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已經進入帝國了,師娘啊不師叔應該也和他在一起行動。這件事,余連當然是知道的。梅娘娘設在華胥的醫館都只剩下了幾個學徒坐鎮,這一點他余連當然也是知道的。
娜塔莉亞大姐頭和日向師兄本來準備跟著師父當個捧劍的金童玉女啥的,但卻被他老人家甩掉了。于是,那兩位便只好在費摩邊境活動,甚至還和獨立號那邊接上了頭。這一點,余連當然也是知道的。
總之,以蘭梅那老兩口的能力,只要不相互拆臺,想要無聲無息通過邊境,無聲無息避開世俗意義上的銅墻鐵壁天羅地網,也就是跟喝水差不多了。
只不過,越是接近帝都,高手便越多,靈力的因果糾纏便越多,依舊越容易暴露自己了。
不過,真若是如此了,卻又如何呢?現在的銀河帝國,除了皇帝本人,又有何人真的可以攔得住師父呢?
就算是以銀河帝國的國力和人口,伊萊瑟爾皇帝這樣的真理之側也只有一個。
即便是以蒂芮羅軍事貴族們的武德和神秘學儲備,也不可能再拿出兩位數的半神來過來當炮灰了。
五十年前的他能以半神之姿一劍光寒九千光年,那現在,已經就位真理之側的他,又將會如何呢?
他遲早是可以抵達天域,給全世界上演一次來自地球的震撼。
余連從不懷疑這一點。這也是他會加速帶領艦隊趕往天域的原因之一。既然說好皇帝是師父的獵物,自己就應該為他老人家創造如此條件。
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再次得到消息,卻居然是從蛇這里了。
不過,越是在這個時候,便越是需要冷靜,需要思考和判斷。
余連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意味深長地打量著破法者。他當然是分明地看到,對方那滿臉謙卑的笑容上,卻透出坦然和自信。
這信心的來源,當然并非這個法符爾龍人的自身。
余連大約是明白了什么,轉過頭瞥了“現在女士”一眼,眼神頗為復雜。
女士雖然確定自己受到了冒犯,但也只是苦笑了一聲:“您這樣看著我也沒什么意義的。這些消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您也不用這么鄙視地看著我,我雖是時主卻早已失掉了自己的原則。至于‘破法者’,他才是未來公真正的代言人。”
“您的不朽,來自這一套靈性神魂的修行?”余連再次詢問。
“還有一些機緣巧合,但更多的確實是來自‘未來公’恩賜的力量。不過,閣下,我又豈能稱自己為不朽呢?”
“所以,未來公到底是?”余連直視著對方靈體構成的身體,再次詢問。
他的心中莫名多出了一些熾熱的情緒。隨著自己權柄和力量地提升,自己已經很久沒體會
到這種情緒了,一時間居然還覺得有點小興奮呢。
兩輩子以來,自己或許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這個歷史時代的終極神秘之一。哪怕是明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依舊是心潮澎湃。
法符爾龍人的幻影微微低首,靈體微微顫動,明明是完全沒有起伏的聲音,卻居然透出赤誠的感佩和憧憬,甚至還帶著不加掩飾的悸動:“祂是吾輩的領導者,祂是吾輩的救世主,祂是時間的旁觀者。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維護宇宙的秩序,祂的名字可以用天使和惡魔來呼喊,祂的名記載于歷史的背后,祂……哎呀!”
余連舉手擺出了勾拳,一個猛子砸在了龍人的肚子上。明明還處于靈體狀態的龍人,卻仿佛是觸電般的僵直了,旋即吐出了一口不受控制的驚呼。
正在看戲的現在女士驚訝地微微張口,目睹著構成龍人的靈體顫動了起來。甚至連頂在三角腦袋上,那對應該是威風霸氣的雙角,都在顫抖中一點點暗淡了下來。
霎時間,這個半透明的“靈體”頓時便瞬間掉了好幾個色號似的。
龍人虔誠的口號被打斷了,自然都是滿臉的怨念地盯著余連。可是,在一開始的驚懼過去之后,他卻又馬上意識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著退了色號的自己,又驚訝地抬眼看著余連,復雜的語氣中便漸漸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喜色:“您湮滅我了?”
你這種抖M的口吻算是怎么個一回事啊?
余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著又重新恢復了色號的龍人靈體,遺憾道:“不。僅僅只是在做一個實驗。您看,您不是又恢復了嗎?”
他隨后揚起了自己的手指:“我試著用手指凝聚空想之龍的吐息的力量,姑且算是一種更高能級的附魔吧。如果體系成熟,姑且就可以叫‘霸纏’了。”
龍人滿臉敬佩:“能者無所不能。換做是鄙人這樣愚鈍之人,便絕不會有這樣的想象力。”
余連卻平靜道:“你也看到了,效果是有一些的,但還不夠有效。另外,說正事!”
“這就是正事。我對恩主的虔誠和敬仰是情到所致的自然而然,我只是想要分享一下鄙人的真心……呃,抱歉,確實是鄙人多言了。”見余連已經把雙手合十做出了千年殺的動作,法符爾龍人趕緊道歉。
他這才耐心解釋道:“可是,鄙人接觸的從來不是吾主的的真身,卻只是祂真實的意志,祂的箴言,祂的聲音,祂的指引總是會降臨到這里。鄙人只是一個笨拙的執行者而已。”
我特么就知道。
余連翻了個白眼,接著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現在”女士。
現在女士縮了一下脖子,小心解釋道:“祂的意志,有可能會降臨到我們任何人這里。不僅僅是我和過去,也包括所有的十三面成員,甚至一些有緣的執行時官。”
“呵呵,無非又是神秘主義。真是太沒有精神了。”余連終于忍不住發出了冷笑:“您不覺得這就像是邪教嗎?”
“啊,這個,我們環世之蛇已經不止一次被人說是邪教了。”
喲嚯,這女人還得意上了,當邪教還當初優越感的家伙果然也是無可救藥了。
“而且,公道地說,就算是未來公的意志降臨了,祂也從來沒有強制地干涉我們的行動,也從未命令我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祂幾乎只提供信息和大略的指引,所有的事情都是大家商量著辦的。未來公一直都是位平易近人的導師,大家都很尊敬他。”現在女士又道。
真是好一個平易近人啊!
“哦,也包括你們幫助掠奪者,參與斷罪戰爭,在我的新玉門挖墳掘墓,還有追殺夏莉?可憐的夏莉。”
夏莉是誰?聽著名字就沒有主角范兒,就像是個人畜無害平平無奇的鄰家女孩似的,我們再閑也不至于迫害這樣的女孩吧?
現在女士雖然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嘴,只是慚愧道:“我個人以為,這其實是密室寡頭政治釀成的惡果,但這是過去的事了。隨著蛇穴的陷落,我們已經肅清了密室政治的流毒,就可以可以輕裝上陣,展望未來了。未來公雖然從未現身,但祂不是壞人,祂對您也沒有什么惡意。”
破法者道:“祂對我們世界的未來充滿了大愛,是我們這些愚蠢的凡人執行錯了!”
這話耳熟,余連表示很有親切感,便真的很想要原諒對方了。
好吧,雖然那個“未來公”是個玩神秘主義的,但祂畢竟只釣魚不支配,就算是反派也算是個有作風的反派,姑且還是可以救藥的吧。
余連沉吟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這才道:“那么,還是說說皇帝。您剛才說了,他已經被重創。這可是未來公傳來的情報?”
破法者微微垂下了頭,似乎表現出了一個瞬間的閃爍:“是來自天域,鄙組織可靠的盟友的傳信。”
余連板著臉再次露出了莫得感情的撲克臉,抄著手盯著對方。氣氛便一瞬間危險和凝滯了下來。
就在破法者做好了又被毆打的準備,現在女士甚至已經要把那邊的帷幕蓋住自己之前,余連又道:“赤王?”
這一次,破法者足足沉默了四五秒,才滿是敬佩地感慨道:“圣明如斯!明銳如斯!”
他連一點疑慮和擔憂的負面情緒都沒有表現出來。
余連翻了個白眼,又問道:“不過,您剛才說的是盟友?”
“是的,他已經退出組織了。”過去女士解釋道:“我對您解釋過的,一個實際存在的政治組織或派系的領導者,是不應該繼續留在組織中的。如果環世之蛇有什么法度的話,這便是最重要的一條了。”
政治組織和派系的領導者?余連大約是明白了什么,咧嘴差點笑出聲,但最后還是收了回來,化作了一副傷感的情緒。
“赤王的事業蒸蒸日上啊!”余連感慨道。
“他是一個很不尋常的選帝王,也是晨曦皇家中難得的進步主義者。”現在女士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公道話。
這話確實公道。拋開人品不談,赤王畢竟也是個優秀的科學家。
余連對科學家有濾鏡認為他們都很進步。
所以,他現在居然就是一個“政治實體和派系”的領導者了?在銀河帝國,到底什么樣的人,才可以被有這樣的稱呼呢?
上一條時間線上的衛倫特王,可沒有創造出這樣的功業嘛。
余連忽然覺得那位高低得給自己磕一個,頓時覺得現在的時間線實在是太有趣了。不過,正因為如此,他才實在是按捺不住滿臉的悲傷:“我只是覺得有點對不起布琳。”
現在女士的垂下了頭,努力當自己什么都沒有聽到。
龍人隨后便告訴余連,伊萊瑟爾皇帝已經有一個多月未在大眾面前現身了,也沒有參加過一次樞密院會議,自然引發了一定的猜測。
從第七次銀河戰爭之后,皇帝陛下就已經漸漸把主要的治權交給了樞密院和宰相府,很有點垂拱而治的“圣君風范”。他的主要精力也都放在參悟天人大道上,一年中至少有七八個月都在閉關狀態。
可是,這是“和平時期”的狀況了。
在戰爭爆發之后,皇帝陛下雖然沒有干涉樞密院和大元帥府的指揮,但露面的次數卻也是漸漸多了起來,也時常出沒元老院和榮軍院等等地方。他確實是不必說話,只要是出現了,就可以用自己那仿佛神祇般的存在感,成為整個帝國的士氣來源。
尤其是在那場被全宇宙直播“血光之災”的不成功勸降之后,皇帝大約是為了向所有人表明自己一定可以活到下個世紀去,露面的次數也愈加頻繁了。
他甚至還出席了新造泰坦艦的儀式,抱著自己年紀最小的直系血親,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公主,幫著她把圣尊紅酒倒在了船頭上。
禁軍將士們紛紛歡呼。他們都覺得,有皇帝陛下賜福的泰坦,便一定是不沉的。
這種做法當然很有效的。大眾都紛紛認為,在皇帝陛下的煌煌天威之下,魔龍的惡毒詛咒只不過會淪為敗犬的狂吠,最后也就會成為歷史的小丑。
不過,當時間進入835年之后,當皇帝有相當長時間沒有出息樞密院會議,沒有在元老院現身的時候,過往的一切信息便將化為陰霾。
算算時間,皇帝最后一次現身,還是在余連突破暮門進入龍巢之后。
這就更令人浮想聯翩了。
當然了,余連艦隊進入龍巢的消息是帝國封鎖了的。可是,這么大的事情卻又不可能藏得密不透風,總會有流言傳到天域的。
而眾所周知,謠言是陰謀論的溫床,也是動亂的根源。哪怕這些謠言僅僅只是在消息靈通的上層人士中發酵,便足夠醞釀出人形的動蕩了。
到了這個時候,曾經已經死去的“血光之災”的記憶,便都回來了。
“帝國的腹地出現一些動亂,某種情況下也正是來源于此了。”破法者道。
“托利斯坦的工人發生起義。”余連盤算道。
蛇首們點頭。
“元老院有一派元老提出停戰撤軍。”
蛇首們接著點頭。
“我還聽說,智慧宮大學和夏伊爾紀念大學的學生還準備組織游行。”
蛇首們繼續點頭。
“都是你們在背后挑動的吧?”
現在女士搖頭,破法者卻在點頭。兩人隨即對視了一眼,現在女士開始點頭,而破法者則開始搖頭了。
你們倆可真沒默契。要不先用念話溝通一下呢?
“我們只是因勢利導。您的存在讓越來越多帝國人懷疑這場戰爭,才有了我們的操作空間。”現在女士道。
“即便是銀河帝國,即便是蒂芮羅人,也會在一場曠日持久損失慘重的戰爭中,失去耐心和斗志的。”破法者道。
余連表示,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在留學生總會被取締,先驅黨和共同體留下的情報機關不得不小心潛伏的現在,填補這些空白的居然是蛇啊!
當然了,以上的一切根源,還是來自于伊萊瑟爾皇帝的消失。
“恩師出手了?”
兩人終于有默契地點了點頭。
“他老人家現在如何?”余連終于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現在女士沉默不語,破法者則道:“至少,根據未來公的傳信,蘭真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