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真是一個干凈利落的人啊!不過,也實在是太利落了,余連便總覺得這內容的展開過于跳脫,仿佛中間少了許多鋪墊似的,這就太沒有儀式感了。
余連抽動了一下鼻梁,一時間已經不知道應該擺出什么表情來了。他總覺得,自己有那么一點點當試驗品的嫌疑。
雖然這本就是自己想要做的,但自己自愿和人家安排的感覺,總還是不一樣的:“大師兄,咱們的靈子技術學院……”
“叫學宮挺好的。這里畢竟是原本是衛倫特王的寶具的“搖曳王廷”,也就是帝國的至寶了。我們要是起了一個過于簡陋的名字,會讓帝國失落吧?”大師兄哈哈一笑:“外面有的是以太,有的是最本質的神秘學力量。外面有的是獵物,但外面也有的是獵食者,如此方才是天選的修行之所了。”
“在我們的學宮之外,時刻都棲息著莫可名狀的存在。早在那場異蛻之戰之后,強大的虛境領主便早已經感知到了戰斗的發生,也感受到了鮮活的氣息。高位靈能者的鮮活氣息,牠們的意志自然會留存在這里的。搖曳王庭的隱秘規則,讓它能躲避虛境生物的感知,但這并不意味著那些高維的存在就會放棄。”弗蘭摩爾人如此解釋道。
高位的人類靈能者把虛境之物視為獵物,對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存在于虛境的目的就是吞噬和進化,那代表物質世界的“鮮活氣息”,便是毋庸置疑的美食了。
對赫里托·河文而言,他這半年時間,可相當于是在一群利維坦的眼皮子底下當裝修工呢。就這樣自己居然都沒有崩潰,也真是挺自豪的。
大約是因為自己在這種精神壓力下努力工作,明明沒有做什么特殊的修行課業,自己的精神力和藍條居然都漲了很明顯的一截。因為世俗的工作而被卡了多年的靈能者的實力,居然真的上漲起來了。
所以,靈能者只要是能在虛境中堅持本我,就是一種修行了。
菲菲卻道:“他只是單純覺得,過于順利了。從艦隊進入龍巢,到開啟王陵直下地宮,到最后取出寶具,都過于順利了。”
婭妮道:“是這樣的。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看向了余連,笑容帶著戲謔,眼神深邃,帶著挑釁,帶著鼓舞,還帶著看破一切的淡定:“親愛的,我們靈能者的每一個階段,都不是自然的。我們的星環完美得,我們的升級材料和進化公式就像是寫入了宇宙底層邏輯的程序。我這樣的智慧星環,到了聆聽者的階段,甚至還能聽到所謂的萬物之聲呢?這是過往存在的知識?以一種設計好的方式灌輸到了腦海中,還是我們自己探索到的邊界?”
余連一時間失語。
公孫擎和菲蓮表示自己聽不懂,只聽懂了最開始的稱呼。她們看了看婭妮,又看了看菲菲,卻沒有從兩人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
“可是,從你帶著龍船殺入帝國本土,到獲取那艘啟明者戰艦,這個以宇宙為舞臺的大戲便已經開始上演了。”婭妮道。
“你的錦囊也是其中之一。”菲菲板著臉到。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給的可是最穩定的逃命回城券的,是你們不解風情。”虹薔薇公主擺了擺手:“他們在邀請你,余連,你又何嘗不是在慷慨激昂地應約呢?”
“我很喜歡這個說法。”澹臺靖嘆道:“他們在邀請你,師弟。其實,在恩師抵達真理之側的時候,他們也在邀請恩師的。真是多謝了……師兄真是無地自容啊!除了感恩,師兄無話可說。”
“您為什么突然要感激了?”
“因為你是七環我也是七環。你是平衡我也是平衡。小師弟,如果你成功,便將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進入半神領域的平衡。你為全宇宙所有的平衡趟出了前路,這難道不值得感激嗎?”大師兄坦然道。
他是一個赤誠君子,在自己的師弟面前還真是萬事都不隱瞞,自然也不會隱瞞自己的這點小小的私心。
“放心,師弟,一旦發動,師兄會為護法到最后的。雖然不敢說和恩師以及娘娘相比,但除非是從我的尸體上踩過去,不然絕不會有任何存在傷害你分毫的。”
一般來說,說這種話的人都變成尸體然后被人踩過去了。當然了,考慮到大師兄這種老派的君子確實是這個思路,這一點鄧正清也有類似的問題,余連當然便只好選擇接受了。
不過,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糾結就顯得自己太矯情了吧。
余連下定了決心,拍了拍手,用毫無起伏的棒讀音道:“大膽去做吧!加油啊!大家,還有我!都去加油放飛自我吧。”
這大約是自己這輩子第一次準備憑自己(和小伙伴們)的蠻力來討伐虛境領主及其可能以上的存在了。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緒非常平靜,甚至還沒有自己指揮寒王戰役和異蛻戰役上的興奮。
這是不是說明,自己早已經不是單純的靈能者了。自己的生理和心理訴求,其實更像是一個權力和暴力的支配者,渴求大規模的流血和死亡?
這么想莫名覺得更矯情了。兩者之間又沒有沖突。余連撇了撇嘴,默默感受著靈脈在意識海中的循環。
他決定至少要讓自己興奮起來。
菲菲抿嘴一笑,扭頭凝視著婭妮,雙目炯炯有神,就像是在凝視著一個冤大頭:“很好,親愛的,一切都要交給你了。”
婭妮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是想要裝傻。不過,以她的人設,真要開始裝傻那就是真發傻了,于是便也只是啞然失笑:
“妞,你可真是理所當然啊!”
“算是賠我你剛才當著我的面搶吃。不然我現在就割了你的腦干。我現在離你只有一米不到,你就算是放出一百臺煉金戰偶,都救不了你哦。”
虹薔薇公主嘆了口氣:“放心吧。我不會這么做的。我既然來了,就做好覺悟了。”
“果然,這一切都在你的觀察范圍之內啊!”
“從某種可能性上,是的。”她終于沒有否認了。
“那么,果然你就應該由你來負責了。負責很多事情。”
“所以,這只是一種詛咒啊!菲菲,錢包的詛咒。”婭妮一邊應付著閨(情)蜜(di)的諷刺,視線掠過了觀星樓的陽臺,落在了廣場上。
“地勢倒是很平坦,但不能保證相位牢籠不會影響到校舍。”她道。
余連松了一口氣。他已經看到了廣場中央那個噴泉來了。
那靈能頂個球用的造型,正是因為自己的建議。余連望著廣場上的雕像,望著這正噴出了水花的噴泉,頓時便體會到了一股混合著古老的靈韻、嶄新的未來感,以及濃郁書卷氣息的奇異氛圍。這讓他感慨萬千。
講道理,這個噴泉如果被砸了,自己還是會有點傷心的。
他已經感受到了,雖然宮殿還是那個宮殿,但大師兄他們作為靈能裝修工,是付出了不少心血的。
他不希望已經快要建成的靈能技術學院毀于一旦。
婭妮的目光已經飄到了宮廷建筑群組成的校舍,然后才道:“還是放在距離主校舍十公里遠的大競技場上吧。”
大師兄再次點頭稱大善。
我們的學院已經有個大競技場了?
余連剛剛閃過了年頭,婭妮便已經從自己的消失了。他并不覺得驚訝。
自己在這一個瞬間,便理所當然地捕捉到了對方留下的空間軌跡。在這個以太的世界中,自己只要理解,只有相信,便可以輕易地穿過了空間,可比在物質世界中的力場跳躍要省力多了。
頃刻間后,他就已經從塔樓的頂層來到了一個圓形的廣場中央。
這是一個足可以容納一整個天球場外加長長環形跑道的巨大空間,或許也足夠容納兩位數的龍種在其內撕咬。
周圍都是高聳入云的階梯式看臺,它們一層又一層堆砌,收攏,直到形成了一個碗形的穹頂。穹頂的缺口之外,依舊是可以看到了閃爍的星光。
平滑的光滑巨大金屬板,在廣場和階梯之前壘成了堅不可摧的墻壁。那幾乎想當是一棟大樓一面的金屬板上,雕琢著線條精細的畫面。
巨大的拱門在墻壘之間構成弧形的通道,仿佛足夠一條龍龜昂首闊步地同行。
這是一個足以容納數十萬人的巨大的體育場,亦或者,一個擴大了幾十倍的帝國式的競技場。
帝國境內是有很多這種萬能競技場的。
天球、飛行球、田徑和賽馬都可以舉行。當然了,還有帝國鬼子們最喜歡的角斗游戲了。無論是人和人,人和獸,人和機器人,他們都喜歡。
余連隨即感受到了大家的氣息。他們也都是瞬間之后,就從校舍中的觀星塔樓來到了大競技場中,就連小斯王都不例外——她現在已經被菲菲拎在手里了。
余連向大師兄投去了崇敬的目光。在這個領域中,想要如此大刀闊斧地進行增筑改建的,當然便只可能是大師兄的手筆了。
“您是一位真正的建筑藝術家啊!”余連道。
澹臺靖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弟過譽了。在這個學宮中增筑改建,可用不著打灰燒磚架鋼筋,只要理解了這里的能量和物質的轉化規則,便能做到一法通,萬法皆然了。”
實際上,他和師兄弟們花了半年做的“煉化”,就是找個這個規則了。至于結果,當然是非常成功的了。
澹臺靖又笑道:“現在再想要進行建設,就像是……”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頓時陷入了短暫的糾結中
就像是在玩mc?余連想。
“就像是在玩《星空建設者》?”婭妮奇道。
“對對,就是這個。我六歲的孫兒正在玩,我也見他玩過幾次。”大師兄道:“和我們比起來,建筑工人們和工程師們才是真正的辛苦,他們才是真正的藝術家啊!”
那不就是MC的本時空異化版嗎?余連又道:“這也要建立在您的整體規劃和全面構想上的。”
“這也要歸功于赫里托教授。他可是有土木工程師的職稱,學歷可比我高多了。”大師兄依舊是記恨謙虛的樣子。
余連望著弗蘭摩爾人,不由得肅然起敬。這位布倫希爾特女皇時代的樞密院大臣,居然也是兢兢業業的土木人啊!
“學生們是需要運動場所的。”
“確實如此。”余連點頭。
“學生們還需要實戰操練的地方。”大師兄又道。
這個廣場自然就是如此了。這么大的地方,都夠金剛鬼和山王力士玩摔角了,大約也是足夠年輕的靈能者們實戰時下死手了吧。
公孫擎摩拳擦掌道:“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要戰斗了。”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精神狀態,整個人便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表現得可是比余連要雀躍多了。
至于小斯列恩王,大約已經意識到了什么,小臉慘白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去觀眾席上待命。帶上小姑娘。”大師兄吩咐赫里托·河文。
弗蘭摩爾人點頭領命。
合著觀眾席就是安全區了?
而這個時候,在菲大導演的監督下,貝大小姐當然是行動了起來。
她從袖子中甩出了一連串仿佛寶珠一樣的固態靈液,落在地面上是瞬間液化,構成一串又一串形態完整的符文。
液態的符文隨即便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在地面上跳動著,游走著,旋即連接在了一起。一個巨大的靈能陣列正在啟動。
余連能感知到,那分明是婭妮的念動在運作。有一說一,這么勾畫陣列的手段逼格很好,反正一定是比普通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用筆畫,要顯得高大上多了。
只不過,這陣列看上去還是挺眼熟的嘛。
余連歪頭看著正在成型的陣列,正在疑惑中,然后便聽到了菲菲的嗤笑聲:“怎么著,是不是挺熟悉的?”
是嗎?是熟悉嗎?我該熟悉嗎?
余連才剛剛疑惑了不到兩秒鐘,便聽婭妮道:“當初在涅菲我們用的可就是這個。時眸魚的眼睛可就是這么出來的哦。這時候不承認可就沒意思了哦。”
你這種要讓我負責的口吻是要鬧哪樣啊?
余連看著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的菲菲,鄭重其事道:“菲菲,我們是在升環的時候轉移風險。這事我早就說過了。”
菲菲歪頭看著對方,眼中似乎帶著疑惑:“這就是人家現在做的事情了,要不然你以為是什么呢?”
“不,我是說,菲菲,我們一定會聯合踏入半神之境的。”
女孩的桃花眼中這才多出了真切的笑意和綿綿的情義:“是的,我期待這一天好久了的。從我記事的那天就開始了。”
“……你知道自己是一定會成為半神的?”
“是的,注定如此,但以后的路會越來越難。人家的身世特殊,需要鎖定現實人生的錨點。”菲菲緊緊地攥住了余連的手,仿佛是想要從他這里獲取力量似的。
這是她握得最緊的一次。仿佛只要是稍微松一點點,余連就會消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