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熬夜吃蘋果
春天來了,萬物復蘇。
伏桑城積雪融化,墻瓦地縫之中吐出了一顆顆嫩芽,繼而開出妖艷的花。
只是一個恍神的功夫,這座毗鄰戰場,此前被余波摧殘得半碎的城池,突然就變成了花之都!
鮮花盛開在大地、房屋之上,如海浪般一層層往外推開,直至蔓延到城外,花香無比濃郁。
這場面,不可謂不壯觀,也不可謂不驚悚,令人毛骨皆顫。
“那是誰?!”
有人低呼著,視線聚焦到生命源頭的中心。
厲幽望過去,陸時與望過去,城內城外的古劍修、煉靈師望過去。
不論太虛,還是半圣,各皆心神一凜,只覺瞧見的,是個人形怪物。
看上去,他分明只是個身著發黃汗衫的老伯,手里抓著黑色的鐮刀,氣息如常,像一個普通人。
但只是這么一眼過后,給人的感覺,他似遠在華祖之上,更契合八尊諳歸零后那種返璞歸真。
“祖、祖神?”
能給到人這般震撼感受的,除了祖神,還能有誰。
可是,這樣一位貌不驚人的老伯,他和哪一位祖神能對得上號?
“花……”
伏桑滿城花,只是最粗淺的外象。
戰后斷壁殘垣之下,很快又爬出來了一窩窩黑色的蟻群、蛇鼠。
馥郁花香,更吸引了不知從哪里飛來的小蜜蜂、小蝴蝶。
花城,進化成了生命之都。
而這一切詭異的變化,全因這位老伯的出現,不出意外的話……
“藥祖!”
轟隆一聲,最后一道雷劫轟下。
魁雷漢并不敢分心,已然是最后一步了,祂可不想再次重開一局祖神滅法大劫。
這玩意兒,常人一生難得一見,祂來好幾次了。
專心扛過最后一劫后,身體便開始升華、蛻變。
羽化飛升的感覺出現,卻是上行無路,難怪八尊諳要重塑時境,這么待下去,時間久了,就大道化了吧?
老舊之軀,也跟著如蛇蛻皮般脫落,這就是“神蛻”?
“有點意思。”
封祖已成,卻并無帶來半分喜悅感,相反壓力滿滿,畢竟局勢已然變化。
縈在腦海里的,還有一大團伴隨老伯出現而炸開的疑問,這些也都沒能隨雷劫一并消失:
“打我一巴掌,祂想干什么?”
“既知歸零不得,最高祂也就二合一戰力,而生命之道在于詭,絕無神亦之勇,祂怎敢對我出手?”
“前狼后虎,魔祟環伺,居然也敢露面?”
“當真如神亦那般有勇無謀,還是真的有恃無恐?”
“而若是后者,倚仗為何?”
嗡……
漫天道韻,伴隨心頭疑問噴薄而出,灑向五域,像是在宣告什么。
伏桑城中,月宮奴同樣面帶驚愕,完全不敢相信八尊諳前腳才剛走,后腳藥祖便敢冒出頭來。
且是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悲鳴帝境、大世槐上時,祂從北域花香故里赤腳跑出,用的還是一個老伯的形象。
這,誰能提前預知?
“不必害怕。”
藥祖抓住死神之鐮,微微咧開嘴角,對著面前三女一笑,并無攻擊的意圖。
祂的表情仿佛在說,我們其實是好朋友。
正當月宮奴想要開口之時,便見面前老伯下巴微揚,轉過身,雙手高高舉起:
“現在,讓我們迎接祖神新生。”
恐怖祖神威壓應聲降下,仿佛一切都在藥祖的計算之中。
天穹間有電光閃掠,雷鳴呼嘯,五域眾多修道者轟然匍地,伏桑城月、魚、柳三女,同樣并不能例外。
整個世界都矮下去了。
厲幽、陸時與等半圣,甚至被壓得無法動彈。
獨獨那位老伯,完全不用低頭,有如春風拂面,輕易便抗住了新晉祖神的威壓。
祂笑吟吟望向遠方。
魁雷漢同樣睥目而來。
一高一低,一壯一瘦,視線碰觸,在虛空擦出紫電火光,新祖舊神,分庭抗禮!
“來了……”
乾始帝境,道佩佩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局勢又新,這次是八尊諳、空余恨出局,棋盤上強勢登陸了念祖、藥祖。
“一為新封,戰力尚不知幾何。”
“藥祖卻敢直接拋頭露面,證明祂把握不小,少說七成,孰勝孰敗?”
在道佩佩的對面,徐小受目中同樣有了異樣光芒。
他剛從花香故里而來,剛消化完八尊諳離開的信息,藥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封祖前一夕的魁雷漢,一個巴掌。
經常渡祖神滅法大劫的朋友都知道,封祖之前,修道者是強的,沒人敢招惹。
封祖之后,修道者也是強的,畢竟怎么說都有了祖神戰力,而二合一、一歸零,對新晉祖神而言,戰力上實在差不了多少。
八尊諳,是個意外。
獨獨在渡劫的這段時期,渡劫者是虛弱的,最容易被擊破。
彼時華長燈封祖、二合一,便是火力全開,警惕性拔到最高,還以忘川河屏蔽了境外諸祖對圣神大陸的干預。
即便如此,祂還是被宵小之輩八尊諳偷襲得逞,最后被破了二合一狀態,落得個死靈輪回、背水一戰的下場。
魁雷漢渡劫,并沒有屏蔽外界。
因為在前面這段時間,八尊諳還在,壓得諸祖不敢動彈。
但就是最后一劫,架不住八離去、藥歸來,神農氏也想當這個宵小之輩,沖上來就是一巴掌。
干預渡劫者,竟沒有受到祖神滅法大劫影響,證明了祂的實力,遠在道劫之上,可以規避鎖定了。
如此實力,分明有一擊擊潰道劫的可能,祂卻沒做,只是甩了一耳光,為什么?
“神蛻!”
徐小受腦子一轉,很快便有了答案。
神蛻,乃祖神之下,最是不俗之物。
月狐貍的六髓尸王、虛空巨主、祟陰邪神,早已印證了這一點——只得神蛻零星半點,便可在締嬰圣株神庭雛形中斡旋良久。
固然,華長燈的神蛻,扛不住八尊諳一記傾世劍骨,被硬生生杵廢。
而八尊諳的神蛻,也在華長燈劍柱味陣之下,于萬丈狩鬼轟擊中湮滅歸無。
在此之前,于祖神戰力而言,神蛻的表現平平無奇,好似此乃凡物,于大局絲毫無用。
但是,藥祖何人也?
祂是生命之道的鼻祖,最擅長賦與生命體靈智,北槐更是在祂的指引之下,玩起了鬼獸寄體這種怪東西。
若藥祖得魁雷漢神蛻,加以復蘇新靈,再用自身生命之力合道,是否祂就能得到一具,智力或許不及祖神,但戰力接近二合一的傀儡?
一個藥祖已經夠難纏了。
再加一個念祖傀儡,那還得了。
并且,萬一藉此藥祖還能染指念之道,從而影響到魁雷漢的狀態,乃至奪道之,該當何解?
“還有!”
徐小受反應迅速,在道穹蒼各種磨煉,僅憑肉腦,算力已不下天機大腦。
他頃刻間想到了神農百草的胃口極大、野心十足,怕是不止于膚淺表面自己總結出來的這些。
魁雷漢彼時亮過一剎,一錘之下,不由分說以太虛境錘爆圣帝北槐的“假面”,或許才是神農氏真正意圖所在!
料想至此,徐小受心念一動,不敢再耽擱,就要聯系魁雷漢。
曹一漢可不像八尊諳,沒玩轉過圣奴、焚琴之流,三十年來龜縮小鎮,或許謀略尚可,對上大智若愚的藥祖,絕對要被耍得團團轉。
不怕!
曹師傅,我來助你!
啪,正當要出手時,對面道佩佩一起身,抓住了徐小受的手腕,令人一愣。
“受爺,想清楚,魔、祟尚未浮出水面,這個時候入局,暴露自己,值當嗎?”
徐小受愕然,不可思議的眼神從道佩佩的手,挪到了他那看似極為認真,好像在為自己擔憂的臉龐上。
方才一切思考,沒有讓徐小受生出半分忡惕,道佩佩的突然制止,反教人細思極恐。
真是好心嗎?
若對面是個正常人,徐小受樂得以平常心對待之,關鍵道佩佩不是,他也臟人一個。
那么……
這個制止,太值得深思。
此前從未消滅過的念頭,道佩佩也即道穹蒼,直接從心頭浮現。
和道穹蒼聯盟之前,對方那一句看似玩笑話的“我押神農氏”,也于耳畔再次炸響。
道氏,和神農氏絕對有染……
道氏,或許也意在徹神念……
徐小受臉色并無半分異常,只是順勢一皺眉,反問道:
“觀棋不語,局外人也。”
“我執的棋,該什么時候出手,我自己有數。”
“反倒是佩佩兄,好像從始至終沒有入局的打算,你才是穩坐釣魚臺啊?”
道佩佩立即松開了緊握徐小受的手,像沒聽出來言外之意,無奈坐了回去,一擺手嘆道:
“隨你,反正出事了,不要怪我沒勸過你就行。”
他的輕松淡然,與不在乎,仿佛自己方才一切的壞的臆測,都只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沒時間了!
徐小受沒有被拖住,也不想跟道佩佩掰扯,他不能停下步伐。
極境意道,穿破星空,借助銜劍雞搭上了魁雷漢,悄無聲息渡過去一道念頭:
“曹師傅,不要動用‘假面’!”
“退!后!”
桂折舊址處,魁雷漢一聲爆喝。
初封祖神的祂,連五域眾多修道者的膜拜,都沒來得及享受上半分,儼然就進入了戰斗姿態。
假面……
魁雷漢沒能第一時間思破徐小受此言何意,這不妨礙祂記下了,并且有所行動。
話音才剛落下,眾人但見念祖新封,目中紫電一閃,徹神念便化作萬千絲線,貫破虛空。
伏桑城內外,包括月、魚、柳等修道者,各皆身子一麻,如遭電擊。
下一瞬,反應過來時,各自已如提線木偶,被操縱型徹神念提起、甩飛,甩出了伏桑城,甩離了中元界。
是的,魁雷漢眼中的戰場,區區一個伏桑城,根本不夠用,該說是連鬼佛界都太小!
“滋——”
紫電耀曳長空。
同華、八些許類似站樁的輸出不同。
魁雷漢的戰斗方式,類于古武,大都是貼臉肉搏。
祂的速度,快到五域各家傳道主,連掌杏窮盡功率去捕捉,都捕捉不到。
前一瞬,人還在桂折舊址。
一轉眼,伏桑城花海,盡被轟成焦黑。
藥祖抬動雙眼,目中紫芒映照而出的同時,那身披大氅的魁梧身影,已一掌當臉轟來。
“這就是,念祖的徹神念?”
老伯笑意玩味,像是在看一個小娃娃耍大槍,發黃的汗衫被勁風刮起一陣陣褶皺。
誠然徹神念之道冠絕古今,風頭無兩之時,連八尊諳都得暫避鋒芒。
然在生命為主的那個年代,第一個提出“嘗百草而悟道”之人,又何嘗沒引得人側目連連呢?
天才?好像誰不是一樣!
而我生命之道,億萬載沉淀。
你之徹神念之路,新封初就,來日方長。
做不到八尊諳那般一步歸零,亦或者是心有畏怯不敢一蹴而就……念祖,又如何呢?
“本祖既已出手,管你龍身虎相?”
“是龍,得盤著,是虎,也得給本祖臥著!”
藥祖悍然提掌,生命之力瘋涌。
以其掌心為中心,伏桑城虛空之周,驟然紋裂道則。
分明破敗雷法降下,生命枯寂,此刻竟破而后立,花草氣機復蘇,焦黑花城,再吐芬芳。
竟是要一掌對轟!
藥祖目光熾熱,盡顯莽夫本色。
既是初次對峙,祂當然也想好好看看,這徹神念到底本質上,修的是個什么東西。
是草包,是天驕,一掌便知!
“呼!”
狂風呼嘯。
落在藥祖眼中,魁雷漢一掌拍動時,代表其一身力量的生命圖紋,頃刻波動、沸騰。
一股盤踞于生命圖紋之外,無得窺探,又分明存在的虛無力量,被其調喚而出。
從無處生,心想即至之念!
帶著圣道雷屬的寂滅、破法、陽剛氣息,又與氣、意、勢等相糅合,發于無名,頃刻澎湃。
覆蓋完整個魁雷漢全身生命圖紋,又在一瞬之間流動,通通匯聚到了祂的右掌之上,附體型!
“轟!”
兩掌相對,伏桑城炸開巨響。
遙遙處總算捕捉到了戰場在哪里的各家傳道主,掌杏畫面卻猛地一陣扭曲。
但見伏桑大地驟然崩碎,藥祖身后沉陷出一個百丈深巨大手印,其中雷光騰射,電漿激涌,。
魁雷漢一掌,余力甚至殃及后方半座城池,只是一眨眼,電光流過時,炸得房屋、街道、城墻,整個粉碎。
五域觀戰者通過掌杏瞧見這一幕,頃刻沸騰了,毫無疑問大家支持的是熟人,是魁雷漢。
“念祖!”
“這就是念祖的破壞力嗎,難怪要提前清場!”
“老伯你到底在小瞧誰啊,怎么敢正面對轟,這可是十尊座之首!”
不對……
甫一接觸,藥祖瞳孔一顫,膝蓋就微微彎了下去。
這“罰神刑劫”,比想象中的,要更為霸道!
不止超脫了圣道、雷屬性的限制,在念之道上一騎絕塵,穿透力十足。
它打的不是如八尊諳那般,平均分攤開來的身靈意我四重傷害,而是著重意、我雙層。
侵略性更強,甚至能影響人的精神、思考,余力也波及靈魂、身體,中掌之后,思緒麻痹。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重中之重是,罰神刑劫本就摻染了些雷劫的形態力量,對生命之道,或者說生命,有著天然的壓制力、摧毀意圖。
在祖神滅法大劫之后,魁雷漢還還若有所得,攻擊中附帶著道劫的氣息,不止生命之道,這下是連祖神都能壓制。
“一種能克制祖源之力的全新力量形態……”
“且不比染茗的斬神之力,旨在身與祖源之力的切斷,罰神刑劫更著重對意、我的傷害,對精神、思考的影響……”
徹神念,已與祖源之力并肩。
徹神念進化后的念祖之力,竟能稍稍做到對祖源之力的壓制?
這代表著……
麻煩了,也是個戰斗型!
養豬場里出來的,個個都這么能打?
汗衫染上灰黑,老伯也被雷劈成了個炭人,斗笠早就被碎掉,微禿的頭頂上,卷曲的頭發高高豎著,好像有了秀發濃密的跡象。
藥祖渾身發麻,還在痙攣抽搐,軟綿無力的右臂骨肉粉碎于內部,靠一層焦黑的皮耷吊在腰側。
祂半個身子都是僵著的,臉也是如此。
嘴唇囁嚅了幾下后,才有顫抖的聲音傳出來,不是恐懼,相反有些興奮:
“出乎意料,曹一漢,你居然很強?”
啪嗒。
在其身前,魁雷漢沉膝落地,眼皮耷著。
附體型徹神念流動匯聚,反手一巴掌甩出,重重抽在了無法動彈的老伯左臉上。
伏桑城炸響霹靂,大地嗡嗡顫顫。
五域掌杏所見,老伯腦袋被這一記耳光直接抽飛,整個頭顱拋去后,又在高空砰的炸成電漿。
魁雷漢提小雞般,拎起了藥祖的無頭尸體,盯著祂一字一頓:
“不出所料,你.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