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的慷慨激昂,出自拜瑞恩公爵所領導的帝國外環戰區大都督府。
當然了,慷慨自然是很慷慨的,但效果如何還真就是見仁見智了。
另外,“幽靈”當然是個很普遍的詞,可一旦出現在了帝國現在的正式軍事報告中,便有了非常明確的特指。
堂堂的銀河帝國,可也是半個宇宙的文明領袖。還是很有必要講究一下遣詞造句的正規性的。他們已經不會再把靜默號和“異蟲”混為一談了,但自然也無法證實所謂“聯盟泰坦”的真實性。
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是聯盟泰坦,那當然是個壞消息;可如果真的是聯盟的泰坦,那就是更壞的消息了。
于是,在隨后關于“幽靈”報告中,他們的措辭也就更加嚴肅壓抑了。明明是在寫軍事報告,但字里行間中就像是交流都市怪談,還是確定顯靈作祟過的那種。
就連暗中窺屏的地球人,都能從他們的報告中看到帝國官兵們的糾結和煎熬。
當然了,還是那句話,既然來都已經來了,余連便決定讓他們更煎熬一點,要不然豈不是就真的白來了?
啟明者的戰艦就如此這般向榮耀之門開始前進。航行動作雖然不能算是大張旗鼓——這樣畢竟會有點顯得刻意了——但至少也算是不加掩飾了吧。靜默號甚至還在一艘民用客船的可監控范圍內現了身,突出的就是第一個鬼故事的具象化。
當然了,余連畢竟也不是什么魔鬼,也還沒有墮落到用啟明者的黑科技去屠殺平民的地步。至于船上的乘客們會不會有人因此嚇出心梗……也只能說,這都是人生了。
這艘名為“春風萬里”號的大型客輪,在停船了半個小時之后,發現滅頂之災沒有到來,又戰戰兢兢地向靜默號發去了信號,在確定這艘恐怖的敵人巨艦不會對自己開火之后,才慢吞吞地開始啟程了。
對全船的幾萬人乘客而言,這一定就是終身難忘的體驗了吧。
他們不知道的是,靜默號此時正停在了原地,同時還向聯盟,以及新神州方向發去了源質波呼叫。
通訊信號自然是通過靜默號的終端,進行了九十九重的數據量子鎖加密的,倒并不擔心會被敵人破解。
可是,在帝國太萊星區的腹地,在通往榮耀之門的繁榮交通要道上忽然向外域發送主動通訊,就相當于是在一片危機是否,滿是獵殺者和持槍獵手的黑暗森林中,主動點起了火。
雖然不至于到了點篝火做燒烤載歌載舞的地步,但姑且也算是大大咧咧地點了根華子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嘲諷力度說不定比前者還大。
照著小灰的說法,這是源質波的原理所決定的,無法克服,無法轉移。
這行為或許也引起了收信人的迷茫,這次呼叫足足持續了十分鐘,才終于有了接聽了。
當通訊接通,熒幕出現久違了的齊先生的驚愕表情時,余連居然產生了一股久違的親切感和安全感,就仿佛自己的靈魂有了錨定似的。
一直到了這時候,他才有了一種終于返回人間的感覺。
余連露出了促狹的笑容,主動敬禮:“國防委員長閣下,外環戰區余連向您報告。您履新已有月余,下官卻到現在才能報道,實在是罪過。”
齊先生的驚愕頓時消失,臉上綻開了明顯的苦惱和無奈:“是啊,所以我就不明白了。老朽區區一介文人,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也就是想要在退休之前給家鄉做點實事,實踐一下社會改良的可能性的。我甚至都做好了晚節不保的準備啦。如此尖酸刻薄無德無能的庸人,當了星區長官就已經是貪天之功,又怎么能當得了國防委員長呢?文人哪怕是治一鄉一邑,尚需謹小慎微。用于治軍,又豈有不壞事的呢?”
“可是,您確實已經是自由藍星的國防委員長了。您畢竟沒有拒絕。”余連笑道。
齊先生點頭道:“這是因為杰西卡對我說,范文正公其實也是文人。”
這比喻是不是哪里不對?范文正公他老人家治軍的手藝,雖然比奇不了的韓,聳不了的夏之流好一些,但好得也不多。
“她還說,辛稼軒和虞雍公也是文人。”
辛棄疾也就罷了。虞允文真的算是文人嗎?
“她最后又說,留下出師表這等千古名篇的武侯,又何嘗不是文人呢?”
喂喂喂,這就是越級碰瓷了有沒有?
齊先生卻露出了釋然的微笑:“啊哈哈,此不是自欺之言。老夫自知,終歸不過是流亡政府,這國防長官也就是泥偶,但也就只有老夫當仁不讓了。現在啊,這自由藍星的閣員,需要的是流量。杰西卡把我和古時圣賢相比,也就是為了讓老夫好過一點嘛。我是懂的。”
余連倒是覺得齊先生太謙虛了。他能有這個認知,就絕非純粹的酸腐文人。另外,他還是個文豪的時候,就喜歡下廚做飯,甚至還親自去市場購物還要關心蔬菜和肉價。
余連覺得,會親自買菜做飯的人,再不靠譜也不會不靠譜到哪兒去的。
這便是他一直對先生非常尊重的原因之一了。
他老人家又道:“老夫現在又是新神州長官又是國防委員長,但杰西卡現在可是自由藍星的領袖啊,我覺得應該把先驅黨主席的位置讓給她的,但被她拒絕了。歷史有過這種先例嗎?”
確實是沒有,但余連表示自己還是很熟的,而且還覺得挺順眼的。
齊先生苦惱地搖了搖頭:“罷了,反正也是流亡政府,草臺班子再說難免……嗨,真是年紀大了就喜歡絮叨,明明現在該說的是你的事啊!”
齊先生上下打量著余連,喜憂參半:“這邊顯示的是你的通訊編碼,有人覺得一定是系統錯誤,但我卻覺得一定會是你。英雄如你,一旦起了勢,就是天運加身之人,絕不可能真的無聲無息消失在宇宙的虛空之中的。你這樣的人啊,哪怕是真的腦袋掉了,也一定可以再次屹立起來,戰斗到最后的。”
“……先生,把我區區一介凡人描述成個刑天似的也大可不必。”
齊先生樂道:“我倒以為,你若能回到神話時代,刑天大概率是打不過你的。你還活著,你向全宇宙通告自己還活著,這便是最大的的好消息了。”
他沉吟了一下,卻又憂慮到:“可是,老夫雖然是軍事上的門外漢,卻也知道主動發起通訊會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你是名將,應該更知道這有多危險吧?”
余連聳了聳肩,露出了傲然的微笑,昂首道:“危險?我在帝國腹地的星空中行走,我會當面嘲笑危險!”
齊先生就這么定定得看著余連,足足看了好幾秒,才啞然失笑:“很好,這確實是你的風格了。唯大丈夫方本色,老朽雖然一介手無縛雞的文人,見你的英雄氣概,卻如飲瓊漿,不覺自醉。”
“所以,先生可是詩性大發了?”
“詩個屁!”齊先生沒好氣道:“自從你這小子失聯之后,我便橫豎睡不著覺。而且像你這么各色的人旁邊有多了一個,什么時候心梗猝死了都不奇怪了!”
什么叫“各色的人”?什么叫“又多了一個”?
余連正還在疑惑中,便見旁邊已經逼u的又升起了另外一面熒幕,赫然是更久違了的楊希夷了。
這家伙倒是比上次見面的瘦削了不少,頗有點營養不良的味道。至于精神狀態……反正他的情緒是一貫以來的過度穩定,基本上看不到抖索也看不到萎靡,
當然了,楊老師走的本就是脖子以下完全無用的頭腦派路線,病弱一點倒是更能彰顯人設。有一說一,許多智性戀的妹子是很喜歡這種款的。
譬如說,現在已經成為了自由藍星領導人的杰西卡·愛德華女士。
想到這里,余連的視線在楊老師領章上的四顆將星上掃過。
這上將不是你老婆給升的吧?
不過這樣也好,避免老師向學生主動敬禮的尷尬。
余連和楊希夷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開口:“你現在在哪里?”
兩人只好同時閉嘴。
“開門見山,果然是英雄本色。”齊先生夸贊道:“小楊的艦隊現在當然正在天樞休整。”
原來如此。這樣他可以上線就很合理了。
齊先生又道:“至于余連,呃,你在哪里來著?”
“帝國的太萊星區。距離榮耀之門500光年。”余連想了一想,又補充道:“這么一算,我距巴別塔好像只有3000光年了嘛。”
齊先生再次露出了怔愣的神情,接著陷入了苦惱的思考,隨后又露出了愛誰誰的釋然:“以老夫平庸的才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你是如何出現在那里的。啊哈哈哈,我這個國防委員長果然不知兵啊!”
“別介意。先生,歷史上不知兵但卻合格甚至優秀的國防長官,還是有許多的。”余連如此安慰。
不知道齊先生是否受到了安慰,至少他老人家笑得很快慰。
楊希夷卻在短暫的思索后,睜大了眼睛,眼神中似乎展開了精光。
“可有追……是我問了蠢話。追兵多少?”
“后面有至少十艘戰巡、五艘航母和一艘龍船。前方擺開了四條無畏艦和七條戰巡,其中有一部分還是從榮耀之門后面的新大陸返回的。當然了,如果鬧得再大一點,還有一艘泰坦和三艘無畏會在一個月內進入這個星區。”余連聳了聳肩,依舊還是在當面嘲笑微笑的樣子。
“那么,你手里的戰力呢?那艘龍船巡禮號?”楊希夷詢問。
“那就是說來話長了。不過我也可以很長話短說。”余連道。
他花了十分鐘,把自己如何被帝國軍圍堵不得不轉戰深淵,又如何收聽到了大自在城的廣播。最后便是和古代的幽靈船,以及托米泰莉女王的斗智斗勇了。
最終,掠奪者歷史上最偉大的大可汗終究還是失去了自己的天命,隕落在了深淵的茫茫星海中,而她最后一段生命中所追尋的那個啟明者遺物,卻依舊還是復蘇了。只不過,是落在了余連的手里。
現在,可以確定,地球人手中便掌握著本世代文明歷史上最強大的太空載具,沒有之一!
哪怕是那個壯觀的蛇穴,和靜默號相比,感覺也都是一個傻大粗的殘次品。
余連又道:“船上有太多神奇的黑科技了。可以說,整艘船都是一個科學殿堂,我已經讓科學部門盡量整頓他們的探索結果。我已經把大家的報告打包了文件包正在發送,請紅星所接收。他們都撤出來了吧?”
“都,都撤出來了。”齊先生吶吶道。方才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已經有點超過老人家的接受范圍了,大腦過載便終于成為了復讀機。
楊希夷倒是要鎮定不少。他驚愕歸驚愕,但至少也還是能提問的。
余連又講了講和大自在城的聯系,以及自己在那座自由港中隨手建立的情報站始末。
“情報站是直接對我……以及對先驅黨負責的。”余連意味深長地飄了楊老師一眼,這才對齊先生道:
“我現在征戰于外,隨時可能斷聯。他應該會和您聯系的。”
齊先生瞪大了眼睛,恢復了一點思考能力:“也,也就是說,我區區一介文人,還得當間諜頭子?”
“您是國防委員長,工作中本來就包括了間諜頭子的職能。不過,大自在城的對外通訊受限的,而且還要考慮到安全問題。辛格上校應該會選擇更安全,但更花時間的引力波,甚至有可能得用信使來發送快遞。”
齊先生繼續吶吶點頭,過了好一會方才嘆息了一聲:“這,這就是氣運加身?時來天地皆同力?”
余連隨后又講述了一下自己之所以折返帝國的原因。既然已經接到了破交艦隊的消息,便絕不能見死不救了。
至于隨后又遇到了“異蟲”和義軍,便是后話了。
“多么壯闊而又瑰麗的旅程。”齊先生感慨。他實在是不知道應該如何以政治家的方式點評這件事的影響,便只好發表一點文人般的感慨了。
“您的詩興來了?”
“可惜老夫的《宇宙英雄傳說》也已經完稿了。”齊先生道:“若我現在沒有這么多俗務在身,說不定能更新一個番外的。”
“那真是可惜了。包括天域的皇帝,全宇宙至少有8000億人在等待您的番外更新。”楊希夷也道。以他的性格,這說不定并非是奉承話。
他又對余連道:“所以,你已經確定,奇跡之環戰役之后我方被俘人員,大部分在鐵伽?所以決定去救援他們?”
余連點頭:“至少確定有三萬人以上,還有瓦特·拉爾少將和幾個我的老部下。我的船很神奇,多個三萬人還是能塞得下去的。”
“可理智一點,殘酷一點,在你獲得這艘啟明者戰艦的時候,就應該馬上返國了。”
余連點頭,卻又搖頭:“絕對功利的考量,確實。可誰能說,殘酷的就一定是理智的?”
楊希夷笑道:“我完全同意。而且既然是你,既然敢這么做,便一定有殺出重圍的把握吧。”
余連認真思索了一下:“至少有五六成的把握吧。”
“那就足夠了。”
小說相關
就在你最值得收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