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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問過了話,耿當就領著王笑主仆往回走,七拐八角再穿到大堂時,便聽到有哀嚎聲傳來。
之前大堂雖然也有不少人求饒叫冤,卻只是嘈雜,此時這個哀嚎卻有些撕心裂肺。
王笑順著那哭聲看去,卻見是個干瘦老者伏在地上,向一個官差不停磕頭。
那老者衣裳破爛,手上帶著枷鎖,花白的須發亂糟糟,臉上涕淚橫流,哭起來的時候瘦瘦的脖子上像只包了一根骨頭,只看起來頗為可憐。
被逮到巡捕營來的多是些悍匪或老油條,縱有一些被冤枉的,也多是悶不吭聲的老實人,少有這樣歇斯底里哭的,便都把目光落在這老頭身上。
“哭嚎個啥子!”一個戴著枷銷,脖子上紋了老虎的大漢罵道:“老子竟與你這樣的窩囊玩意兒坐一個牢子,沒來由丟了老子的臉。”
又有一個身材削瘦,面相油滑,還留著山羊胡子的漢子笑嘻嘻道:“這牢里有吃有喝的,關上個一年兩載出來,又是一條好漢。哭啥哭?”
便有人朝那山羊胡道:“你關上一年兩載還能出來,這老頭怕是要沒那許多光景嘍。”
“哈哈哈哈,瞧他這又瘦又老的,竟還能偷東西,佩服,佩服。”
“你們這些光棍關了就關了,不興人家在外面有婆娘?”
一幫老油條便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時不時便有人哈哈大笑起來,顯得頗為皮滑。
纓兒見這些人有的紋面、有的滿臉橫肉、有的奸滑、有的帶著刀疤……她心中害怕,拉了拉王笑。
王笑卻是不走,還看得饒有興趣,他覺得自己太喜歡這群人了。
他甚至看到那個山羊胡漢子一邊笑嘻嘻的,一邊偷偷從官差身上順走了一串鑰匙以及一個荷包。
發現王笑的目光,那山羊胡漢子將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還眨了眨一只眼睛。
王笑亦是眨了眨眼。
巡捕營真是個好地方,三教九流,人才市場。
“吵什么吵!”一個面相兇惡的官差喝道。
接著,他拿了條鞭子在那老頭身上重重摔了一鞭,罵咧咧道:“老不死的東西,嚎,讓你嚎,有膽偷銀子沒膽認。”
那老頭挨了一鞭,摔在地上嗷嗷直叫,臉上淚水更甚。
“官爺吶,小老兒真的是冤枉吶,那銀子真不是小老兒偷的……”
“不是你偷的?”那官差冷笑道:“還敢跟老子嘴硬。”
說著又一鞭甩下去。
耿當看不過眼,過去攔住那官差,輕聲道:“袁環,怎么回事?”
王笑心中好笑,這官差竟名叫‘圓環’。
袁環瞥了耿當一眼,不耐煩道:“你別管閑事。”
“俺是怕你捉錯了人。”耿當低聲道。
“老子告訴你,這回老子還真沒捉錯人。”袁環冷笑道,末了他還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一天到晚俺俺俺,哪招來的土冒……”
耿當臉色一變,嚅嚅著正要開口。
忽然聽到有人笑了出來,一個有些稚氣的聲音道:“哈哈,這回沒捉錯人,那就是前幾回捉錯人嘍。”
“少爺,你不要亂說。”纓兒拉了拉王笑,輕聲道。
一時間,卻有不少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紋著老虎的大漢譏諷道:“這狗屁官差,一看就不是好鳥,果然是個時常逮錯人的,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袁環鞭子一揮,湊到王笑面前盯著他獰笑道:“哪來的小兔相公,后面洗干凈了嗎?敢到環爺面前放肆。”
王笑眨了眨眼。
這家伙面相又不好,嘴里又不干不凈的。
正好自己又是個癡呆。
于是他直接啐了一口,啐在袁環眼里。
“老子干了你丫的祖宗!”袁環怒極,舉起鞭子就要揮下去。
王笑既然敢啐他,就是余光中看到耿正白從那邊過來。
“住手!”
果不其然,隨著耿正白一聲大喝,袁環手中的鞭子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干什么!”耿正白走了過來。
袁環其實并不太怕耿正白這個把總,因為他自己的親爹還是個千總。
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卻也不能在把總面前放肆,罵咧咧道:“把總,這個小免崽子取笑我,還啐了我一臉。”
眾人目光看去,王笑背著雙手,一張好看的臉上帶著純良無辜的神情。
耿正白便在袁環肩上輕輕拍了拍,壓低聲音道:“這位公子家里與都司大人相熟。”
袁環臉上陰晴不定起來。
既然拿出都司大人來壓了,那自己就是被白欺負了一頓,這場子一時半會也找不回來,他只好朝耿正白拱拱手:“知道了。”
袁環這算是給耿正白一個面子。
他轉過身,一腳踩在那老者身上,恨聲道:“老不死的玩意,讓你他娘的多嘴,接下來有你好受的。”
接著他提著那老者就要走。
“慢著,這案子你還沒說明白呢。”耿當忽然道。
袁環沒想到自己才給耿正白一個面子,耿當反而還敢跟自己叫板,咬了咬下唇,神色愈發狠厲起來。
“耿蛋是吧?你剛進巡捕營,有些規矩怕是還沒弄明白吧。”袁環盯著耿當,冷冷道。
他念耿當名字的時候,發言故意含糊了些,聽著便有些像‘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