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3章
夏莉，我們來日方長
總而言之，大約是因為余連的心中已經注滿了親切感的緣故，他的靈覺在這個蜂群意志構成的精神宇宙中延伸鋪展著，就像是在自己的意識海中遨游似的。
他很快便觸摸到了這個宇宙中央的核心。
那仿佛匯集了無數蟲群領主的精神和信息集結的宇宙核心，那個融合了無數光明的“銀心”之內，一個物質世界的場景便分外明朗了起來。
穿著一身純白連衣裙的少女，正盤腿坐在一個冰晶小行星的碎片上，小心把玩著一個像是大號蟹鉗般的物事。而在她面前的宇宙空間中，漂浮著一頭足有兩三百米長的巨獸尸體。星光揮灑過來，卻給那具完全失去了生命光澤的身軀，抹上了一層華貴的靈光。
于是，本應該是丑陋、殘破而扭曲的龐大尸骸，現在卻莫名像極了一塊價值連城的超大銀錠子。
數以萬計的工蜂正圍著那尸骸上躥下跳，就像是一群正在分解巨大獵物的螞蟻似的。
那是一頭老年種的琉脈龍的尸體。
話說回來，在帝國腹地，還有老年的野生星龍嗎？還是說，她偷襲了哪個星界騎士還成功了？
噢喲，夏莉，你真是長本事了啊！
余連只覺得是是更有親切感。
說起來……自己每次有機會和夏莉接觸的時候，都是紅了眼地想要把姑娘喊打喊殺似的，還是第一次產生如此親切感。現在冷靜下來再仔細看看，發現這個小丫頭其實長得還是蠻可愛的嘛。屬于那種魅力無限的野生JK小太妹，天天逃學在外面混社會但偶爾回一趟學校露個臉給個笑照樣能把清北苗子的學霸給迷得五迷三道的那種。
所以，有的時候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情感，其實也是和歷史的變遷息息相關的。
一想到這里，余連便主動發起了一個友好的問候：“hello
在他的精神凝成的形象中，他甚至還沖著對方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臉上的每一條褶子都洋溢著友好親善的光輝。
正在監督著工蜂工作的夏莉抖了個激靈，仿佛渾身都汗毛倒豎還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雖然她當然已經沒有汗毛和皮膚了。
于是，她的身軀自動開始了膨脹，一瞬間就從JK少女的小身板膨脹到了三米高的女巨人。冷硬得仿佛是中子星碎片一般的甲殼閃現開來，代替連衣裙包裹著她的身軀，構成了堅不可摧的甲胄。
仿佛蜘蛛節肢一般的利爪，從她的身后展開，既像是惡魔的骨翼，又像是蟲王的手足。
不過，余連卻總覺得，她現在的反應與其說是對敵，倒不如說是應激。
而當她轉過頭對著自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從志得意滿的女王，變成了驚惶的敗將之將，最后切換到了弱小無助的難民小女孩，也就只花了兩三秒鐘罷了。
“為什么會這樣啊？”她苦著臉，仿佛是隨時準備大聲哭出來了似的。于是，雖然是依托在如此巍峨聳立的身軀中，卻一定威懾力都沒有。
“是我啦。夏莉，我們見過面的。”
“不，我們沒見過，從來就沒有。”她捂著小臉，抱著腦袋哭喪著臉蹲了下去。
講道理，三米多高披甲胄背生蟲肢的巨人忽然來個抱頭蹲，這場面還是很魔性的。就算是以余連的恥度，也不由得呆愣了好一會，然后居然產生一點點愧疚感。
雖然不多，但確實是有的。
“我覺得，夏莉，我們之間應該存在一定的誤會。”
“不，沒有誤會。不，我也不是夏莉。我的名字是夏娜，一個宇宙幽靈。對對對，從虛境中溢出的量子幽靈，你沒有見過我，一切都是幻覺！”她抱著腦袋大聲道。
因為槽點太多余連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了。
她舔了舔嘴角，用自暴自棄的聲音不斷對自己鼓著勁：“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絕對不能逃！是的是的是的，這里是你的領域，你就是蟲群主宰，你統治著整個蟲群！你絕不能過去！”
她像是以一種自我洗腦的方式完成了自我精神的架構，然后一躍而起，大喝道：“都是幻覺！你嚇不倒我的！”
余連按了按太陽穴：“這個啊，我覺得……”
“以主宰的意志，將你驅逐！”她指著余連，發出了仿佛是宣揚一般的叱喝。
在這一刻，這個精神和信息構成宇宙中，所有的光都在她的背后匯聚著，化作了浩瀚的光輪，仿佛是有成千上萬的太陽在那里碰撞燃燒，化為最宏偉浩大的畫面。
在這一刻，夏莉化作為了這個精神領域中唯一的真神。
她言出法隨，她支配萬物，她一言創世，她一言滅世。當然了，她當然也能夠驅逐所有侵入這個宇宙的外來者。
余連垂下了眼瞼，有意地讓自己的意識退出了這個宇宙。他確實感受到了某種概念層面的力量正在匯集，但自己不但沒什么排斥感甚至還覺得很舒服呢。
可若是賴著不走，不是會顯得很尷尬嗎？
反正，夏莉啊，我們來日方長。
余連睜開了眼睛，意識便已經回到了身體之中。
他回憶著自己在意識海中看到的那一幕，讓自己進入了宇航員狀態，用宇宙知覺分析著那一幕“陌生”的星空。
其實，也并不是太陌生。不管是在上輩子的游俠潛伏時期，亦或是那段虛擬世界線中，他應該都是見過那片星空的。
“她確實在敘摩厄和黑勞士之間的邊境活動。鉆石星云是她天然的密林了。”余連用念話道。
他雖然是篤定得有點不科學，但菲菲也沒有多問：“也即是說，鄧正清他們上次偶遇的陰影，便確實是她了。”
余連點頭。
“可是，目的何在？只是為了和帝國打游擊？”
余連也不好確定。
“那，我們下一步怎么辦？”
“自然還是原計劃。無非也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確實，雖然是得道多助，但也不能因為計劃外的友軍而隨意修改自己的戰略計劃。這才是真正賢明的統帥的做法。”菲菲贊許道。
余連總覺得這又有點“私我也”的味道了，但架不住自己確實喜歡聽啊！
不過，話說回來了，我的戰略計劃到底是來著？
而這個時候，隨著一聲“星體出現引力反應”，“動態物理輪廓正在移動”的提醒，船上的將士們也都迅速進入狀態，紛紛做好了監控以及戰斗的準備。
再用電弧炮就稍微有點浪費火力的嫌疑，尼摩艦長這種管家型指揮官一定做不出這種事情來。不過，那一大排射速驚人的副炮，一樣可以把整個矮行星撕成碎片。
在數百門炮口的圍觀中，一個披著甲殼的動物從矮行星的一處地洞中，磨磨蹭蹭地鉆了出來。
它大約和雷擊艦差不多大小，咋看就像是一個蜷成一團的大號西瓜蟲，背負著看上去就特別厚實特別靠得住的甲殼，露出了數十個長短粗細不一的倒刺。它們當然不是觸須，也不像是什么用于防備天敵的器官，倒更像是天線。
不過，在其蟲腹之下，倒確實是長出了數千根長須，目測長度都在軀體本身的十倍以上，就像是一排排靈巧而有力的章魚腕足。
當然了，在這個神奇的動物離開矮行星的引力束縛之后，所有的腕足便又都收回到了腹部，卻也不知道是怎么團進去的。
它張開了背部的甲胄，頓時便從一個蜷縮的西瓜蟲，變成了正在伸展翱翔的甲殼蟲了。不過，其頭部……大約是在頭部的地方吧，卻又明顯露出了一排蟲類的復眼，質地剔透得像是紅寶石似的。
愛丁頓博士領導的科學部不由得議論紛紛：“確，確實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利維坦啊，這個，這個……真的應該要歸到太空變形蟲的大類里嗎？”
“或者說是蠕蟲大類？”
“都說了蠕蟲是獨居生物，分明就是晶簇的大類。”
“誰家晶簇是長成這樣？”
很快的，這個討論就從科學部擴散到了全體官兵。
當然了，在另外一條世界線上的二三十年后，便是小孩子都知道，這玩意是蟲群標準的3型王蟲領主——也即是所謂的太空指揮官類型的。
王蟲轉過了頭，看向了靜默號的方向，復眼中閃動著微光。
“去吧。”余連無聲的做出了指示。
雖然他也不確定夏莉把這支領主留在此地是為何，但自己也并不準備干涉。
王蟲晃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向著遠處的重力井方向飛去。
在其身后，上千頭長得仿佛蝙蝠一般，卻都足有戰斗機大小的龍蟲也從矮行星的縫隙中陸續出現。相比起剛才進攻帝國戰艦時的馬蜂式沖鋒，它們這次倒是顯得很平靜，就像是一群遷徙的候鳥似的，順便還拖走了沒有飛行功能的塔蟲。
余連上輩子可沒見過這么大號的龍蟲，更沒有見過能在星空中進行遠距離航行的龍蟲，明顯是經過這輩子夏莉的基因魔改。
卻不知道是從哪里得來的基因，莫不是剛才那條一看就死得很憋屈的老星龍吧？
“長官，我們……”愛丁頓博士躍躍欲試地開口。
“現在可沒有做生物實驗的時間。“
博士道：“是的，但下官以為，那個矮行星應該會有一定的細胞殘留。希望您能給下官一點點時間，只有半個小時就可以，我會盡量收集一些殘余的。儲存在靜默號的生物保存設備中，說不定能提前分析出一些東西。”
余連點了點頭。如果只是半個小時，倒也不是不能批準。
愛丁頓博士又道：“半個小時一到，下官會馬上撤離，到時就請您馬上開炮。一定要把這個矮行星撕成碎片，一點細胞原子的殘余都不能留下。”
“科學家畢竟是有國籍的，是吧？”
“下官的第一職業畢竟還是軍人嘛。”
愛丁頓博士確實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乃是典型的會武術的科學家一類的。既然得到了批準，便馬上開始了動作了。他披上了太空作業用的動力甲，親自帶人登上了矮行星上，落到了那崎嶇深邃的洞穴之中。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愛丁頓博士收獲頗豐，滿足地回到了船上。他舉著帶著填滿了的試管和保存箱向大家炫耀，臉上滿是“我就要成為學科領袖”一般的雀躍感。
……菌毯和蟲殼的碎片真的只是邊角料，但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獲吧。認真分析一下，至少還是夠水出一兩百篇論文出來的，哪怕是不能水出幾個院士，水出一兩百個研究僧還是沒問題的。
余連決定還是不要破壞人家的好心情了。
而這個時候，十幾個機器人也背著反物質炸彈落到了星球上，沿著洞穴爬向了這個矮行星最脆弱最輕薄的應力節點上。要徹底破壞一顆矮行星，這才是最有效率的操作。
十分鐘后，隨著這個甚至沒有正式名字的小小星體徹底崩解成齏粉，靜默號這才慢條斯理地轉過了船頭，向著遠處的重力井方向飄去。
至于那些蟲群，則已經在王蟲的引導下，進入到了亞光速巡航狀態，已經拉開了靜默號的安全距離。
相比起當初在深淵星云的那數以十萬計的提楊凱，這些太空異蟲群自然遠沒有那般壯觀，但畢竟走得瀟灑，走得自如。
到了這個時候，靜默號上的大家也才終于百分之百地確定，這些“未知”的太空生物真的是友好的。
“可是，太空利維坦居然會主動攻擊帝國軍的艦隊，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倒是有聰明人提出了疑問。
于是，也有更聰明的人猜測道：“這般來去如風令行禁止，豈不壯觀？會不會是生物兵器之類的。”
然而，我們要知道，聰明人的猜測總是會接近事實的真相，卻不見得會引起共鳴。
大家最喜歡聽的，當然是這樣的猜測。
“這說明帝國暴政已經禍亂山川草木日月星辰，于是也會遭受自然天罰。諸位，我們這何止是吊民伐罪啊！分明就是順天應時啊！哪怕是宇宙之靈降臨了，也得比著大拇指稱贊我們是正義的化身啊！”
這話當然是尼摩艦長說的。他是艦長，是這艘船上（理論上）的二把手，說話還好聽頓時引來了一陣附和。
他長抹了抹不知道是不是還存在的眼淚，正聲道：“長官，我從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感動。哪怕是深入了帝國，也總能找到盟友！除了銀河帝國的萬惡奴隸主和他的爪牙們，宇宙之間的一草一木，一蟲一獸，卻都是站在我們這邊。不，是站在您這邊的。什么叫真正的簞食壺漿，什么叫天地同力，下官知道現在才真的體會到了！嗚嗚嗚嗚，這是何等的傳奇啊！下官如此凡庸之人，卻竟然也是這等傳奇的一部分了。”
余連原本以為，在辛格上校留在大自在城搞情報站之后，船上應當不會再有人能提供如此充裕的情緒價值了，但看到尼摩艦長滿臉誠懇的樣子，卻也只能坦然受之了。
這或許能算得上是人家的民族天賦吧，只要自己不飄，姑且也就接受這個設定了吧。
而且還是那句話，這情緒價值可真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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