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余連就像是不動的山岳一般,直視著那包裹在幾何碎片中的巨眸。現在,那個仿佛深淵具現的虛境生物,現在已經愈加地扭曲詭異了。它正在吞噬光線,吞噬溫度,吞噬人的精神,也似乎正在吞噬以太。
可是,他知道,那扭曲的能量就是虛境領主的核心。只要自己從那些無序中找到規律,就能找到祂的本體。
那時候,祂就是它了。
可事實上,這種過于頻繁的扭曲和律動,不也正是虛境領主驚惶的反應嗎?祂已經感覺到了吧?感覺到自己其實已經被相位空間徹底鎖定了。
余連沒有亮劍。對這種敵人,也確實沒什么劍可以亮的。
不過,他卻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向對方自然地一勾:“來吧!大眼珠子!正面來殺死我吧!只要殺死了我,這個相位空間會崩潰。這個空間,這個島嶼也都是你獎賞你的。好叫你知道,至少大競技場里的草皮,真的是我們從物質宇宙中拿來的。讓我感受……”
他話音未落,那漩渦核心的“眼眸”驟然收縮,仿佛再次恢復了聚焦。
于是,就算是在不斷變化和分裂的幾何體,也似乎都一下子凝滯了下來,就仿佛從崩碎的玻璃碎片變成了凝固的冰晶鏡面。
鏡面反射著不知道從哪里過來的光芒,拋灑向了大競技場的空間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光束,也沒有狂暴的精神沖擊。只有一種朦朧的,夢幻的,舒緩的光芒,那種最適合出現在約會現場的光芒。
小花園中灑著這樣的微光,很適合表白。
游樂園中流淌著這樣的微光,很適合旋轉木馬的旋律。
當然了,青紗帳中要是有了這樣的光,就很適合抱著自己的女孩……
嗨嗨,余連用力地咳嗽了兩聲,趕緊把自己偏離的思路給拉了回來。
透過和女孩十指相扣的溫度變化,他也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變化。
“變丑了,真丑。”她蹙眉道。
余連現在對女孩看到的場景也忽然產生了興趣,但現在果然還是什么都不能問的吧。
就在他的心中閃過了瞬間的疑惑之后,周圍的空間——或者說,余連所“感知”的空間,也開始崩塌了。
他感覺到了腳下競技場地板地崩潰。大師兄他們從物質世界帶來的那個天然草皮,便像是被卷入無形的火焰似的,就這樣自燃了起來。
草皮在莫名產生的獵獵炸響中消失,余連和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高溫。
不過,在自己的皮膚和肌肉燃燒之前,他的靈能通過手心傳到了女孩那里。靈子構成的透明結晶,就像是龍鱗一樣出現在了自己的表皮上,就仿佛是由每一根汗毛頂起來的穹頂護盾。
于是,高溫就這么被輕易地阻隔在了自己的感知之外。
可是,化為灰燼的草皮之下,實體的地面也早就消失了。
很有初戀氣息的朦朧微光,一旦落到了自己的腳下,就開始交疊陰暗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被瘋狂數學家打碎的萬花筒內部,每一步都可能墜入無法理解的錯位維度之中。
他的距離感和空間感已經錯失了。明明菲菲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其身影卻在無數鏡像碎片中拉扯中,越去越遠了。
余連不得不承認,對自己而言,這真的是相當恐怖的一幕,讓自己真的有點驚惶了。
“菲菲……”
可緊接著,余連在此感應到了女孩的反饋。
“都說了,我在的,一直都會在的。”
“是的,我不應該懷疑這一點。”
“你永遠都不可以懷疑。不管我們在哪里,不管我是誰。”
是的,在虛境的世界,在虛境的小世界中,在這個小世界里構成的相位閉鎖中,物理意義上的碎裂當然是不可能存在了。
而真正可怕的,或許是邏輯結構的瓦解。可是,這應該是架構在思維的侵襲上的。
當他再次做出這樣的認知判斷時,自己腳下那團閃爍著的繁復萬花筒也停止了自然的律動。他的視線陡然變得明朗了起來。
他再次回到了大競技場中,回到了戰友們的身邊。
他看到了自己的劍圣小姐。
她的雙手已經各握著一柄殺氣畢露的靈劍,一藍一紅,一冰一炎,正是自己見過的寒魄和厭光。
可是,在她的頭頂,還懸浮著一柄由純粹星光凝聚而成的寶劍。相比起她雙手握著的八面漢劍,這柄細劍只有半臂所長,刃寬更不過二指,但卻散發著令人無法直視的殺伐崢嶸之氣。
她手腕輕抖,新念神轉,劍鋒綻放仿佛化作了無堅不摧的劍圍似的,將目測所見的所有虛境幽靈都卷入了自己的攻擊范圍。
或者說,她和她的劍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靈子力場的旋渦,將所有侵入了大競技場的敵人都吸到了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圍內。
她主動出手帶走了所有的雜兵。
而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都沒有忘了支援自己。
卻之間那星光飛練,如流螢般在冰火二氣中飛舞,超越了規則的斬擊便像是跨越了九重天堂和地獄似的,撲向了遙遠太空之中的信息旋渦。
……然后,被吞噬了。
好吧,公孫擎的每一次斬擊當然都是可以錨定現實的,對虛境領主的攻擊也都是有效的。
只不過,相比起悖論之眼的扭曲,劍圣小姐的有序還是過于渺小。以她現在的輸出,大約得砍上幾個月才會磨滅敵人的扭曲吧。
不過,態度還是很重要的。
就是這樣懸空的靈劍,才更符合大家對劍仙所持寶兵的刻板印象。
出來了啊!三劍流提前二十年出現了啊!
余連覺得上輩子的記憶又在鼓舞自己了。之所以是鼓舞而非攻擊,自然是因為這是好消息了。
在自己的影響下,小擎的境界修養姑且不論,戰斗力分明就仿佛是多進化出了一個數量級啊!
如果她現在加入騎士團的話,保底也是一個騎士長的位置。說不定也能競爭一下未來的大團長之位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那柄仿佛星光打造的“飛劍”,才是雍地伯爵公孫家的家寶吧?為何這么快就落到這反賊小姐手里了?
……這位伯爵千金的名字現在可還在紋章院的金冊里呢,帝國也發了好多年的年金。她當然可以被稱為“反賊”了。
這到底是她會“家”搶的,還是通過某種特殊渠道送過來的?
所以,有三五千萬居民的雍地星球不要了是吧?公孫家在帝國幾十口子人也不要了是吧?
余連忽然覺得,雍地伯爵的態度依稀可以代表某種帝國內部的思潮。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龍巢,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了吧。
在這個思緒變化的轉瞬之間,
劍光所過之處,那些蛄蛹著尖叫著的五官聚合、吞噬光線的迷你黑洞、亦或者張牙舞爪的猙獰虛影,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片,瞬間消融潰散。她的劍,斬的是“異常”的概念本身!
那壯美的星光再次從火焰和霜寒的縫隙中騰起,頃刻便再次沒入那片扭曲信息旋渦的核心。
余連依稀聽到了玻璃粉碎的聲音。
那些擴散在旋渦周圍的奇特鏡像居然出現了龜裂。
余連決定收回自己的判斷。就以現在的輸出,應該只用花上幾天的。
他當然也聽到了婭妮的聲音:“節點,更多的節點都在你的感知中!我會為你們指明一切的。注意,不要看它的眼。”
余連抬起了頭,看向了聲音的方向。她看到了化身萬丈巨人的虹薔薇公主填滿了穹頂的星空。她的力量和意志仿佛無處不在,早已經支配了這個宇宙。
她明媚的面容支撐在星空的盡頭處,俯瞰著這個大競技場,也在俯瞰凝視著自己。
可是,面無表情,便宛若莊嚴的神只。只有神性的威嚴和凜冽。
合著那么大的聲光效果,就是打輔助的是吧?
余連想要感知一下大師兄的方位,卻只能捕捉到無數個他的存在。明明他要已經根本看不見他了,但其存在卻真的是東一個西一個的。
很好,至少他沒有消失。
有扭曲的,有穩定的,有飄忽的,也有陰冷而沉郁的。當然了,更還有醞釀著惡意情緒的詛咒聲。
“我才是靈研會的掌教!”
“如果你死了就好了!”
“我的弟子在奇跡之環戰死,在地球戰死。我們的宗門在帝國軍的轟炸下隕滅。他們本不應該承受這樣毀滅的。余連,如果你死了就好了!”
“這本來就不是我的戰爭!”
講道理,如果說要作為心理攻擊,這未免也太膚淺了一點。
不過,之所以會聽到這樣的聲音,卻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心里還真就這么想的?至少,存在這樣的潛意識?
當確定了這一點之后,余連有點傷心。他發現自己還真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面,他決定以后一定要三省吾身,絕不能讓那些信任自己的師長和朋友,毀于自己的人形陰暗。
余連剛剛確定了這樣的決心,來自大師兄的詛咒便旋即停歇了。
雖然他老人家還是東一個西一個的,但這時候便能感覺到,他正在穩定相位結界,鎮壓所有試圖離開大競技場范圍的虛境幽靈。
他的聲音響徹于天際,就像是鎮魔的言靈。當它們宛若雷鳴般從天穹中閃過的時候,惡意的信息和能量都在顫抖,公孫擎的崢嶸殺伐之氣也愈加顯得盛大了。
話說回來,這種鎮魔的雷音總覺得更像是佛門的手段嘛。
果然,佛本是道啊!
余連覺得一切都是好消息,頓時放下了心來。不過,當陰邪的詛咒化作了降魔鎮心的雷音之后,一直在自己顱內呢喃的囈語卻忽然再次響亮了起來。
那直接作用在靈魂中的惡意被瞬間放大了百倍千倍,再次剝奪了自己其他的感官。
“咕……否定……存在……證明……咕……存在一切……咕……一切就是合理……”祂的聲音就像是陰暗的海潮在沖刷著自己的耳膜似的,幾乎要淹沒他所有的理性思考。
這當然那不可能是聲音,更是正在否定自己精神錨點的沖擊。
如果不是那些奇妙的擬聲詞,自己興許已經要從了它了吧。
是的,海量的、自相矛盾的、完全無用的信息,就像是淹沒世界的洪水似的,直接沖擊著他精神的堤壩。余連的認知邊界就是精神的堤壩,他對現實認知的錨點就是靈魂的防線。
至于靈能的概念,不管是精神迷宮還是意志城塞,這樣的沖擊下都毫無意義。
現在的余連,甚至感知不到靈能的存在了。他只是一個弱小無助的普通人,勉強地維持著存在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那一尊棲息在自己的精神中,無數次化為自己精神最后防線和戰士的白銀空想之龍,也早已經不見了聲息,就像是從未存在過的。
“魚兒……”菲菲的聲音穿透了混亂,如同錨定的燈塔。十指緊扣的觸感是溫暖的,也是最大的精神力量來源。
“魚兒!”她的聲音忽然扭曲了,像是從和煦的春風化作了刺骨的寒風。
余連微微蹙了蹙眉。
他再次看向了菲菲的方向。可這一次,她已經不在自己的視線中了,甚至連熟悉的溫暖觸感也都再不存在了。
和自己正十指相扣的,卻是一團漆黑的幽影,人形的軀干被拉扯沉了怪異的長條,成百上千條手筆從肢體上延伸了出來,纏繞住了自己的手腕,用力地拉扯著。面容上的五官也只剩下扭曲的孔洞。
她說:“你愛我嗎?”
余連認真打量著這個莫可名狀的陰沉集結,仿佛是要把每一幀的陰影變化,都銘刻在自己的記憶之中。
“愛啊!”他用力點頭、
“那她們呢?”
凝聚的黑影背后長出了更多的手臂,那是白皙修長健美的女子的手臂。那當然是菲菲的手臂。余連每天晚上都和他的女孩睡在一起,早已經熟悉她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
不過,就算是菲菲的玉臂,要是長出二十條,也還是很能挑戰自己的底線的。
更重要的是,每一條手臂,都提著一個帶血的首級。
她們的臉上沾染著煙塵和血污,眼神中凝固著死亡之前的痛苦、遺憾和絕望,面容自然已經扭曲了。
可是,余連卻能看到,那不正是婭妮和布琳嗎?
不,不僅僅是她們,還有公孫擎、知夏、琉璃她們,甚至還包括了八竿子打不著的賽琳娜和芙蕾德莉嘉。
她們直面著余連,用殘念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明明已經完全失去了焦距,但那凝固了痛苦的眼眸,卻宛若夢魘的漩渦。
“你愛著她們嗎?即便是現在這樣?”她的囈語在余連的耳畔中變得清晰了起來,甚至再次恢復了過往的聲線。
好吧,雖然也是心靈攻擊,但這可比剛才的難對付多了。
余連一本正經道:“親愛的,我們早就討論過了。很多都是謠言,很多更是誤會。歸根結底,我們不能因為過去而懲罰現在的自己,也不能用夢境審判現實的行為。一切,都是量子糾纏的錯!”
“很好,回答錯誤!”莫可名狀的菲菲發出了明朗的輕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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