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去,探子將急奏送回京城。
盡管弘治皇帝和百官,對京營二十萬大軍給予厚望,篤定能勝韃靼。
畢竟,韃靼只有十三萬兵力,京營有二十萬兵馬。
可當看見王守仁的捷報時,弘治皇帝震驚得張著嘴巴,仿佛釘在心口十八年的利刺,被拔了出來。
這種舒服的感覺,難以用言語來言表。
“陛下,這是大喜啊!”
“韃靼疆域重歸大明,九邊必定長治久安。”
大臣們激動得聲音顫抖,看到王守仁所寫,斬殺韃靼五萬七千八百余人,斬殺達延汗和王儲十七人。
天大的捷報!
蕭敬把疏奏遞下來,嚴成錦看見,王守仁詳細講解了老爹和朱厚照的功勞。
劉健適時躬身:“太孫可立,太子不可廢,請陛下收回成命。”
達延汗率殘部往北遁逃,遭遇威武大將軍截殺,成功阻止達延汗逃脫。
弘治皇帝驚訝之余,竟也有一絲自豪:“是朕太輕率了,廢太子的旨意廢除,命光祿寺準備祀典,朕要冊封皇孫為太孫。”
嚴成錦躬身:“陛下,安定侯的失責之罪?”
弘治皇帝放下疏奏道:“自從寧夏地崩后,不僅是寧夏,還有花馬池至靈州,地域寬延,寇毀墻入,固原、慶陽、平涼、鞏昌皆受患,亟需整飭。
安定侯功過相抵,仍為三邊總制,傳朕旨意,不必回京了。”
嚴成錦希望老爹回來探親一趟。
守九邊比守孝還慘一些,是不能回來了。
韃靼雖然被大明征服,但還有西北的瓦剌!
“臣謝陛下恩典!”
一晃過去月余,朱厚照和王守仁出現在京畿的大道。
陛下給的期限,過去了一個月,朱厚照非但不著急,還磨磨蹭蹭,生怕提前回到京城。
王守仁每次催促,皆被朱厚照一句又不是廢你你急什么,噎了回來。
京城的街道,繁華的樓宇雕梁畫棟,車水馬龍。
王守仁提醒道:“入了宮里,殿下不要領兵一事,惹百官口伐。”
”你想獨吞本宮的功勞?“
“臣不敢。”
高鳳先一步入宮稟報。
知道王守仁班師回朝,弘治皇帝命司禮監準備儀仗,率領百官在午門迎接。
等了半個時辰,才聽見踏踏踏的馬蹄聲。
王守仁和朱厚照在百步之外下馬,大步地走上前來,朝弘治皇帝行禮。
“威武大將軍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笑容僵硬在臉上,火氣直沖天靈蓋。
百官嘆息幾聲。
嚴成錦微微抬頭,幾日不在京城,這廝變更聰明了。
“殿下故意激怒,想讓陛下廢除太子之位,反當威武大將軍,陛下莫要上當。”
王守仁心驚肉跳,躬身道。
“朕當然知道!”弘治皇帝咬著牙齒,吐出幾字:“太子私逃出宮,不受皇命,此乃大逆,廠衛拖至奉天殿,杖刑伺候!”
蕭敬遞過一個眼神,廠衛忙將朱厚照拖下去。
朱厚照被拖過嚴成錦身邊時,小聲道:“老高,刑畢來東宮,本宮有要事與你商量。”
陛下正在氣頭上,嚴成錦才不想去東宮那鳥不拉屎的地方。
弘治皇帝恢復和顏悅色,對著王守仁道:“王卿家立了大功,想要什么?”
劉健心頭微動,陛下賞賜向來吝嗇。
極少會讓臣下主動張口索要。
王守仁躬身道:“臣為官時,便立志,為萬事開太平,此乃臣分內之事,陛下無需特例獨行。”
“兵部侍郎尚缺,不如讓王守仁任兵部侍郎?”謝遷道。
王守仁官職為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
六部左右侍郎是正三品,正好官進一品,兵部右侍郎缺員,正好填補空缺。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朕正有此意,敕封王卿家為兵部右侍郎,說來,張尚書應該快到京城了吧?”
張尚書就是張敷華,乃是南京兵部尚書。
被弘治皇帝調來京城,任兵部尚書。
嚴成錦看過此人的宗卷,張敷華的父親張洪,在土木堡之戰中,救英宗于危難之中,一戰成名!
張敷華不折不扣的儒將之后,傳聞會兵法會治水。
曾治理揚州府水患,在南京的官聲極好,比柴升要強些。
劉健笑吟吟地道:“張大人應該也到京畿了。”
東安縣,官道。
一頭老馬拉著馬車,馬車上的漆色斑駁,后頭跟著幾輛牛車,車上除了幾個大木箱,就是粗布包裹的行禮,簡樸至極。
張敷華北上赴任,路過道邊的酒肆和客棧,僅僅吃一盆熱面和一杯熱茶。
強盜們跟了他三里路,最后還是放棄了打劫的念頭。
太窮了,不值得出手。
車簾被撩開,張敷華還算儒俊的腦袋探出來,就是有些蒼老。
“咳咳,停車,老夫行個方便。”
管家勒住韁繩,馬車停了。
一行人有護衛十五人,婢女五人,加上妻兒老小,不出四十人。
走到官道邊上,張敷華眺望而去,一片沃野竟顯荒蕪,他站著巋然不動。
管家見他半天不出水,催促道:“老爺,一會兒還要去看汪神醫呢,晚了惠民藥局要下值。”
張敷華背負著手,頭也不回道:“派人,去把東安知縣找來。”
不多時,一個穿著青衣的老頭坐著轎子趕來,見此人行頭簡陋。
馬車也僅有一匹,仆從不過十余人。
這些年,路過東安到京城赴任的京官,吳卓見得多了。
就算是來京城赴任,看這配額,也是七品芝麻官,東安在京畿內,算起來,他也是京官。
吳卓躬身笑道:“兄臺路過東安,實乃吳某榮幸,不如到府衙,小酌兩杯?”
張敷華板著臉,冷聲叱責:“這田地如此肥沃,為何荒蕪!”
聽出問罪之意,吳卓有些不高興了。
同是七品芝麻官,你擱著給本官指手畫腳?
“此事兄臺恐怕管不了,還是盡早入京赴任吧,告辭!”吳卓懶得伺候。
張敷華轉過身來:“大膽!本官在問你話,何時準你離去?”
護衛攔著吳卓,拔出刀劍來,仿佛吳卓敢走,真會砍死他。
衙役看架勢不對,也抽出佩刀,白刃互向。
張敷華不想鬧出人命,抬手制止衙役:“本官是新任兵部尚書,張敷華。”
聽說柴升被貶,兩月前,陛下新任南京的兵部尚書。
吳卓再看向這個老儒生時,依舊覺得不可能。
二品官員,一月有一百二十石俸祿,何至如此落魄?
“本官問你話。”
吳卓微微躬身:“回稟張大人,這些是皇莊,下官管不著。”
張敷華怒意消散許多,管皇莊的宮中太監,地方官不敢管。
“嚴成錦在各府縣州,設御史衙門,未稟報此事?”
“不是,御史只管鈔關稅賦,來往東安的車馬太多,有所疏漏,且百姓也不愿耕種皇莊。”吳卓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