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蘭妮閃閃發光的嬌軀在陰暗深海之中徐徐遨游。
除了她自身光亮所照亮的區域以外,四面八方的世界仍然顯得一片漆黑。
不過,雖說同為漆黑,然而眼下這片黑暗的本質,與鬼影獵人初到此地的時候截然不同。
只因為,先前的黑暗源自于深淵使徒的所作所為,而如今的黑暗卻是由蘇菲蘭妮本人親自種下。
這一刻,包攬整片深海世界的深邃黑暗,其實全部都是她的“影子”。
自鬼影獵人子宮之內孕育繁衍出來的“陰影”,向外擴張,反客為主,最終就這么將這里的黑暗通通覆蓋成了自己的黑影。
與此同時,蘇菲蘭妮的眼前,更有一道畸形的身影正在抽搐掙扎。
對方的體格將近百米,沒有頭顱,沒有下身,唯有長滿了口鼻鱗甲的軀干,以及生長于其中的上千條扭曲手臂。
它的身份,正是這片漆黑世界的原主人,深淵使徒——喘息。
無論遭受多么嚴重的物理傷勢,哪怕肉體落到了灰飛煙滅的地步,只要身處于自己的黑暗領域之中,那么它都能在永無止境的喘息聲之中,無限再生,無限復活,由此將任何落入此地的外來者一步步消磨致死。
將深淵核心這道再生所需要的媒介,替換成為無法被光亮驅散的無限黑暗
這便是喘息所擁有的使徒權能。
然而,這道強如逆天的特性,在鬼影獵人的面前,卻是很快遭遇土崩瓦解。
只因為,蘇菲蘭妮的陰影之力,比單純的黑暗還要深邃。
既然通常的光芒對于這里的黑暗無法奏效,那么就用自己的影子將一切徹底吞沒,徹底替換,徹底統治。
于是,憑借這道簡單粗暴的破解方法,雙方一經開戰,蘇菲蘭妮的陰影便是全方位侵蝕起了使徒喘息的黑暗主場。
至于它的本體,則是在蘇菲蘭妮召喚出來的世界當中,持續遭受著萬千鬼影永不停歇的切割之刑,瘋狂暴斃,瘋狂復活,就這么在兩者的狀態之間反反復復,瘋狂循環
待到蘇菲蘭妮將使徒喘息在短短幾分鐘以內切碎、剁爛、殺戮了將近百萬次之后,整座深海世界的黑暗終于徹底臣服于蘇菲蘭妮的陰影之下。
于是,使徒喘息,就這么喪失了自己的主場,就這么失去了復活的特性,整幅殘破不堪的血腥身軀最終只能被蘇菲蘭妮的深邃陰影緊握于手掌之中,無力地抽搐,痛苦地呻吟,再也沒有了最初那番深不可測的詭異氣場,有的僅僅剩下砧板魚肉一般的奄奄氣息
觀察著喘息的落敗姿態,感受著獵物的絕望情緒,鬼影獵人隨即一臉滿足地欣喜感慨起來:
“嘻嘻,看起來,無論是‘黑暗’,還是‘無限’,都是我要更勝一籌呢”
“沒想到,竟然有機會將同一頭生物反復切碎幾百萬次,這種經歷可真是既新鮮又過癮多謝款待,不知名的深淵新生兒,你血肉剁碎的手感,真是一級棒!”
“那么,慢走,不送”
待到蘇菲蘭妮笑臉盈盈地做出告別,龐大有力的鬼影雙手隨即抓住喘息的扭曲肢體,然后以禮貌優雅的手法開始將它慢條斯理地蹂躪撕碎。
馮表情淡定地翹腿浮坐于一片充斥著腥臭氣味的失重黑暗之中。
他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支古董煙斗,以自身力量作為熱源將其點燃,隨即硬是在這片真空環境之中享受起了珍藏的煙草。
與此同時,蝶爵獵人的四面八方,則是漂浮著數之不盡的碎片物體。
這些東西乃是存在于“二維”之中的事物,只有“正面”和“背面”,不存在“側面”以及“體積”一說。
它們的形狀如同四散開來的玻璃碎片,個體的構型幾乎都是不規則的結晶體。
有的面積高達上百平方公里,有的面積不過只有數平方米,每一面個體的表面都還印刻著輪廓清晰的神經束叢、骨骼根莖、肌肉纖維、血管脈絡、分泌腺體等一系列生物器官。
至于這些二維碎片的面積總和,全部加起來總共約有五千萬平方公里。
如此規模已然相當于是圣光凈土國土面積的十倍之多。
因此,正在周圍隨意飄浮的它們,使得整個黑暗世界一時間倍顯擁擠。
而這些二維碎片的前身,正是先前將蝶爵獵人吞入腹中的深淵使徒——壓迫。
使徒壓迫,其本體乃是一座長寬規模皆有近萬公里的肉山。
它沒有肢體,沒有口器,沒有大腦,有的僅是將力量與防御提升到達極限的恐怖肉壁,以及將一切生物碾壓絞殺的殘暴本能。
某種程度上而言,使徒壓迫,與其說是生物,更像是生物被單獨劃分出來的腸道,其存在意義便是把任何陷入體內的外來者碾壓成渣,方便吸收,方便消化。
這便是使徒壓迫的權能。
它的體內甚至就連一道出去的通道都不存在,有的僅是將一切擠壓摧毀的貪婪與殘暴,儼然如同一座恐怖至極的絞肉機。
而被傳送到這個世界的馮,更是一開始就出現在了壓迫的腹中,隨即再是直接面臨著四面八方的肉壁壓迫。
這些肉壁的質地堅韌至極,甚至還能夠不斷再生,即便是馮的力量,一時間也難以在正面殺出一條血路。
所以,蝶爵獵人理應就這么被壓迫一步步絞成碎片,在無與倫比的痛苦之中迎來滅亡才對
然而,伴隨著嶄新的世界被馮召喚出來,形勢的發展卻是瞬間迎來了反轉。
降維打擊。
面對這道顛覆了物理法則的超常規攻擊手段,任憑壓迫的肉壁多么堅韌,任憑壓迫的軀體多么龐大,在馮的眼中也根本不值一提。
在蝶爵獵人的全力輸出下,使徒壓迫的萬千血肉,隨即開始淪陷為一面又一面的二維碎片。
它的生命力雖然強大,但是還遠遠沒有到達能夠在不同維度之間隨意切換的地步。
因此,待到馮的降維之力宛如暴風一般席卷了壓迫的整幅軀體,這頭深淵使徒的軀體也隨之支離破碎,崩潰瓦解,就這么迎來了生物意義上的永久死亡。
盡管它的總體規模確實龐大得一度超乎馮的想象,儼然遠遠打破了圣光凈土過去對于深淵生物的最大體格記錄,但是,一切也就僅此為止。
畢竟,光有體格和蠻力,對于蝶爵獵人可產生不了任何威脅
“呼.”
馮一邊環顧著周圍的使徒尸體,一邊張口吐出濃郁的煙草云霧。
頂級煙草直沖腦髓的沁人熏陶,讓馮暫時忘卻了先前的惡臭環境,面部五官從而顯得有些如釋重負。
然后,憑借煙草的芳香稍微恢復了一下心情之后,馮收回煙斗,環顧四周,就此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回到正事之上。
“既然惡心的畜生已經滅亡,現在讓我好好想想,究竟該怎么從這個地方出去”
標記。
耶塵沒有理會深淵的哭喊,而是在心中以充滿疲憊的聲音,向小蟒慢慢下達自己最后的號令。
“蟒王血炮”
聆聽著耶塵的心聲,感受著耶塵的覺悟,血紅巨蟒那對染血蛇瞳,隨即流下兩行溫熱而又不舍的淚水。
但是,主人有令,它不得不從。
哪怕攻擊對象是主人自己也一樣。
“輸出力度”
“百分之”
“一千”
“不”
“還不夠.....”
念到這里,耶塵的眼前,迅速閃過了一副又一副熟悉的畫面和場景。
白雪皚皚的永冬隱域
草原與荒漠相互交替的沙草隱域
繁華昌盛的獵人鎮
和平友好的獵人學院
井然有序的獵人之巔
奧靈迷宮的山地遺跡、沼澤湖畔、珊瑚海島
以及那艘飛馳于夜空之中的奢華飛艇
還有那棟坐落在花香之間的溫馨宅邸
在接下來短短數秒的感官停頓,耶塵以走馬觀花的形式,將自己人生過去的重要軌跡,在腦海之中全部回味了一遍。
待到思緒一路翱翔至盡頭,站在那里的,便是與耶塵無數次并肩作戰,無數次共經生死的戰友手足。
韋蒙、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
這一刻,一路追隨而來的他們,似乎都在看著耶塵,眼神之中充滿信任。
而站在隊伍最后的人影,則是那名與耶塵朝夕相處的女孩。
她的那對火紅色眼眸,美麗無暇,柔光閃閃,對耶塵表達出了堅貞的愛意。
心念至此,青年心頭一松,淡然一笑。
然后,他的湛藍眼眸就這么平靜合攏。
“蟒王血炮。”
“輸出力度”
“百.分.之.一.百.萬。”
“小蟒。”
“動手吧。”
血匠獵人,表情安定,話音落畢。
血紅巨蟒,淚如泉涌,巨炮噴射。
于是,在零距離以極限力度施展而出的殷紅血炮,就這么徹底淹沒了青年那副半人半妖魔的異變之軀。
轟————————————————————————————————————————————————————————————!
大地震動。
蒼穹顫抖。
深淵嚎絕。
獵人消逝。
在這場熾熱而又神圣的血炮自裁之下,整個世界充滿了無與倫比的純粹鮮血殷紅。
最后
一切消融瓦解。
一切灰飛煙滅。
一切迎來終焉。
不知道在刺骨的黑暗之中沉淪了多久,青年逐漸尋回意識,然后緩緩地睜開雙眼。
寒風吹拂。
雪花飄散。
冬霜刺骨。
一座老舊破敗的大教堂,靜靜地矗立于青年眼前。
眼前的畫面突然變得那么讓人熟悉。
于是,青年錯愕,青年困惑,青年上前輕輕推開門扉,青年心頭忐忑地走入廳堂。
緊接著,一匹漆黑的老馬便是迎了上來,目光熱切,脖頸伸長,溫柔地蹭了蹭青年的面頰。
“黑奇?”
青年呆立原地,滿目茫然,下意識伸手撫摸老馬的皮毛,接著將目光投向廳堂的前方。
然后,他便是在長椅的盡頭處,看見了一道靜坐的人影。
依舊是那副高大的脊背。
依舊是那頭滄桑的長發。
依舊是那道深沉的氣質。
青年震懾數秒,隨即帶著老馬,慢慢向人影靠近。
待到青年來到人影的面前,映入他眼簾的,正是那張如師如父,永生不忘的尊容。
于是,青年陷入語塞的沉默,接著舉起顫抖的手掌,揉了揉動搖的雙眼。
萊爾轉頭看向他,表情平靜地發話道:
“你長大了,耶塵。”
聆聽著這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耶塵眼神一變,身軀一震,整個人隨即緩緩坐在萊爾的身邊,語氣低沉地開口疑惑道:
“這里是”
“死后的世界?”
“又或者是”
“深淵為我創造的幻覺?”
萊爾沒有回答。
看著亦真亦假的恩師陷入沉默,耶塵隨即自嘲一般地苦笑感慨起來:
“不過,事到如今,這些全都無所謂了.....”
“畢竟,我已經傾盡所有,再也不剩下什么可以被騙走的東西了”
“所以,讓我們就這么隨便聊聊吧,‘老師’”
萊爾輕聲回應道:
“嗯,你想聊什么,都行。”
耶塵聽罷,表情瞬間一頓。
“呃雖然這么提議的是我但是.抱歉”
“一時半會我還真不知道該談些什么話題呢”
說到這里,耶塵不自覺地垂下腦袋,手掌也不自覺地捂住面容,整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外界的光芒透過花窗,傾灑在青年的身上,宛如星光一般閃亮耀眼。
恍然間,他似乎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堅強而又懵懂的稚嫩少年,那個對老師崇拜而又順從的乖巧孩子。
于是,耶塵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耶塵的身形開始變得顫抖
黑奇走到萊爾的身邊,與萊爾一同耐心等待,安靜注視青年努力壓制著自身情緒。
然后,他失敗了。
本以為會如期將至的滅亡,沒想到,最后卻換來了親人的舊容。
如此突然的反轉,實在讓耶塵感到始料未及,實在令耶塵難以保持冷靜。
于是,伴隨著心境的松動,一句梗塞不已的言語,最終就這么被青年坦白道出。
“老師”
“黑奇”
“我我”
“我真的”
“好想你們啊”
黑奇無言地走上前來,再次蹭了蹭青年的腦袋。
萊爾表情從容,然而雙眸卻也閃爍慈祥,隨即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嗯,我們明白,我們一直都明白。”
“來吧,耶塵”
“如果你不知道該說什么,那么不妨就和我們聊一聊你在離開永冬隱域之后的所有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