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們喝到很晚。
出門時才發現大廳黑著燈。
他們已經是最后一桌了。
有少數幾個服務員趴在桌子上休息。
應該是最后留下來等他們的。
陳峰喝多了,一直攬著鄭三槍肩膀說話。
三槍大叫:“沒錯!就是這么回事。”
語罷,兩人咯咯咯大笑。
侯麗麗跟著笑,手卻始終拉著陳峰。
雖然她也喝了不少,可看起來卻像沒事人。
蘇清越估計,他們這些人加起來也未必喝得過侯麗麗。
蘇清越攙著岳臨島出了門,大街上早已經沒有了車流。
整個世界好像安靜了。
陳峰回頭囑咐蘇清越:“岳總高了,你可千萬別讓他開車。打個的士把他送回去,千萬不要出事。”他說,感覺那一瞬間的一本正經,耗盡了他最后一絲清醒,跟著腦袋便耷拉下來。
幸好這時有車來。
岳臨島搖搖晃晃和他們說再見,又道:“弟妹,把我兄弟照顧好!”
“麗姐!把我哥照顧好。”鄭三槍也說。
蘇清越微笑招手。
看他們離開,和鄭三槍握手,便送岳臨島回家。
車上岳臨島透著酒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清越!”
“您說,岳總!”
“別老叫岳總,叫老岳!”岳臨島也喝多了,大叫著。
“好!老岳,您說。”
“我煙呢?”他說著,伸手摸兜,點著一顆煙,又說:“兄弟,我特別想拉著你們這些人,干一番大事業,尤其是你!”他滿嘴酒氣地說:“金鱗豈是池中物。現在看來焦點那個池子,不適合你啊!”
“沒有,焦總對我很好。”
蘇清越努力讓自己冷靜。
告訴自己,不管怎么說,焦克俊雖然有他的問題,可他畢竟為自己提供了這樣的一個平臺。他是個感恩的人,不會在背后說什么,哪怕這樣的是客觀的,不是主管意愿。
正想著,岳臨島打了個酒嗝,又道:“老焦好不好放一邊。你自己有你的志向嗎?要是有,就不要顧忌太多?瞻前顧后做不了大事……”
知道岳臨島喝多了,放在平時,他肯定不會這樣。
蘇清越并沒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兒,出租司機又問路,岳臨島指著他在太陽宮左轉,第一個路口又右轉。隨后進了一條小巷道,兩側高樓瞬間看不到了。跟著出現了一片鬧中取靜的別墅區,岳臨島打開窗戶說了一聲,保安放行了。
蘇清越一直把他送到家門口。
開門前,他又回頭和蘇清越說:“你想想我的話。”他說,又點了顆煙,“你不是也說寧要萬人嫌,不要人可憐嗎?這是一個大變革時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明白!”
岳臨島一句話,蘇清越覺得自己好像被刺中了什么。
瞬間想起陳峰在酒吧里,也對自己說:“要放開!”
想起自己不管在焦點,還是在華絡。
無論面對關邇還是賈乃祥,又或者面對高巖海和李霖。
自己和他們有什么不同,不就是無所顧忌,不認輸不認命嘛?
他問自己,這才意識到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這句話。
因為他們在現實中,從來沒有做到過這么瀟灑。
他們講職業道德,恪守職業經理人的規則。
絕不首先凝視深淵,哪怕深淵入侵自己的邊界。
但這樣就對了嗎?
至少自己沒有,而且結果也是好的,至于以后自己真的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他微笑著看岳臨島進了屋。
碰上門,確認安全。
這才離開別墅區。
承認岳臨島的話醍醐灌頂。夜晚的風有些涼,吹著蘇清越覺得很舒服。
他的酒意竟然醒了一部分。
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看看表,才十一點半。
索性順著環路,走了一會兒,才打車。
到家時,阿眸還沒睡,依舊在工作。
見他進屋,起了身,臉上不太好,說道:“我真是受夠他們了。”
“嗯?怎么了?”蘇清越問。
“今天公司開會討論。我之前就說,不能掛著羊頭賣狗肉。因為前面已經有巨頭了,應該另辟蹊徑擴展其他版塊的業務。“她氣哼哼地說:“可是他們咬死了我的資源,就覺得我就應該去生拉硬拽。可是我們既沒有成熟的合作伙伴,又沒有成熟的合作媒體,更無法按照常規進行墊款……”
她語罷,面露委屈。
蘇清越明白那種感覺,問道:“你準備怎么樣?”
“我不知道,我已經試過很多種辦法了,可根本沒法順利展開,我真的很失落。又不能辭職,不能讓人說我只能當個記者。”她帶出一點哭腔,說道:“我不想這樣!”
忽然覺得,阿眸現在的遭遇,有點像自己初入焦點。
一籌莫展。
但焦克俊好歹還是想自己的。
下一刻,他問阿眸:“那當初挖你的大老板呢?”
“他說業務線這種事,不能太陽春白雪,讓我找找關系,用點非常規的手段。”阿眸攤開手:“他說的這些我也知道,但是至少表面上要過得去,是吧?”她說,顯得很不滿,又道:“好好姐姐已經對我夠好了,可不能讓所有廠商都違反原則啊!”
聽阿眸實話實說。
蘇清越有點后悔,當初自己不竭盡全力地勸阻她。
想了片刻,他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
“明天回去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什么?”阿眸問。
“告訴他們,你不干了。”
“啊?”阿眸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雙眼:“不干了?”
“對!純粹是浪費時間,你的理想也不在那。當初去也無非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可問題是這地方根本發揮不了你的專長……”蘇清越說:“他們只是在榨取你的資源。”他最后強調。
阿眸愣在那里。
他借著酒意躺在窗上。
跟著阿眸又說:“可如果是這樣,那業界會怎么看我呢?”
“真正知情的人,只會覺得你做得對。”他說:“不知情的人,你無論如何他們都會說三道四的,所以任他們說吧。還是那句話,寧要萬人嫌,不要人可憐!”
他一句話,阿眸明白了。
醉意一直來襲,阿眸給他倒了杯水,問他:“是不是你那邊有什么事?”
“沒有。”蘇清越說,忽然覺得腦子有點亂,需要把最近這些信息消化一下,又自言自語道:“真的沒有。”
接著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夢里,他夢見自己回到年少時,在操場上狂奔。
那句話一直在耳畔回響:寧要萬人嫌,不要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