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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桑心知犯下大錯,不敢抬頭看巴圖的臉。
“父汗,趙胤老賊老奸巨猾,策反了霍西頓,里應外合打了兒子一個措手不及……”
“蠢貨!”
一個巴圖重重抽在來桑臉上,巴圖又氣又恨,斥罵道:
“趙胤何來大軍夜襲?軍械和糧草何等重要,你不知道嗎?”
來桑捂著迅速腫起來的半邊臉,耳窩里嗡嗡作響,下意識閉了閉眼,身子感覺到一陣冰冷,卻不敢爭辯,爬起來跪直了身體。
“兒子一時失誤,因小失大,請父汗責罰……”
“責罰?”巴圖抖了抖馬鞭,狠狠砸在來桑身上,惡狠狠道:“你這條狗命都不夠恕罪的。孤今日就要了你的狗命!”
一鞭下去,來桑紋絲不動。
巴圖握緊馬鞭,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
“脫甲!”
來桑不可置信地仰頭看著巴圖,
“父汗,你是想打死我?”
巴圖冷颼颼地道:“你無才無德,監守不利,貽誤戰機,陷兀良汗幾十萬大軍于水火,打死你又何妨?”
來桑心里一沉,突然咬牙發狠,賭氣似的站起來,飛快脫下盔甲,于冷風中穿著中衣,筆直地跪在地上。
“那你打死我好了!”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不管巴圖真的氣惱到要鞭殺來桑,還是為了平息眾怒,來桑這一頓鞭子都免不了。
兀良汗大營被焚的損失,遠遠大于夜襲晏軍這場勝仗帶來的痛快。更為可怕的是,兀良汗自漠北草原而來,長途行軍,糧草補給本就是最為薄弱的一環,接下去要是戰事不順,他們靠什么打仗?
恐懼如同瘟疫,處置不當,必會引來軍心動蕩。
巴圖發了狠一般,狠狠地抽。
一鞭,
又一鞭,
再一鞭,
鞭鞭入肉!
馬鞭擊破空氣傳來的噼啪聲,極是刺耳。
每打一下,來桑身子都抖一下,卻不吭聲。
無數雙眼睛望著抽打來桑的巴圖,表情各有不同。在眾人的圍觀下,巴圖下得狠心,打一下,罵一句,怒瞪的雙眼里,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壯。
幾十鞭下去,來桑身上已傷痕累累,中衣早已破損,露出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鞭痕,鮮血淋漓,染濕了衣襟……
來桑長得高大壯實,像極了他那個做兀良汗大妃的娘,可是現年也只得十七歲,巴圖縱是惱他無腦,氣他無用,也不能真就把他打死。
不僅因為巴圖只有烏日蘇和來桑兩個兒子,還因為來桑背后有大妃在草原上的勢力,關系錯綜復雜。
傷疤男子見狀,知道差不多了。
他必須給巴圖一個臺階,此刻的巴圖,也需要一個臺階。
“大汗!臣有話講。”
他重重跪在地上,擋在來桑面前,生生受了巴圖一鞭,剛好打在他受了刀傷的胳膊上,痛得臉都白了,可他還是仰起臉來,一臉正色地對巴圖道:
“此事不怪二殿下,都怪臣誤判敵情,誤導了二殿下。”
來桑渾身浴血,還講義氣。
“不關你的事!”
他說罷,怨恨地看了巴圖一眼,“你只是錯估了我在父汗心里的地位,你以為我的性命對父汗來說,比軍械,比糧草更緊要……你錯了,我更是大錯特錯,我就該死在趙胤手底下,我死了,父汗就滿意了!”
巴圖被他氣得臉都綠了。
又狠狠抽一鞭子。
“不爭氣的東西!”
這下正中來桑后背,他咬牙切齒,還想爭辯,傷疤男子偷偷拉一下他的衣袖,來桑眼看巴圖又揚起鞭子,頭一歪,倒了下去。
“二殿下暈過去了。”
四周眾人驚叫起來。
巴圖就勢收了手,“抬下去!”
眾人手足無措地過來抬人,叫醫士給二殿下治傷。
傷疤男子跪地原地沒動,巴圖挽起馬鞭,突然冷冷看他一眼。
“你跟我來。”
巴圖不是有勇無謀的蠻橫之人,相反,他頭腦十分清明睿智,在他鞭打來桑的時候,整件事情已經在他腦子里迅速地梳理了一遍。
從頭到尾,事情并沒有脫離他的掌控。原本趙胤會突圍而去,甚至會潛入兀良汗后方,他也不是沒有預計過可能,畢竟趙胤不是平庸鼠輩,豈會輕易入他的套。
整件事,最大的變數就是被人莫名其妙火燒了軍械和糧草。
若非如此,即使趙胤去偷襲大營,哪怕來桑沒有對敵的經驗,但營中有幾員老將,以數萬之眾,還會對付不了趙胤區區幾千人?
可這件事情,偏偏在眾目睽睽下發生了。
一個人潛入大營,大搖大擺地炸了他的軍械庫,燒了糧草,還全身而退,不知去向。
如果沒有叛徒與他配合,一個人的能力絕對做不到。
巴圖不信有人真敢這么干。
但是,巴圖同樣不相信霍西頓是叛徒。
霍西頓是他親點的軍械庫守備,土生土長的兀良汗勇士,一家老小都還在漠北草原,從來沒有去過南晏,和晏人更是沒有什么來往,他為何會甘愿冒著全家老小被殺頭的風險,背叛兀良汗,幫助晏軍火燒大晏?
巴圖深知,叛徒另有其人。
玩鷹的被鷹啄了,巴圖惱羞成怒,但他在打來桑的時候,火氣已經泄了,此刻很是冷靜,冷靜地把傷疤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把事情分析了一遍,方才出聲。
“傷得重不重?”
傷疤男子低著頭,聲音喑啞無力。
“這點傷不算什么。有負大汗所托,無為死不足惜。”
巴圖負著手,自上而下看著他。
“無為,你師父把你托付給孤,孤又把你轉送到二皇子跟前,你可知是為何?”
傷疤男子低聲道:“大汗是想讓無為協助二皇子處理雜物,并在必要的時候,護衛二皇子安危。”
巴圖哼聲。
“錯了。”
傷疤男子抬頭,卻見巴圖冷著臉看來。
“孤兩個兒子。烏日蘇軟弱無能,但內心堅韌,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來桑鋼硬有余,韌性不足,被他母妃慣壞了,性情偏激,暴躁狂妄,很容易闖禍。孤,是要你看著他,管著他!”
“臣有罪!”
傷疤男子深深跪拜下去,不再抬頭。
“你不僅有罪。你罪該萬死。”
巴圖突然發怒,可是吼完,卻沒有別的動作。
過了許久,才聽得他冷冷地道:“無為,把你面具取下,讓孤看看。”
傷疤男子肩膀微微繃起,抬頭望他。
“大汗懷疑我?”
巴圖眼里鋒芒銳利,“取下。”
“是。”
傷疤男子微微鞠著身子,將右臉上那個鐵制面具取下,露出一張比左臉更為坑洼不平的疤痕臉,平靜地看著巴圖,卻不問他為何要自己取下面具。
巴圖低下頭,“右手伸出來。”
傷疤男子雙手都戴著一個皮制的黑色手套,在巴圖的冷眼注視下,他慢慢取下右手的皮制手套,將手掌平伸出去。
巴圖低頭,視線落在他的右手上。
他的尾指斷掉一截,露出了丑陋的疤痕,而手套里的尾指是一個固定的假體。
傷疤男子任由巴圖看著,一動不動,眸子低垂。
片刻,巴圖松了氣,擺擺手。
“孤誤會你了,下去治傷吧。”
兀良汗和大晏兩支軍隊經此一夜,各有死亡。從明面上看,兩場戰事一勝一負,晏軍偷襲了兀良汗大營,而兀良汗也如愿贏得了青山口戰役的勝利,占據了要地,又往前推進一步,離盧龍塞僅數十里之遙。
可是,巴圖心里知道,這一戰兀良汗吃了大虧。
他們的損失比孤山跟魏驍龍耗時十天,損兵折將來得大。
因此,他決不能放趙胤回盧龍塞。
截住趙胤,扳回一局,他才能消心頭惡氣。
而且,軍械糧草被焚燒,留給兀良汗的時間不多了。巴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拿下盧龍塞,補給大軍。那么,就再沒有什么比截殺趙胤,更為有效的辦法了。
在巴圖的部署下,兀良汗士兵設下了各種據點、卡哨,一路圍追堵截,準備將趙胤截殺在半途。
巴圖粗略估算,趙胤從兀良汗大營撤離時的人馬,不會超過五千人。五千人一起行動,目標不小,絕不可能從他的天羅地網底下溜出去。
天快亮了,薄霧淺淺淡淡地籠罩著山巒,空氣里仿佛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味,還有焚營后的燒焦味和火藥味。
人行其間,如在煙霧中前進。
廝殺后的沉寂,觸目驚心。
仿佛整個世界都已死去,十分瘆人。
連夜的激戰和行軍,趙胤帶領的這支突擊軍,不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消耗過大,急需休整補給,然而,巴圖不給他們停留的機會,正在四處搜索他們的行蹤,要安全返回盧龍塞,就必須撕破巴圖布下的防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對時雍來說,就更為艱難。
男子翻山越嶺累的是身子,可她在特殊時期,又是一個女子,跟著他們長途跋涉,極是受罪。
更讓她不安的是,大黑一直沒有出現。
她在原地喚了大黑許久,大黑都沒有回來。
“大人!”
時雍想了許久,下定了決心,走到趙胤跟前。
“你們先走,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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