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第三百零五章
林文若走下太白山,來到了山腳下。
大路上,已經有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正在等候。
林文若挽起車簾,進入了封閉的馬車內。
坐定后,馬車緩緩開動。
黑暗中,他安靜的坐了會兒。
不多時,伸手拉開窗簾,陽光照進了馬車內。
林文若想了想,低頭在袖子中摸索了一下。
旋即,取出了兩封信。
一封來自思齊書院。
一封來自林麓書院。
他先打開了那份思齊書院的信,入目的,是曾經同窗的那位韓姓好友的字跡。
林文若斂目讀了片刻。
很快他面色如常,將信紙重新折起,放回信封,收了起來。
林文若投目窗外,向南望去,那是思齊書院的方向。
最近,那兒有些不太安寧。
他思索片刻,收回目光,拿起另一封未拆的來自林麓書院的信。
林文若嘴角微微勾起。
那位在思齊書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同窗好友,剛剛還在信上與他說:
十分好奇文若兄贊不絕口的這位詩樂雙絕的趙子瑜趙兄,很期待能夠見上一面。
能被文若兄引為知己,贊嘆琴藝超拔能繞梁三日,想必也定是他的知己了,也是一個超然物外、淡泊高雅、風度翩翩的妙人兒……
本以為林麓書院的儒生們,大多都是和一個姓司馬的家伙一樣,天天擺著張無趣的冷臉,看來是其有失偏頗了。
還說什么……
這位趙兄樂藝如此高超,很合他的口味,今年南北二書院共會,他定要去一睹尊容,虛心請教一番琴藝,文若兄幫忙引薦一下,對了,聽說這位趙兄喜歡執手禮……
馬車內,林文若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認真點了點頭。
決定回去以后,再回一封信給這位好友,好好告誡他幾點。
比如。
子瑜兄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但是又與那些才華橫溢的樂師們一樣,有些自傲,是性情中人。
所以情緒易變,你請教樂藝時要虛心耐心些,若是他忽然變臉拒絕了,很正常,估計還會謙虛的自貶。
不過沒關系,你鍥而不舍的多試幾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定能以一顆赤子之心打動他的。
嗯,實在不行,我還有法子教你,保證你與子瑜兄能相談甚歡,讓他滿足你一睹仙音的心愿……
林文若一邊頷首,一邊手上動作不停。
拆起了第二封書信。
看來這家伙是進入林麓書院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和他那位太清府的娘子和好,也不知需不需要提供什么幫助。
他心里笑著想到。
林文若從信封內一抽,卻是兩指捻出了一片黃燦燦的杏葉。
他目光下垂,初略一掃,是熟悉的清逸飄灑的字跡,賞心悅目。
林文若略微思索一番,輕輕點頭,應該是其見過的最好看的字了。
只是杏葉上,如此好看的字,排列出第一行第一句話。
就讓他嘴角忍不住一抽。
這句話只有三個字:
‘絕筆信’
林文若眼皮一抬,仔細讀了起來。
趙戎:狗兒兄,見字如……算了,還是不如面了。
我家娘子叫小弟我不要和你玩,怕被你帶壞。
小弟認真想了想,覺得真是個好媳婦,是小弟的賢內助。
娘子她不僅美若天仙、韶顏稚齒、冰清玉潔、風華絕代、出塵脫俗、傾國傾城……
還秀外慧中、玲瓏剔透、冰雪聰明、淑女窈窕、溫柔賢惠……
林文若輕輕吸了口氣,被這一大段形容詞給晃花了眼。
他目光往下一掃,接下來,整封信約莫一半,都是在拍某位的彩虹屁,還不帶重復的……
林文若毫不懷疑,這封信是不是趙戎在他家娘子的眼皮子底下寫的。
要不就是這封信,那位趙仙子會經手看見。
不過……能別在寫給我的信上跑題嗎?
林文若覺得這家伙絕對有炫耀他家娘子的意思在里面。
嗯,這很子瑜兄。
虧他剛剛拆信之前,還在有些擔心子瑜和那位趙仙子怎樣了,有沒有和好。
和著,現在小兩口和好后,一致對外,首先就和他林文若絕交。
林文若輕笑搖了搖頭,繼續看了下去。
趙戎:……所以說,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在這里,我就不得不說說你了,狗兒。
我覺得納十八房美妾沒什么可以炫耀的。
娘子青君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我不和你玩了,友盡絕交吧。
不過也得走個流程,你改日抽時間來趟林麓書院,來南軒學舍的東籬小筑找我。
小弟我把青君也喊來,和你一起吃頓散伙飯,嗯,割袍斷義的程序也要走,儀式感很重要的,所以你趕緊過來,咱們一起斷袖……
安靜的馬車內,林文若笑著把趙戎的信看完。
覺得子瑜還是老樣子,看來在書院過的倒是挺好的。
林文若將這片好友寄來暗含關心的杏葉,仔細收好。
他轉頭投目窗外,瞇眼看著獨幽城的方向,心里默默思索著什么。
“獨幽城,改日抽空去一趟……嗯,還有鐘秀齋的一些事……”
遠方的天際,云卷云舒,天光明媚。
某一刻,這個頎長儒生眉頭忽皺。
他想到了大魏之事。
當初,大魏梁京事發,郎溪秦氏大府邸被一場驚天爆炸,徹底夷為平地。
林文若不久后,就從羽林衛那兒的得到了信息。
起初并不在意,可是隨著一些細節斷斷續續傳來,他很快便斷定是子瑜干的。
而且這家伙,竟然還來了一場以假亂真的冒充戲碼。
利用終南國師的天仙洞衣、終南靈玉等物,騙過了魏皇與郎溪秦氏……
之后,這里面的恩恩怨怨,林文若認真打聽后,也理清楚了。
沒想到是由當初跟著子瑜一起落腳蘭溪莊園的那個木吶漢子引起的。
林文若頗為頭疼。
倒不是頭疼趙戎冒充他的身份,在外面亂來。
正相反,林文若在大魏事發之后,一直認真謀劃,派人給趙戎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那場事關生死的儒道之辯,蘭溪林氏欠下趙戎天大的人情。
一直愁著沒法報答,因此如今倒也能主動報答一些。
至于聲譽什么的,林文若最不在乎。
只是,有些事情林文若就算是想攔在他自己身上,讓蘭溪林氏替趙戎承擔,也無法辦到。
在大魏,被魏皇以國士相待,并夷平郎溪秦氏的那個‘林文若’到底是真是假。
有心人一來終南國,隨隨便便打聽一番,就能清楚明了。
這口鍋,林文若沒法替趙戎背。
矛頭還是直指在趙戎身上。
這才是林文若頭疼的。
并且眼下,他發現,沉寂已久、似乎要不得不甘休的這件事,并沒有平息……
現如今。
在追尋子瑜的兩方勢力……林文若覺得應該加個‘明面’二字。
明面上,分別是大魏皇氏,和殘余的郎溪秦氏。
大魏的魏皇這一方還好些。
在秦府事發之后,雖然魏皇驚怒,舉國追捕,最后也派人來終南調查,向林文若詰問。
只是林文若與蘭溪林氏并不虛他們。
自有一番應對和安排。
再加上他之前為子瑜儒道之辯上等馬身份造勢時,宣揚的子瑜的‘真實身份’,到目前位置都一直讓終南國人深信不疑。
認為他是林麓書院某位山長不出世的親傳弟子。
因此,魏皇派來的人,調查不久后,便悄悄撤回了。
看樣子只是做做樣子,畢竟是死了個當朝相國,一國之主不能毫無表示。
只是在深知廟堂的林文若看來,都是面子上的。
這一方勢力不會再繼續追尋子瑜了。
另外一方人,是殘余的郎溪林氏勢力。
他們的族中主脈幾乎被趙戎的一場‘煙花’覆滅。
事發之后,也退居了大魏朝堂,似乎是在一邊追尋兇手,一邊休養生息。
死了一位金丹境的修士,除了北部山上勢力浩大、分庭抗爭的嵬嵬山與欣然宗以外。
其他山上山下的仙家豪閥遇到此事,幾乎都算是損失巨大,甚至一些稍小些沒有底蘊的勢力,都能直接解散了。
郎溪秦氏似乎并不屬于后者。
它是大魏除了皇族以外,最低頂級的士族了,看樣子底蘊不錯。
在林若若看來。
他們與子瑜有著血海深仇。
就算知道子瑜和他蘭溪林氏極為交好,而且可能還有個書院某山長親傳弟子的身份。
即使不敢動手,但是雙方的仇也是結下了的,郎溪秦氏估計也要防止子瑜借勢,再回來趕盡殺絕。
所以,至少這一方勢力是一直在追查子瑜的。
他們至少也要弄清楚,子瑜到底是誰。
后來也卻是一直在緊追不放。
據林文若所知,郎溪秦氏還派人追去了獨幽城。
他對此并不驚訝,因為一直派羽林衛盯著。
還幫助趙戎解決了幾波人。
只是,在今日之前,林文若一直都沒有太大擔憂。
先不說郎溪秦氏是否能大海撈針似的找到趙戎,就算尋到,他們也不敢對仍舊在書院讀書的儒生動手。
另外,林文若不相信趙戎會沒有想到這些后事,應該也有應對之法。
四方八穩毫不顛簸的馬車內。
林文若握拳獨坐,眉頭鎖起。
他清晨時,收到暗衛的消息,洛京還有人在悄悄打探趙戎的事情,而且還是當初儒道之辯的細節瑣事。
目前來看,不是明面上的魏皇和郎溪秦氏的人,前兩者,只要來到終南國。
林文若都能摸透。
而這些突然出現的人,到底是哪方勢力?
他派人去查,只是后者就像泥鰍一樣,不見了。
林文若突然又想到了似乎已經死去的秦簡夫……
不多時。
林文若長吐一口氣。
他看了眼獨幽城的方向,決定回一封信回去,提醒下某人。
只是不知來不來得及……
夜里。
林麓書院內。
南軒學舍,東籬小筑北屋。
趙戎白日里從顧抑武那兒得知了不少事,若有所思。
此時,面對干凈的床被。
他想了想,解衣上床,決定再去會會魚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