕與恐懼神情的腦袋當即沖天而起,而那名紅皮獸人則沐浴著灑落的鮮血與觀眾們的山呼。
看到一道傳送的光閃過,走出一名軀體在深淵的規則下很快由虛轉實手中還握著把帶血匕首的小男孩,轉瞬間就被四面八方撲出的幾十頭深淵狼撕成了粉碎,吞噬一空,轉眼間就成了幾十坨黑乎乎的粑粑。
看到了一名似乎失去了信仰的破落女圣騎士,在一頭深淵剔骨魔的戲弄下不斷丟盔棄甲,然后在觀眾們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與吶喊聲中撕碎了她本就襤褸的衣衫,抱著面露絕望的女騎士貫入了染血的槍尖上,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嚎聲。
看到幾名臨時組隊的矮人戰士被一群鳥首雙翼的弗洛魔驅趕著墜下了火山口,噗的一聲掉進了矮人們摯愛鍛造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巖漿湖里,沒了漣漪。
諸如此類的畫面實在太多太多,兩只眼睛根本就不夠看。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混邪人格的原因,還是知道這些墜入深淵者的靈魂也是邪惡者的原因,眼前的沖擊并不能引起李維爾心中的半點憐憫。
為惡者,就需要做好被別的邪惡所吞噬的準備與覺悟。
否則,又何以為惡呢。
而同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成為斷域代領主之一的原因,他似乎能夠模糊的感應到:
每當由一個邪惡的靈魂在這里‘死去’,這片土地的‘中立’混亂與邪惡的氣息就會濃郁一分...
即便這種程度極其微小...
這讓他忽然有股明悟:
難道這就是深淵領主們的打算?
即通過這無盡的‘死亡獻祭’,以重新彌合當年七節權杖對深淵的‘秩序之瘡’?
只是這么‘愚公移山’的計劃,未免有些太不惡魔了吧...
李維爾搖了搖頭,將這個荒誕的想法扔出了腦海,然后就在牛頭人戰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與周遭觀眾們的起哄聲中翻墻而下,落在了這片死亡競技場內。
就在那一刻,他能明顯的感覺到,那股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的深淵之力被隔開了。
李維爾當即長舒口氣。
如果這種情況落在其他深淵領主頭上,定然是不樂意甚至是惶恐不安的。
但這,不恰恰正是李維爾所求的嗎?
之前被迫成為深淵領主挑戰者,不過是為了擁有自保之力,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真的想當一位深淵領主。
祈禱冥想法并不是真的將施法者分裂成不同的個體,而是一體多面的關系。
打個也許不算很貼切的比方,就像是將一臺電腦的硬盤分出了CDEFG等盤一樣,但用的依舊是同一個驅動系統。
所以只要這具構裝軀體回歸主物質位面,亦或是本體來到深淵,他們就會像是同一個開源下的數據流一樣重新統和匯聚在一起。
那樣來自深淵的混亂意志,必然會對他造成污染...就像電腦一旦中了病毒,也許不會致命,卻殺起毒來一定很麻煩。
這原本是李維不愿看到的境況。
但現在...
“丹尼豪特兄弟,這地方實在是太棒了!”
就在李維咧開嘴角露出滿嘴獠牙露出無比滿意的神情時,一股截然不同‘規則’就好像直接出現在腦子里一樣:
參加一次死亡競技場生存試煉并存活下來,將獲得競技場淘汰賽入場資格與離開競技場的權利。
很好!
李維爾滿意極了。
既能擁有自保之力,還能抵御來自深淵的持續侵染,還有了沖擊傳奇的途徑。
試問,還有比這更加完美的事情嗎?
這處死亡競技場,簡直就像是為此刻的他量身定做的一樣!
可墻上的牛頭人戰士待看到一聲不吭就直接躍下矮墻的李維爾后就直接懵了,兩只牛眼瞪的跟銅鈴似的!
“喂喂!提比利烏斯,我今天還只是帶你過來先瞧瞧啊,你怎么就跳下去了?我們可還沒有準備好呢!”
要知道這可是隨時都有可能面對死亡的斷域火山競技場啊!
雖然他口頭說著‘死亡面前一切平等’,但這可是深淵里的競技場,有個屁可言的公平!
不像是物質位面里的那些武技大賽亦或是角斗場,為了低成本的長久運作下去,奴隸主們還會根據體型、職業和雙方實力差進行劃分與配對,在明知會輸時還能夠主動認輸以求茍命。
但在斷域死亡競技場,在這里,什么都沒有!
參與數量、對抗人數、實力對比、職業,一切都是隨機的,甚至可能在比賽半途變更這些比賽參數與規則都有可能。
不過這幾乎‘沒有規則的規則’卻也讓死亡競技場成了所有位面中最精彩絕倫的死斗場地,吸引著無數狂熱者聚集于此,血灑黃沙。
在面對這樣殘酷的‘屠宰場’時,怎樣慎重的準備都不為過。
可眼前這個莽夫!竟然...竟然比當初的他還要頭鐵!
若是放在平時,以他的性情也就跟他一起上了,反正死亡競技場是允許組隊作戰的。
可他才剛參加完一場血色大亂斗,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以這樣狀態再進去一次,他感覺自己很大概率是豎著進去,躺著出來...
額不,應該是要么喂了狗,要么沉了巖漿湖...
而就在牛頭人戰士陷入糾結與掙扎時,就看到那頭半龍豺狼人扭過頭對他露出滿嘴白牙道:
“對了,丹尼,幫你照顧下女兒,我去玩一把試試。”
然后笑容一斂,指著正躍躍欲試準備跟著躍下來的艾黎喝道:
“你給我在墻上呆著!”
“噢。”
小魅魔的尖耳朵當即蔫了下去,就連原本因為興奮不住搖擺的尾巴都不得勁兒了。
牛頭人戰士對著李維爾的背影伸出三瓣指的牛蹄子,想要說些什么卻發現此時說什么都晚了!
當即痛苦捂著腦袋,緩緩蹲了下去。
他認為是自己沒能及時跟對方說清楚狀況。
是自己害了這位豺狼人兄弟啊!
丹尼豪特揉了揉老臉,然后看向依舊盯著自己父親背影微微發呆的小魅魔,當即拿出一副勇于擔當的樣子道:
“你放心,要是你爸真的回不來了...我來養你!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餓著。”
“真的嗎?”
小魅魔聞言緩緩轉過頭來,牛角盔下的黑暗縫隙緩緩滲出兩道猩紅的眸光,面甲下更是傳出舔舌頭的聲音。
這副模樣若是放在魅魔身上本該是足以讓雄性發狂的誘惑。
可牛頭人戰士卻是不知為何感到某種莫名的寒意就順著脊柱不斷蔓延到了腦殼,然后大把的冷汗不住自光禿禿的腦殼滑落。
明明站在灼熱的火山口附近,身上卻涼颼颼的,咽了口唾沫道。
“我開玩笑的,呵呵,呵呵呵呵。”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目光,跟自己先前在餐館看著盤里的三分熟牛排一樣一樣的!
好害怕啊!!!
就在這時,許是李維爾已經走遠,原本莫名安靜的身后終于傳出了人聲:
“趕緊!趕緊的!去通知我們的人!這段時間...
“不要進去!不要進去!不要進去!
“百分百要死人的!
“紅龍領主提比利烏斯冕下親自下場啦!!!”
當即就有人喃喃自語道:
“這必將是一場屠殺...”
還有人原地躍下了矮墻,跟瘋了一樣往鎮里沖。
然后就有人一拍腦袋:
“對啊!趁現在人知道的不多,趕緊下注去啊!
“這是撿錢啊!!!”
“槽!我為什么要提醒你們!這不是降低賠率嗎!”
于是只是轉眼間丹尼豪特身邊原本黑壓壓的觀眾就消失一空。
只留下安靜如初的小魅魔和在懵逼中開始懷疑牛生的牛頭人戰士:
“提比利烏斯?
“傳說中那位剛晉升斷域鎮五領主之一的提比利烏斯?
“居然不是同名?我剛認識的兄弟...是紅龍領主!?
“巴菲門特在上!這深淵的生活也未免太刺激一些了吧。”
剛剛如同中了競技場頭彩的牛頭人戰士忽然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那位豺狼人是紅龍領主,那么身邊這位...豈不就是另一位魅魔領主?
而自己剛還‘詛咒了’對方老爹,準備認個養女的什么的...
丹尼豪特整頭牛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