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的心:、、、、、、、、、
程普死了。
追隨江東三世,從北塞到中原、再從中原到江左歷經無數征戰,在赤壁之戰中與周郎并為東吳左右都督、堪稱吳軍棟梁的老將程普戰死了。
東吳的潰兵們呼喊著這個可怕的消息,用更快的速度奔走逃亡。后方有些士卒原本打算奮起作戰,聽到這個消息,無不心慌意亂;他們直接拋下武器,加入了逃亡的隊伍,甚至有許多士卒脫去了衣裳,跳進湖泊里,試圖游向己方的戰船。
這時候,廬江雷氏的步卒也開始發起進攻。在濃霧中,他們燃起的火把無邊無際,而喊殺之聲震耳欲聾。
很多跑錯了方向的吳人步卒被這場景嚇得肝膽欲裂,沿路投降,而雷氏部曲們只顧向前沖殺,根本來不及處置這些人,只勒令他們丟棄武器、甲胄,在路邊的野地里坐下。
雷遠反復地大聲呼喝著,將沿途不斷殺敵的騎兵們一次次重新聚攏,帶著他們馬不停蹄地穿過潰卒,向吳軍大營的核心地帶沖鋒。
吳軍大營并不連續,而是自東向西,由一座座半獨立的營寨組合而成。每座營寨,都有獨立的出入門戶和柵欄間隔。柵欄由豎直捶入地下的粗厚木板組成,木板與木板之間用橫列的木料連接,彼此以草繩捆扎緊固。
如果吳人能夠堅持作戰,一處處的柵欄或許能夠發揮作用。但現在,這些柵欄的后面幾乎沒有人拒守。最前方的騎兵們直接策馬斜向奔馳,同時揮舞套索,將一頭套在木板上。馬匹繼續奔馳的沖力立刻就將木板連根拔起,甚至將整片的柵欄拉扯得飛到半空。而后繼的騎兵們隨即從缺口突入,蠻橫地橫沖直撞,用他們的長槊、利刃和鐵蹄,將營寨里慌亂的敵人殺得血肉橫飛。
他們就這樣猛烈進攻,連續擊破了三座營寨,都沒有遇到頑強抵抗的敵人。有兩次,甚至遇見潰兵們為了逃跑,擁擠在西面營門口,把通路層層疊疊堵得扎實。雷遠等人勒令他們讓路,反倒遭到還擊,于是騎士們強行殺出一條血路,從鋪滿地面的尸體上面踩踏過去,繼續向前。
馬蹄踩過尸體時,雷遠感覺得到馬背的起伏,聞到了死者屎尿混合著血液的腥臭氣味,這種不必要的殺戮讓他感到有些不悅。他側過身,催促賀松、任暉兩人:“我們的動作要快,盡快殺透敵營,然后號令吳人全體降伏!”
說話間,他看到一隊騎士呼喊著從營地南面的高坡奔跑過來,為首一人高舉起長矛,矛尖上掛著一顆滿臉污血的猙獰首級。他們一邊跑,一邊高喊著:“殺死了東吳大將襲肅!”
大將云云,有點自吹的意思。但這襲肅確非尋常小校,此人乃是益州宿將,在赤壁戰時受劉璋之命攻打西陵峽口諸城塞。后來降伏于吳侯,成為甘寧得力的副將,隱然與甘寧等人糾合成一個益州人的小小派系。此人既然戰死,說明東吳營地南側的防御,已被一掃而空了。
至于營地北面……
湖沼間的起伏火焰,不知不覺間,已經越來越高了。火焰的溫度甚至隨著江風卷地而來,讓雷遠都感覺到有一絲燥熱。
“燒起來了!燒起來了!”扈從們都在興奮地道,他們一時間忘記了身在戰場,揉著眼睛,瞪著眼前的壯觀景象。
綿延無盡的蘆葦蕩里,原本星星點點的火頭已經連成了墻,火墻里伸縮不定的火苗,就像是某種異獸在吞吐長舌,有時候撩到了岸上的營帳,就把營帳點燃。有時候風向錯動,火苗又把好幾艘未能及時起碇的東吳戰船吞入異獸的血盆大口。操舟的水手們紛紛跳進水里,在污泥中奮力跋涉,躲避著撩人的火焰。
而更多的船只及時躲避到了接近百里洲的方向,船上的水手們鼓噪不安地關注著岸上的戰局發展,卻沒有任何辦法。
火光掩映之下,可以看到鄧銅帶著他的部下們猛烈沖殺。他們追亡逐遁勢若疾風,擊刺若雷電,已經深入突進到了營地的西北側,只要再過一座營寨,就能穿透重營,率先達到雷遠約定的集合地點了。
而在騎士們的身后,越來越多的步卒趕了上來。他們沿途粉碎了一切抵抗,數千人列成了寬闊的正面,矛戟如林,彌山亙野,仿佛無邊無際。
“通知郭竟,讓他加快速度。”雷遠舉起鐵槍,為身邊的將士們指示方向:“我們集中兵力,去沖一沖吳人的中軍本營!”
就在雷遠指示的方向,第四座營寨矗立。營里寂靜無聲,燈火皆無,偶爾人影晃動。觀其形制,營中有望樓、軍旗、轅門、步道、大帳,那便是吳軍本營了。想必不久之前,甘寧就是在這營里指揮作戰。如今,雷遠已經可以踏平此地,向所有人宣示勝利!
在中軍本營西面半里,有一處背靠河灣的不起眼小營。小營里也有一座望樓。望樓上,甘寧抹了抹額頭的汗。他說:“雷續之將要發動總攻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地從望樓上下來,動作敏捷地一如在戰船上的縱躍。
剛下了望樓,一名傳令兵從營寨后方狂奔過來,排開眾人站到甘寧面前,氣喘吁吁地大叫:“將軍,北面的騎兵已經快要抄截到大營西門了!”
甘寧冷笑說道:“這是想斷我退路!嘿嘿,只靠數百騎兵,就想要包抄殲滅我們上萬人馬?未免想得太美!”
他對傳令兵說:“你立即回報李異將軍,讓他竭盡全力頂住北側騎兵!他手里到底有三千多人,只要自家穩住,沒人動得了他!”
便在此時,南面高坡處呼喝之聲大響,甘寧回身上了望樓一看,臉色登時變了。原來又一隊騎兵從南側高坡方向突破了防御,此刻迂回疾馳,也往大營西門沖殺而去。
甘寧臉色微凝。
在發現前方戰事糜爛以后,他知道,大局頹敗,難以阻遏。于是他就糾合直屬的精銳部曲千人,脫離了容易成為眾矢之的的中軍本營,轉而集結到這里,略微避過敵人的銳利兵鋒。
雷續之的這場突襲,確實出乎甘寧的預料,但并未讓甘寧失去斗志。畢竟他習慣的是那種聚嘯亡命、來去如風的作派,早就知道自己素來治軍粗疏,很容易陷入非大勝即大敗的局面。
在他過去數十年的軍旅生涯中,有的是在絕境中扳回局面的經歷。只要身邊的這些長江健兒們都在,就沒什么可擔心的。通常來說,只要對準敵方主將所在來一次猛擊,總能夠取得良好的戰果。
只是,雷續之進兵實在太快了。這才多久?已經前有正面主攻,左右各有騎兵包抄到位。江面上己方水軍戰船還被火勢所迫,指望不上……究竟自己該發起反擊?還是撤退呢?如果發起反擊……咳咳,老實說,廬江雷氏部曲勇銳之極,勝負很難講啊;而若撤退,這一萬多人,可就徹徹底底完了。并且日后吳侯、周郎責怪起來,怕不要窮治自家敗戰之罪。
甘寧真正陷入了兩難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