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的目光仔細掃過紙卷。
片刻之后,不由的點了點頭。
這種他從未見過的字體寫的確實好看,雄渾齊偉,陽剛大氣,光是看著便有洗目之感,令人耳目一新。
只是。
晏幾道又仔細瞧了瞧,還是沒有看出這字有什么入道的玄妙。
字是漂亮,他覺得應當是這些年來見過最好的書法了,但是在晏幾道看來,這也與其他所有書法一樣,華而不實。
想來,這估計也是現今書法面臨的共同困境,它又不像儒家前人開柘的詩詞一道一樣,可以天道定品,如何判斷它的價值。
朱葳蕤,這個困境你如何走出來?
晏幾道搖了搖頭,又看了會兒,還是沒有看出絲毫朱葳蕤所言的入道線索,他放下了趙戎的紙卷,出聲將門外的弟子喚來。
一位書院士子上前,行禮道:“老師,有何吩咐?”
“去將你大師兄叫來。”
書院士子輕咳一聲,“老師,大師兄不在,他今日受邀,去參加了一場逍遙府生組織的雅集,在暖溪竹園,要不……我去喊他回來?”
晏幾道挑眉,抬手擺了擺,“等等,錦書去參加雅集了?這倒是個稀罕事,嗯,不用去叫他,你幫我跑一趟吧,去將你們小師弟趙子瑜喚來。”
書院士子忍不住又咳了一聲,拱了拱手,“趙子瑜師弟早上也和大師兄一起去了暖溪雅集。”
晏幾道沉吟一會兒,“錦書回來之后,叫他立即過來。”
日頭漸落,夕陽如血,已是黃昏。
楓林院內。
晏幾道正背著手站在一顆茂盛的楓樹之下,他的身后,李錦書正垂手稟報著些什么。
晏幾道一邊摸著胡須端詳樹上只染了半紅的楓葉,一邊傾聽著身后大弟子的言語。
某一刻,他撫須的手驟停,又聽了幾句后,晏幾道轉身,盯著李錦書驚訝道:“他真的從陶淵然那兒贏開了一道東來紫氣?”
他忍不住又問,“儒道之辯,辯贏了一位道家君子?”
李錦書話語頓停,他注視著老師難得一見的驚奇表情,又仔細回憶了一遍當時的情況,認真的點了點頭。
“應當是的,小師弟送給師弟妹的那道東來紫氣,做不得假,當時在場的太一府柳仙子認出來了,她在陶先生哪里見過一模一樣的,并且,陶先生就在府上,此事一問便知。”
晏幾道緩緩點頭,重新撫起長須,轉身端詳著楓樹。
他面色沉靜,眉頭凝起,沉思了一會兒,自語道:“落花無我之境詩詞,辯贏道家君子,師兄,你送來的這個年輕人真是……”
正說著,晏幾道突然抬手,摘下了一片半紅不紅的楓葉,捏著葉柄,低頭仔細的打量著,片刻之后,他看著手上的楓葉搖了搖頭,目光帶著些惋惜之色。
晏幾道輕聲道:“錦書,明日上午,將你小師弟喚來。”
言罷,他從楓葉上收回目光,揮袖取出了一本普通的儒經,輕輕一翻,將今秋的這片楓葉夾入其中。
晏幾道的身后,恭敬靜立的李錦書,表情略微擔憂道:“老師,雅集上的事現在在太清四內四處傳著,我怕小師弟他……”
說著說著,他停了下來,因為李錦書看見前方背身的老師已經輕輕點頭。
此時有涼風吹來。
枝葉茂盛的楓樹擺動莎響。
樹下老者手中儒經的書頁隨風翻動,向前翻著,只見書頁之間,夾著一張張楓葉書簽,且越往前翻,楓葉越紅。
及至第一片夾入的楓葉,與如今這張新加入的半紅楓葉相比,它赤紅如血。
趙戎衣上盛滿一身月光,返回居住的小院。
他路過范玉樹的屋子時,見其中沒有燈火。
趙戎想起某事,停步敲了敲門,等了會兒,無人應答。
“還沒回來嗎。”
他輕語一句,轉身回屋。
原本趙戎和范玉樹二人約好今日去獨幽城逛逛的,有范玉樹這個地頭蛇帶路,趙戎也可以方便熟悉下城內的事物。
只是后來趙戎被大師兄拉去暖溪雅集。
范玉樹說是在太清府憋得太久,便決定一個人先去城內玩玩了。
早晨二人分開之時,范玉樹還特地抓著趙戎的手,一臉深情的囑托趙戎替他在雅集上好好看著葉蘭芝,她若有什么麻煩事能幫就幫一手。
不過下午在雅集上,趙戎發現根本就不用他幫,已經有個長相比玉樹兄英俊比他都只差一點的府生幫玉樹兄代勞啦。
于是,趙戎想著還是向玉樹兄匯報下工作,讓他不用擔心,葉姑娘看起來有說有笑的,過的很好……只是現在這屋內沒人,也不知道范玉樹跑哪里去了,改日再和他說說吧。
翌晨。
當第一縷陽光射入屋內。
正在閉目吐息的趙戎,緩緩睜開了眼,他瞧著空曠的房內,安靜了會兒,輕輕嘆了口氣。
當初趙戎從清虛期突破到振衣期,打通了任督二脈,完成體內小周天。
如今他要從振衣期到扶搖境,需要將除了任督二脈以外的其它全部奇經八脈打通,是體內能夠完成大周天,這才是正式進入扶搖境的標志。
這些日子,趙戎一直引導著體內經脈中的那條“赤色小蛇”,沖擊奇經八脈。
但是他的經脈天生堵塞,一口先天元氣又較為虛弱,每次沖擊經脈都舉步維艱。
其實大多數修士在振衣期的先天元氣也和趙戎差不多,畢竟此物是收體質影響,除了少部分先天體質迥異者之外,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可是他們的經脈不并像趙戎這樣搪塞,因此,虛弱的先天元氣倒也夠用。
此前,趙戎借助棋楠沉香幫忙,沖擊經脈之時,點燃體內氣血,壯大“赤色小蛇”,幫助修煉,進度一日千里。
現如今輔助物用完,又陷入了滴水擊石的水磨困境。
趙戎靜坐屋內,思索了一會。
下次休沐日要去獨幽城的市面上逛逛,聽范玉樹說,那兒是望闕洲山上最大的仙家集市,商號、仙鋪林立。
功法,丹藥,法寶,奇物,古珍……修行所需要的東西幾乎應有盡有,奇怪或不知道用途的東西更是不知凡幾。
只要有錢,都能買到。
不過聽范玉樹言語,獨幽城內通行的是另一套貨幣體系,而古往今來一直通行的靈石,則更多的是類似于前世金本位的存在,很少直接交易……
至于錢從何來?
趙戎瞇眼看著闖入屋內的陽光,他目前身上的靈石不多,前不久去小小分別時,還硬塞了一大半給她。
不過……
趙戎心中思索著一些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某一刻,他回過神來,吐了一口濁氣。
忽的,像是想起某個人,趙戎嘴角輕輕彎起,心頭上一些沉重霧霾一掃而空。
他蹦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心情頗為期待的去洗漱了一番,又回到書桌前練了一會兒字。
青君說上午她在逍遙府內有事,趙戎上午無課,下午有晏先生的課,因此昨夜分開之時,二人便約好下午一起上課。
趙戎聽大師兄說大后日他們就要回林麓書院,他決定這幾天再好好陪一陪青君。
回書院后,來太清四府找青君就沒現在這方便了。
最關鍵的是,趙戎還一直心心念念著一件事。
那塊墨玉他現在還沒找到,更別提拿到了,青君說玉是在她身上……難搞。
趙戎有些牙癢癢。
他放下毛筆,隨手拿起一本書,推門而出。
秋晨的陽光正好。
上午無事,趙戎準備在府內隨意找個幽靜處讀書。
只是,剛出院門沒幾步,就撞到了大師兄。
“小師弟,老師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