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打扮?時雍看著阮嬌嬌,似笑非笑,“還說你不是奴,不是婢?滾吧,本姑娘沒有心情打扮。讓你們家主上,趕緊去吃、屎。”
阮嬌嬌萬萬想不到她會如此粗俗,好不容易才恢復的表情再次龜裂。
縱使她有再多的本事在時雍面前都是徒勞,時雍不是男人,對她的花容月貌不感興趣,更不會對她憐香惜玉。
她拿時雍毫無辦法。
這個認知讓阮嬌嬌有點喪氣,不知為何,面對時雍,她永遠低矮一分,這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時時讓她沮喪,焦躁,轉而涼氣森森。
“那我走了。你可千萬莫要后悔。”
阮嬌嬌倨傲的抬起下巴,以掩飾內心的不適。
“你這個女人,當真沒有自知之明,都到什么地步了,端著架子除了多吃苦頭,又能如何?我勸你,聽話些,把主上哄得開心了,還有機會多活幾日。”
“你怎知死的一定是我?”
阮嬌嬌目光幽幽,“你不是他的對手。你和錦城王,都不是對手。”
時雍但笑不語。
她知道阮嬌嬌還有后話,只是懶懶地看著她。
果然,阮嬌嬌與她眼對眼相視片刻,最先沉不住氣。
“罷了罷了,不與你爭了。你是主子,我是奴婢,你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我是低入泥沼的草芥,行了吧,梳妝可否?”
阮嬌嬌咬牙切齒地說完這段話,很快又換上一張流鶯粉蝶般討好男人時才會用的表情,媚眼輕睞,笑容甜膩。
“王妃,奴婢伺候你梳妝,這樣可以了么?”
時雍瞇了瞇眼,“梳妝做甚?”
阮嬌嬌斜睨著她,一副佳人春睡的曖昧表情,眼神里浮出一絲邪性。
“主子的事,奴婢怎會知曉?想來,是要寵幸你了呢?”她眉梢揚了揚,不知是嫉恨還是嘲弄,帶笑的表情十分復雜,“開心壞了吧?說不準今日回來,你就當真是我的主子了呢?女人嘛,只要討了男人的好,什么得不到?”
時雍哼聲,譏誚地看著她。
“不是人人都像你……”
阮嬌嬌輕撫鬢角,飽含深意地看著時雍。
“你也別瞧不起我。往常你得趙胤寵愛,或可人前顯貴,人后妖嬈。如今落在深宮,主上之手,你我有何差別?紅顏女子,玉慘花愁,薄命之相。”
時雍淡淡看她,一言不發。
阮嬌嬌示意丫頭拿了時雍的衣裳過來,手來扶她時,眼波微蕩,低了些聲音。
“女子天生是擰不過男子的。他要你如何,你便依他就是。燈一關,眼睛一閉,你就當他是趙胤,能吃多大的虧?我最是瞧不上那些為守貞節要死要活的女子。嘁。為男人去死?花落玉損不足三月,男人被窩就有又了新嫁娘。信不信你前頭一死,趙胤后頭就給你的孩子找一個后娘?”
她說罷,見時雍不語,大抵有些瞧不上她的態度,又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伸手猛地拽了時雍一把。
“起來吧,咬牙受著,就當享受去的。瞧瞧這珠花頭面,錦衣玉食,這可是普通人享都享不到的福……”
時雍看著阮嬌嬌,慢吞吞坐起來,忽而一聲冷笑。
“誰說不是呢?來吧,梳妝。”
嚴格來說,時雍不愿意把阮嬌嬌當成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壞女人,更會把她想成影視劇或里刻畫的那種無腦愚蠢還自以為是的反派女配。
相反,阮嬌嬌出身青樓,能在這個男子為尊的世道生存,并游刃有余,她不僅不蠢,反而有許多普通女子沒有的厲害之處。她低微時懂得隱忍退讓,善妒惡毒卻有分寸,不會輕易害人性命。她自私自利,墻頭草,見風使舵,無時無刻不在利用自身優勢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可仔細想想,她基本沒有選擇。因為她除了自己其實并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或許她曾經輕信過邪君的承諾,后來發現始終被利用。或許她曾全心全意愛慕過趙煥,卻被墮胎背叛。又或許他曾把希望寄托在趙胤身上,以為他會救她出水火,最后卻發現趙胤連利用她都不肯……
從頭到尾,她就是個男人爭斗的道具,卻一直在努力掙扎,爭取生存的空間。
時雍和阮嬌嬌從來不是一路人,因為阮嬌嬌頂著一張與她高度雷同的臉,她甚至十分厭惡她,可是,她沒有經歷過阮嬌嬌的經歷,不敢說如果她處在阮嬌嬌的生存環境,能比阮嬌嬌做得更好。
順應境況,即來則安,也是時雍的處世原則。
既然受白馬扶舟要挾進了奉天門,在宋家幾口尚未得救,皇城外圍又全被趙胤掌控的情況下,她是不會輕易放棄自救的,那么,同白馬扶舟周旋,本就避無可避。
時雍早已做好要與白馬扶舟面對面相談的準備,只是沒有想到,白馬扶舟把她關入宮中,就不再理睬,拖到今日來讓她去見罷了。
與惡魔的交鋒,早晚來要。
哪怕阮嬌嬌不勸她,不低頭,時雍也會去。
方才拖延半晌,無非攻心試探而已。
白馬扶舟正在練劍。
那支他喜歡的笛子被冷落在一旁,桌上還有一壺酒。
時雍眼睛熱了一下,有剎那的走神。
是白馬扶舟喜歡的笛子和酒……
一劍刺來如疾風掃過,快如雷電般卷落秋葉,冰寒的劍鋒里,男子白衣紛揚,長袖舞動,一頭黑鍛似的烏黑長發隨風而揚,明明殺意凜人,卻舞成了一幅絕色的美景,讓人的目光不得不隨著他那舞動翻飛的身姿而游走,在秋陽碎金般的光暈里,短暫地忘記恐懼——
直到那森寒的劍尖直指胸口,被陽光反射出的光斑射丨入眼底,時雍才瞇起了眼。
“好劍法。”
白馬扶舟沒有收劍,雙眼銳利地掃著時雍似笑非笑的俏臉,劍尖在她的身上緩緩挪動,聲音帶笑,卻似鬼魅。
“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嗎?”
時雍低頭看著胸前的劍柄,不輕不重地笑。
“總不會是為了殺我吧?所以,何必做這么多姿態?開門見山,直接談條件,不是更符合你我那個時代的做事風格?”
你我那個時代?大抵是時雍的話,令白馬扶舟有所觸動。他緩緩收劍,瞳孔里的微笑慢慢蔓延,整張臉都笑了開來,讓他本就英俊的模樣更添幾分顏色,竟是半分兇狠都無了。
“好說。進來吧。”
白馬扶舟收劍轉身,朝屋子里走去。
時雍注意到他沒有去拿笛子和笛,只是頭也不回地吩咐下人。
“本督和明光郡主有些私事待辦,不得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
幾個侍衛齊聲應是,阮嬌嬌帶笑的眼掃過時雍,福了福身,柔柔地道:“奴家告退。”
時雍挑眉不語,白馬扶舟卻在這時轉過頭來,滿是不悅地看著她。
“趙煥至今不肯就范,你難辭其咎。”
“奴家知錯……”
“知錯有什么用?”白馬扶舟突然掉頭看向傳立的祁林,低沉帶磁的聲音,發出一絲陰涼涼的笑來,“把本督新得的九陽靈丹取些來,讓他好好嘗嘗銷魂滋味兒。”
阮嬌嬌臉上有片刻變色,很快又嬌羞地低頭。
“謝主上賞。奴家定會好好侍候陛下,務必讓他聽話才是。”
白馬扶舟轉頭負手,大步入內。
時雍對這個人的瘋魔早有見識,并不意外,只是回頭同情地看了阮嬌嬌一眼,將她恐懼又深沉的無助望入眼中,然后扯了扯唇角,一言不發地走了。
白馬扶舟的住處叫清心殿,離趙煥居處很近。
這本是一個偏殿,屋子里也沒有什么華貴精致的家具擺設,看上去與他的身份多少有些不搭。但白馬扶舟似乎并不在意,進屋后往書案前一張花梨木的屏背椅上一坐,便朝時雍看過來。
“你在同情阮嬌嬌?”
時雍心里一驚。
方才白馬扶舟并未回頭,怎會如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