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潤謹去了南地之后,從未像這次那樣長時間斷了聯系,聯想到近日的局勢,錢國公心里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對自己的暗衛說:“你速帶人去祁山,務必將二公子安全帶回來。”
暗衛領命,正要離開,錢國公忽然又道:“有錢旻的下落了嗎?”
那暗衛道:“線索到茂陵的時候的就斷了。”
錢旻是國公府一手培養起來的,之前當過國公府的暗衛統領,對于國公府的那些追蹤手段極其熟悉,想要追蹤到他的行蹤并不容易,除非他自己不想隱藏。
這個暗衛有些慚愧的說:“旻統領反追蹤的能力很出色,屬下們已經盡力在搜查。”
錢國公聽后,擺擺手道:“罷了,你先去吧。”
那暗衛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立即離開了。
錢國公則神色復雜的在書房來回踱步。
當年的錢貴妃將自己兒子送到國公府,拜托他幫忙收養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事一旦開始,便沒有回頭路可走。
為了替妹妹養這個孩子,他不惜將自己的兒子送走,這事做的隱蔽,沒幾個人知道。
甚至連他的妻子,現任的國公夫人,都不知道其實自己的親生兒子,早在剛出生的時候就被調了包。
當年因為沖撞了皇帝命格而早該被送往南地的皇子病死在路上,這事算是皇家秘辛,皇帝為了自己的運數,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這事更是禁忌。
當年眼看著自己妹妹哭著求到自己面前,而他自己恰好有了別的心思,收養一個被皇家放棄的皇子并不難。
龍種就是龍種,即使不被皇帝所喜,他也是正兒八經的皇家血脈。
錢國公這些年培養錢潤謹十分上心,然而這件秘密也根本滿不了多久。
這些年來,他越發感受到了來自皇帝的壓力。
皇帝如果想要認回錢潤謹的話,那便不可能會容的下他們國公府。
這些年皇帝雖然表面上待他客氣依舊,但私底下早就安排齊凈和江別鈺查他的產業和勢力分布,眼看著對方步步緊逼,將他在南地十多年的心血拔除了個干凈,錢國公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這么多年了,這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皇帝果然無法信任一個背地里偷偷撫養了一個皇子的人,他仿佛下定了決心,要將國公府徹底摧毀。
砍斷他的手足,拔掉他的爪牙,使他即使擁有尊貴的身份和地位,卻無法對任何人產生威脅。
錢國公皺眉思索,還是太趕了,事情發生的過于突然,讓他沒有防備,要是給他多一點時間,或許他也不至于這么被動。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基于錢潤謹還好好的活著,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錢國公這些年來的籌謀也就沒有了意義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錢國公的猜想一般,兩日后,他終于收到了從東邊寄回來的信件。
心里告訴他,錢潤謹在帶領殘余部隊從北往東轉移的時候,突然脫離退伍失去了行蹤。
他們找了許久都沒有結果,但是他們在這當中,意外發現了錢旻的蹤跡。
錢國公知道,錢旻是故意留下行蹤給他看的,這更像是一種挑釁,錢國公臉色冷沉,看來錢潤謹的失蹤,與錢旻脫不了干系。
若是錢潤謹回不來的話,錢國公就不得不考慮另外的計劃了。
江別鈺與何昊謙等人帶著人馬來到京城附近的山脈間,卻發現那個一直安排人盯著的山村早已空無一人。
他們來晚了一步,對方得到了消息,并且先他們一步撤離了。
兩千多人就這么消失無蹤了,這些人都是國公府耗費無數錢財培養起來的精銳,武力值要比比一般的護衛都要強一些,這些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一種潛在的巨大威脅。
若是不把他們找出來,大家都無法安心。
而這個時候的齊凈,剛剛得到了下屬傳回來的信息,說是太子和二皇子都遇刺了。
兩個皇子遇刺,這事的性質十分嚴重。
太子和二皇子面和心不和的過了這么多年,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同時被人盯上。
齊凈便跟江別鈺告辭:“我先回去了,這里就交給你們了。”
江別鈺點點頭,他和何昊謙要繼續追蹤那些私軍的下落。
一時半會不能回京,以免暴露行蹤。
齊凈是被皇帝緊急召回京城的,兩個皇子遇刺,饒是皇帝也有些緊張。
畢竟成年的皇子總共才三位,若是那兩位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只剩下三皇子一個了。
三皇子整日里無心權勢,吃喝玩樂倒是樣樣在行,實在是不堪大用啊。
這樣一想,皇帝就又不得不想到錢國公身上去了。
若說此時誰最有作案動機,那必然是錢國公。
不是皇帝不信任他,實在是他太過于可疑了。
齊凈回去后,便又領了別的任務,往南地去了。
江風進殿試完畢后,帶著江六回侯府,回去的路上,聽到江六跟他匯報說兵馬司在南郊意外抓到了趙元崢,他因為戴罪之身私自回京,或許會被處死。
而靖寧侯府因為鹽場的事,全家被流放了。
靖寧侯老夫人本就身體不好,又相繼聽到了兒子和孫子的死訊,整個人便崩潰了,還沒到被流放的時候,便病死在了侯府之中。
幾個月還是風光正盛的靖寧侯府,就這樣敗落了,各路看官都唏噓不已。
江風進聽后卻沒什么波動,貴府世家之間向來都是你爭我搶,文昌侯府當初被各府爭奪蠶食的時候,可沒有人對此抱有同情。
他回到侯府后,正好看到江風儀帶著阿四從門口走進來,兩人手里還提著幾壺酒,鬼鬼祟祟的從院子里經過,遇到江風進的時候,江風儀臉色一板,嚴肅的問:“看什么看?敢告狀你就死定了。”
江風進面無表情,心想他若是想要告狀,只怕江風儀得去跪祠堂。
兩人在前院里意外的看到了王新月。
話說這個他們名義上的表姐已經很久沒來,也不知道這次又有何貴干。
王新月確實很久沒來了,特別是從冬狩回來之后,她就對江別鈺徹底死心了。
誰都能看出來江別鈺對封藍柚的用心,兩人甚至連要重擺婚宴的事都提出來了,她要是還對江別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真的過于卑賤了。
正因為如此,她沒有再來過文昌侯府,這次之所以會過來,主要是想找江別鈺幫忙的。
然而江別鈺并不在府里,甚至不在京城,府里的下人們已經委婉的告訴她了,世子近日不在府里,若有急事的話,不如找他們的世子夫人。
王新月不確定封藍柚會不會幫她,畢竟封藍柚向來不太喜歡她,而且這事關南陵的山匪暴亂,這案子是封藍柚的父親封軾辦理的,封藍柚就沒可能幫她了。
江風進和江風儀兄弟兩個一前一后走過去,王新月與他們并不熟悉,以前她雖然時常來文昌侯府,但那都是為了江別鈺而來,最多找江清婉聊天說話,對這兩個庶出的少爺,自然是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誰知道如今這兩位少爺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她當初若是跟對方關系處好一些,說不定現在還能找他們幫忙給江別鈺說說話。
江風儀一看到她,就十分警惕的對阿四說道:“這個女人又來府里做什么?江別鈺又不在府里。”
阿四也不解道:“或許是來找大小姐說話的吧。”
可是他們的大小姐這段時間一直賴在慶王府,都很少回來了,這也說不通。
江風進則想到了王尚書。
王尚書與靖寧侯做了幾年親家,兩家人的關系從很早的時候就很好。
如今靖寧侯府因為鹽場的事被流放,王尚書該不會是被連累了吧。
能與靖寧侯相交多年,江風進可不認為王尚書對南地的事毫不知情。
說不定他也是參與者之一呢。
江風儀沒有搭理她,倒是江風進客氣的上前問道:“王小姐過來了,是找大嫂嗎?”
王新月有些尷尬,她還沒想好要不要找封藍柚。
就聽見江風進道:“大嫂最近忙著籌備婚宴的事,只怕是不得空閑。”
王新月勉強笑了笑,道:“是我叨擾了。”
說著,便轉身離開了文昌侯府。
王尚書確實因為南陵的事被靖寧侯連累了。
他之前并不知道鹽場的事,若是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跟靖寧侯攪合在一起。
當時靖寧侯從南地回來,說在那兒的山地里發現了礦山,準備挖掘,問王尚書要不要參與。
靖寧侯當時是錢兩不足,王尚書便拿出了兩萬兩,他也沒指望那點銀子能起到什么作用,不過是因為靖寧侯是他好友,又是兒女親家,所以意思一下給點錢,幫助一下對方罷了。
誰知道,就他那兩萬兩,會被登記在鹽場的賬冊上。
如今靖寧侯是鹽場的東家,他又何嘗不是。
幸好的是,除了那兩萬兩之外,他與那鹽場之間再沒有金錢往來,所以罪責算輕的。
但是皇帝因為這事極其震怒,王尚書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有發盤的余地了。
只怕最后的判決不會太嚴重。
王新月便是因為這事,想要找江別鈺探探口風,看看上面的意思,更希望江別鈺能幫忙求情,或許王尚書能被從輕發落。
王新月走出了文昌侯府的大門,站在門口中猶豫許久。
此時除了江別鈺和封藍柚之外,她也不知道該找誰幫忙了。
封藍柚從小荔嘴里知道了這事,她沒放在心上。
這事找她沒用,即使她有心幫忙,也幫不了什么,鹽場的案子觸怒了皇帝,名單上的官員幾乎全被處死,可見皇帝的怒火。
這種時候,又有誰敢去幫忙呢?
近日京城各地的巡衛突然多了起來。
五城兵馬司的人日常巡視的頻次大大增高,特別是西城兵馬司,僅此百花街錢潤安被綁一事后,更是巡視的勤快。
兩位皇子被行刺可不是小事,加上那兩千多的消失無蹤的私軍。
京城幾乎處于警戒狀態了。
封藍柚偶爾出門,都能看到身穿鎧甲的兵衛從他們侯府門前經過。
小荔站在一邊小聲說:“這架勢,像是有人要造反一樣。”
小枝皺眉說她:“慎言。”
封藍柚想到江別鈺離開時說的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對方竟敢一連刺殺兩個皇子,那距離他們刺殺皇帝還遠嗎?對方仿佛被逼急了,開始孤注一擲了。
封藍柚回到侯府中,叫來了江武:“近日京城的局勢你也看到了,可能會有突發意外,咱們侯府的防衛也該加強了。”
江武點頭:“屬下已經和江虎溝通過這事,巡衛會加強兩倍,少夫人放心。”
他意有所指的說:“對方支撐不了多久了。”
沒有了足夠的銀錢和糧草,對方又要怎么去養這么龐大的軍隊。
更何況,如今他們的四個據點,其中三個被搗毀的差不多了。
剩下一個雖然被對方逃脫,但是人數這么龐大,他們又能躲避到幾時。
封藍柚看江武仿佛知道很多的樣子,便試探著問:“世子那邊的情況怎么樣可有來信?”
江武立即垂頭,道:“屬下不知。”
來信更是沒有。
其實江別鈺此時就在京城里,只是因為不想暴露行蹤,所以一直沒有回到侯府去。
何昊謙直接回了西關大營。
他們兩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秘密追蹤著對方的蹤跡。
就在前兩日,終于在京城附近找到了部分線索。
正好兵馬司因為錢潤安被綁架的事加強了布防。
他們也就放下了心,就是不知道對方集中在京城是準備要做什么。
若是單單為了行刺皇子們還好說,只要做好護衛就行了。
但對方若是想要在京城中引起暴亂,那問題就嚴重了。
哪里都能亂,京城不能亂。
眼看著對方隱匿極深,一時半會無法找到,江別鈺便想到國公府去看看。
或許能找到些線索。
再不濟,大不了直接把錢國公綁了再說。
沒有證據便沒有證據吧,到時候把這事推到齊凈身上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