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質對自己手下的士兵的兵員素質有很強的信心,
真刀真槍的抗衡,根本沒什么退路的對抗,他手下這些祖上橫掃六國的關中男兒不可能輸給這些隴右兵。
這些騎兵迅速調整好位置,開始向漢軍的軍陣放出一片箭雨,
漢軍眾軍在鐵甲的保護下巋然不動,
特別是最外圍的漢軍步兵高舉木盾,從容抵擋著密集的箭雨,
吳質眺望過去,見漢軍軍中明明有騎兵,卻絲毫沒有出擊的跡象,不禁略略有些緊張。
讓吳質想些陰謀算計,他還是能參謀一番,可真到了戰陣之法,他卻并沒有什么建樹。
眼看魏軍一時奈何不得,吳質的心也焦躁起來。
“沖,直接正面攻破他們!”
想來想去,好像也暫時只有一個辦法。
沒有雙側馬鐙的魏軍輕騎兵見連連放箭收效甚微,也只能紛紛從馬上躍下,提起長矛,開始向漢軍的防線奔去。
而他們剛剛靠近,漢軍軍中突然響起一片凄涼的號角,在木盾身后埋伏的漢軍弓箭手齊刷刷的站起身來,開始向魏軍的軍陣拋射一排排箭雨。
嗖嗖嗖!
雙方箭矢的破空之聲連綿不絕,可吳質驚奇地發現,漢軍弓弩的射速居然比他們的要快許多……
他們居然可以一次射出三箭,而且更換箭矢的頻率更加迅捷,魏軍的弓箭手還沒來得及更換箭矢,就已經倒下大片。
吳質是一個不合格的賭徒,
如果是一個老賭棍,見手下的大軍進攻不利,可能會全線壓上,可他的戰場經驗太少,見前軍不利,居然下意識地又動了逃跑的念頭。
冒著密集的箭雨,魏軍的沖鋒部隊舉著木盾勇敢地跟漢軍的盾牌陣撞在一起,奮力用自己的身體撞開一個缺口,給身后的友軍打開進攻的道路。
老秦人悍不畏死,千百年來他們都愿意用自己的命為勝利開路,以爭取最后的勝利。
這次也是一樣。
在魏軍的猛烈沖擊下,漢軍的軍陣很快就出現了一個缺口,
大量的魏軍士兵不斷涌入,條件反射般跟漢軍的士兵展開激烈搏殺。
刀劍的碰撞聲連綿不絕,雙方士卒在正面的搏殺中立刻就出現了大片大片的人仰馬翻,不少漢軍軍士被魏軍的鋼刀重重砍翻在地,而漢軍的鐵矛也瞬間把第一波魏軍士兵刺地鮮血滾滾,一時間雙方竟是都不分勝負。
鮮血濃重的氣息飄來,吳質的手掌又是一陣輕輕發抖——
所有的作戰中,沖第一波的士兵極大概率會死,這是常識,這些久經沙場的人早就見怪不怪,連劉禪都已經能平靜看待這件事。
但戰陣經驗太少的吳質看著兩股士兵碰撞在一起,雙方鮮血滾滾,還有不少臟器都順著鮮血流出來,頓時感覺胸中一陣煩悶。
他下意識的趕到有些反胃,見面前的魏軍士兵又在隊官的指揮下向前沖鋒,下意識地吐出了一個停字。
可話到嘴邊,他又強行把這個字憋了回去。
“好生厲害啊……”
關中魏軍確實強大。
徐質手下的雍縣兵之前就給諸葛喬帶來了不少困擾,
當他提出不管雍縣,直接向前邁進的時候就遭到了生性謹慎的馬謖激烈的抗議。
馬謖認為在地勢平坦的地方跟魏軍正面搏殺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可諸葛喬一再堅持,說這樣是破解當下僵持局面的最好辦法。
馬謖無奈之下也只能服從諸葛喬的命令,
但他同時表示,敵人很有可能會向東突圍,為了保證諸葛喬的安全,請他務必帶上王平的無當飛軍。
諸葛喬從善如流,這次突擊就是以王平的無當飛軍為班底。
眾人一路向東,如果諸葛喬的判斷不錯,更靠東的關中魏軍土地應該缺少駐防,他們還有補給的機會,可沒想到吳質居然這么膿包,馬謖剛開始攻城他們就撒腿就跑,倒是正巧半路跟諸葛喬軍絞在一起。
話不多的王平聽不懂諸葛喬剛才跟王朗在談論什么,
兩人舌戰的時候,王平就已經準備好了以步兵對抗騎兵的準備。
這會兒前部紛紛倒下,王平卻公然不懼,一邊指揮士兵用連弩還擊,一邊親自提起鋼刀,率領預備隊做好突擊的準備。
如果魏軍能從之前打開的缺口沖進來,他就立刻上去支援。
他手下的這支無當飛軍中有大量的南中士兵,
扛過了寒冬,這些人的戰斗力開始充分暴發出來,魏軍的悍勇反而激起了他們的蠻性,各個悍不畏死地跟魏軍絞殺在一起,一時竟寸步不讓,斗得激烈。
“阿喬,我去支援子均將軍!”句扶摩拳擦掌。
他手下的昊天軍已經許久沒有飽飲鮮血,
在經過了一系列的整編、休息之后,他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展開廝殺。
但仔細觀察了一番戰場上的形勢,諸葛喬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還不需要,王將軍頂得住。”
吳質又硬著頭皮命令魏軍的步兵展開進攻。
他們的兵力三倍于諸葛喬手下的這支偏師,冷兵器的絞殺碰撞中,漢軍的減員非常明顯,這讓吳質心中多少有了一點底氣。
也許能贏。
殺了他們,
殺了諸葛喬!
如果能全殲這支蜀軍的主力,我之前的種種便能一筆勾銷。
天子一定不會怪罪于我,我還有回到洛陽請罪的機會。
吳質又想起來關中之前跟常雕的爭吵。
常雕陰陽怪氣地說若是他領軍,都沒有回到洛陽請罪的機會,
這句話像個魔咒一樣一直跟隨著吳質,讓他每每想起就冷汗直冒。
不可能,
我一定能回去的。
魏軍也發現自己的人數優勢開始發揮作用。
漢軍的兵刃雖然更加鋒利、披甲率雖然更高、弓弩也更加充足,
但架不住這是關中魏軍最后的精銳。
他們前部上千人幾乎都穿了鐵鎧,后面的士兵也穿著皮甲,這讓漢軍的兵刃一時很難發揮作用。
漸漸的,漢軍的陣型開始有些不穩。
盡管眾人還在堅持搏斗,但前隊的人數已經越來越少,這讓吳質的呼吸漸漸開始有些急促。
有戲!
蜀軍終究是人少,
他們撐不住了!
不管付出多大的犧牲,只要我能殺了諸葛喬,一切都有回轉的余地,
就看現在,就看現在了!
“傳令……”
吳質剛想說傳令總攻,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王平動了。
王平一貫樸實無華且低調,平素話不多,也沒有諸葛喬這種天馬行空的戰法。
但他對練兵極其重視,手下無當飛軍平素訓練刻苦,斗志昂揚,并且極其擅長格斗。
眼看前面的木盾陣被撞開一個缺口,雙方已經進入到密集陣型肉搏的環節,王平黝黑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容。
“動手!”
隨著王平一聲令下,漢軍中傳來一聲虎吼,一群不穿甲胄,可手上卻拿著古怪盾牌的漢軍步兵突然陣中掠出,如一群蝗蟲般朝魏軍的軍陣猛撲過去!
藤牌兵!
劉禪在南征時對藤甲特別感興趣,在收復南中后,也叫投降的孟獲孟琰一起研究這種甲胄。
但問題是這玩意的防御力并沒有傳說中那樣變態,而且編造非常困難,制造速度特別慢,成本極高,劉禪也只能放棄。
到是精通戰陣的王平看到了藤編的優勢,放棄藤甲,叫人制造了一堆藤牌,在無當飛軍中選拔最悍勇的二百人組成藤牌兵,利用藤牌輕便好攜帶的優點,直接給敵軍大陣造成混亂。
“這……放箭,放箭!”
吳質不知道這是什么路數,也下意識的叫人放箭。
沒想到那上百個漢軍士兵的身法極其靈活,居然一路打滾躲避弓箭,實在躲不過就用手上的盾牌格擋。
讓吳質驚奇的是,他們手上的盾牌居然極其靈便,將大多數的箭矢擋下,縱有不少能穿透盾牌,可造成的傷亡也非常有限。
這些士兵一手持怪盾,一手持鋼刀,悍不畏死的鉆進魏軍軍陣之中,很快讓魏軍的前軍和后隊脫節,王平哈哈大笑,高呼道:
“無當飛軍!”
漢軍陣中也立刻響起了同樣的吼聲:
“無當飛軍!”
“無當飛軍!”
這聲音驚天動地,有精純的隴右漢話,也有生硬的南中方言,如春汛水漲的黃河般猛烈恣肆不可阻擋,高舉舉盾組成人墻的漢軍戰士歡呼著邁著整齊地腳步隆隆前進,大浪一般緩緩壓來,讓吳質頓時亂了方寸。
如果這會兒吳質趁著漢軍陣型前移,派遣騎兵猛攻漢軍的陣型側后,還能暫時拖延漢軍前進的步伐。
可他的臨敵經驗遠遠落后于王平,見漢軍邁著整齊地腳步襲來,那己方的部隊被那些手持怪盾、悍不畏死的漢軍步兵纏住,身為主帥的吳質立刻先慌了神。
“快撤!快撤!”
吳質說著,自己先打馬便跑。
“將軍,不能走啊,咱們還有好多兄弟們陷在那啊!”
吳質遠遠望去,見一群魏軍的步兵被切斷,卻仍舊憑著平時訓練的成果本能的和漢軍搏殺。
這是魏軍關中最后的精銳。
如果他放棄,長安只能憑借那些士家組成的士兵守衛,
在漢軍的進攻下,這些被曹魏欺負慘了的百姓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簞食壺漿迎接王師的到來。
可現在……
“蜀軍假仁假義,定不會隨意屠戮,我先去長安,公等千萬當心!”
說著,吳質直接打馬離開。
諸葛喬遠遠望見吳質單獨離開魏軍軍陣,還以為魏軍想要耍什么花招,
可目睹吳質跑路,剛才還在竭力死戰的魏軍瞬間崩盤,王平率領的無當飛軍將他們輕易沖的七零八落,
這些關中良家子出身的漢子各個嚎啕大哭,不知所措地鉆來鉆去,被漢軍以少圍多,竟很快陷入了被四面包圍的境地。
“別打了!別打了,都給我住手!都給我住手!”
兵敗如山倒,
除了還有幾個人在憑借著本能負隅頑抗,其他的魏軍士兵都在哀嚎逃竄。
疲憊的傅干抱著王朗的尸體,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不打了,不打了,
大家都聽我的,降了大漢,降了大漢!
都是關中好男兒,別為偽朝賣命了!”
句扶本來摩拳擦掌,想帶領昊天軍進行最后一擊,跟吳質的主力決戰。
沒想到最后的決戰還沒開始,地方的主帥居然扔掉全軍跑路。
他緩緩搖了搖頭,無奈地道:
“可惡,讓他跑了。”
諸葛喬淡然一笑:
“跑?
天下之大,他能跑去哪里?
太子用兵如神,現在關中諸地已經早早落于我軍之手。
這吳質……早晚是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