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時半會，他也沒琢磨出來。
大慶好師弟繼續道：
“劍師兄，在你身后，有什么？”
伊凜冷不丁冒出的問題，讓劍南春一愣。但他還是從心回答：“有師弟。”
“錯！”
伊凜讓開了一個身位。
在伊凜身后，不知何時堆起了一個雪人，雪人上刻著一個“劍”字。
劍南春：“……”
“所以，師兄只注意我，并未注意到雪人。”
我特么也不知道你的問題答案是雪人啊！
劍師兄心態略崩。
但劍南春身為堂堂金丹修士，悟性不低，隱約間，他明白了什么。
屋檐下，夏小蠻興致勃勃地看著二人在打啞謎，她看著劍南春崩潰的表情，感覺手里的燒餌子倍兒香。
劍南春沉默，若有所思。
伊凜繼續道：
“如影……咳咳，尾行跟蹤之術，關鍵就在這里。要想學會，你首先，不能把自己當成一個人。”
“這樣，存在感不就降下來了？”
“誰會注意不是人的人呢？”
“存在感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
“你會注意到敵方的殺招，你會注意到光芒萬丈的特效，你會注意到青樓門前的頭牌，你會在大雨中尋找落腳的客棧，你會在腿根劇痛時四處尋找偷襲你的人。”
劍南春：“？”
“可你，不會注意到敵人身旁一棵大樹上的枯葉，你也不會注意到身后的陰影，不會注意到青樓牌匾上的掉漆，更不會注意到，紛紛大雨下，匯入湍流的水滴。”
“要想讓別人認為你是‘影’，首先，你得成為‘影’。”
“壓下你的情緒，平緩你的呼吸，抑制你的心跳，將自己‘作為人’這件事實本身，忘得一干二凈，徹底融入周圍的環境中。”
若是伊凜昔日友人在此，估計會驚嘆于劍南春的膽大包天。
一個敢學，一個敢教。
伊凜現在做的，不敢說后無來者，但絕對是前無古人。
他正常識讓一位“非使徒”，去領悟與使徒技能相似的能力。
那夜大鬧景南城時，躲在鎮南王影子里的神秘刺客，他的功法，給了伊凜靈感。
這里不是普普通通的世界。
這個世界，有仙蹤，有妖魔，有佛道，有煉氣士，有求長生的人啊。
借助這個世界獨特的“靈氣”，是否能自創出某種“功法”，達到“技能”的效果？
伊凜很期待劍南春的表現。
只見劍南春在伊凜的“指點”下，真靜下心了，呼吸平緩，在院子內，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這是平日修士吐納的姿勢“打坐”，盤膝而坐，五心朝天。
但此刻，劍南春比平時，更安靜，更沉穩，更心如止水。
時間一分一秒渡過。
夏小蠻吃飽了，睡了一個午覺。
午后，
天空下起了冰雹。
細細冰雹砸在劍南春身上，將其白衣打濕，卻沒能亂了劍南春的呼吸與節奏。
夜里。
下起了雪。
風雪將劍南春堆成了雪人。
劍南春雪人，與伊凜堆砌的“劍字牌”雪人，一前一后，一站一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自從劍南春進入狀態后，伊凜便離開了。
連夏小蠻都成了練氣期修士，他可不能落后了。
修行無歲月。
一眨眼，
臘月結束，景南城迎來了基盛歷十四年，一月一。
城內張燈結彩，居民們一掃先前的壓抑，在街道上捧雪玩耍，吆喝行商。
這個世界，似乎同樣有著慶賀新年的習慣。
辭舊迎新，親友團圓。
“第十四年。”
伊凜與夏小蠻在院子里，在樹下，燃起篝火，二人分坐一旁，一人手里舉著幾叉串兒，串兒上插著青菜、香菇、蘿卜、冬筍兒、滾刀羊肉塊，蘸汁兒牛蹄，各色食材，紅紅綠綠，再撒上特制的“伊凜牌香料”。
當牛羊肉表面微焦泛黃、肉汁滴落，在篝火中發出噼里啪啦的清脆響聲時，劍南春的“千機陣”下，肉香四溢，與蔬類清香混合在一塊，格外誘人。
“省著點撒，沒多少存貨了！”
伊凜眼睜睜看著師妹為了烤串更香，手抖得跟重度帕金森患者似地，粉末嘩啦啦往串兒上沾，有大約三分一落在火堆里，暗暗肉疼。
“師兄別那么小氣，不就是點調味粉兒嘛，多大的事！”
夏小蠻用力挺起胸脯，面露鄙夷，帕金森手更嚴重了，無藥可治。
“你……”
伊凜抬了抬手，最終還是打消了強行奪回的念頭。
你這話千萬別當著百草山長老葉良辰面前說啊，
這些粉粉，都是用他仙山上的天材地寶磨成的，
葉良辰小氣吧啦的，真讓他知道你如此揮霍他的仙草粉粉，非揍死你不可。
伊凜暗暗腹誹。
“你右手邊那串，得轉一轉。火候差不多了。”
“左手邊那串，粉都快把肉給淹了……”
“先別吃啊，讓師兄先拍一拍。”
光芒一閃，靈魂料理自動生成，哧溜香。
二人埋頭苦吃，生怕誰虧了誰似地。
“師妹，恕師兄直言……”
“嗚嗚啊嗚？”夏小蠻嘴里塞滿食物，發出古怪的嗚咽聲。
“再吃下去，下次怕劍師兄的飛劍，接不住你啊！”
“滾……嗝”
二人吃飽。
“咔。”
身旁僵了不知多少天的冰雕，裂開了一道縫隙。
伊凜與夏小蠻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般，一人收拾篝火，一人慌忙把地上空空的叉叉藏進雪里。
“咔咔咔——”
冰雕從中裂開，露出劍南春那風輕云淡的微笑。
劍南春如巨人般豁然起身，渾身透著一股道法孜然的氣息。
伊凜一愣，劍南春這是……突破了？
“院庭中……為何如此香味四溢？”
劍南春剛破冰而出，便聞到了一股令他食指大動的香味兒。
“劍師兄你突破了？”
伊凜與夏小蠻同時若無其事般擦擦嘴角，伊凜主動問道。
“嘿，林師弟啊林師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劍南春一提修為，再也顧不上四周香不香味不味的了，啪地一下走上前，緊緊握住伊凜那白皙的手掌，細細摩挲：“林師弟啊，師兄我苦苦困在金丹七層瓶頸整整三年，不料一朝頓悟，修為突破了！”
不容易啊……
要不是為了穩住師兄的逼格，劍南春此刻，正以四十五度側角，抬頭望天，壓抑著喜悅的淚水。
“那你的尾行跟蹤之術？”
伊凜眉角一抽，他才不管劍師兄修為突破還是不突破，他更好奇的是，劍南春到底悟出了類似“如影隨形”的功法沒有。
突破……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嗎？
無論是用嗜血之災強行突破人體屬性極限鎖，
又或者是借用“魂分身”，強行突破境界壁障，
對伊凜而言，好像都輕輕松松，毫無煩惱可言。
他在修行上的煩惱，就是時不時漏氣。
自從格林小蝙蝠將“魂分身”的制造技巧啪滋一下按進他腦袋里后，伊凜再也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了。
所以他無法理解劍南春表現出來的狂喜。
人與人的喜怒悲歡恨舍離，果然只可嘲諷，不能共情。
當伊凜問起此事，
劍南春四十五度角稍稍下斜，眼皮下頜：“這……說起此事，略微尷尬，師兄似乎并未領悟傳說中的‘尾行跟蹤之術’。”說著說著，劍師兄眸內多了幾分感慨唏噓：“或許這就是師弟的天賦吧，這門秘法，似乎特別適合林師弟修煉，術如其人，人如其術。師兄……慚愧啊！”
伊凜：“？”
這話怎么聽起來，像是在罵人呢？
伊凜正琢磨著要不要往劍南春的臉上來一下時，劍南春因突破而心情歡暢，不由自主地進入癡情模式。只見他緩緩從懷里掏出那磨掉了一層表皮的子母釘，饒是他不懂得這件法寶的用法，這并不妨礙劍師兄睹物思人、反復摩擦：
“但哪怕師兄無法領悟傳說中的‘尾行追蹤之術’，亦是無妨。不要緊的，都不要緊的，只要師兄的修為能步步攀升，節節突破，終有一日，師兄便能夠昂首挺胸，站在朝師妹的身旁，替她擋下世間一切腥風血雨、驚濤駭浪？”
劍南春原本好好的。
可不知怎的，他說到最后一個“浪”字時，忽然雙目圓瞪，頭發根根豎起，如炸毛般，直勾勾瞪著手里的木質子母釘，“浪”字發聲顫抖高昂，一浪接一浪，如海豚啼春，又似黃鸝鳴翠鳥，喜中帶悲，復雜至極。
春哥再一次僵住了。
伊凜順著劍南春呆滯的目光往下看。
難怪春哥如此反應，
用來定位追蹤朝如霜的子母釘……裂開了。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