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山上狂風呼嘯,山林草木左搖右擺,濃霧中一片混沌。
在山間一個峽谷中,此刻已點燃起幾簇火堆,幾十個漢子分別圍坐在火堆前吃著已經硬了的干糧。
“呸,連狗都不吃的東西竟然給我們吃!”一個漢子罵道,但因為沒有別的糧食,他只能大口咬著干糧充饑。
“將就些吧,這時候能有吃的就不錯了,昨日還沒有呢。”有人勸道,默默咬著干糧。
“也不知何時能回去……”一個圓臉漢子嘆一聲。
“你還想回去?”旁邊麻子臉漢子看著他,“他們指望著我們做事呢,哪能輕易放我們回去。”
“可已經快兩月了……”圓臉漢子說道,“我們也做了幾批兵器了,他們究竟要我們做多少?”
“這世道,兵器永遠都不嫌多。”麻子臉漢子嗤聲。
“私造兵器是要掉腦袋的,他們怎么敢……”
“誰知道?如今西部就是魏總督的天下,他敢,誰奈他何?是那位潛心修道的皇帝,還是那位毫無建樹的儲君?”
“麻子,這可不能亂說啊,當心被人聽了去!”
“出都出不去了,誰能聽了去?”麻子臉一點也不在乎,“那幾個人如今又不在,我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泄憤還不行嗎!”
“也不能這樣說,要不是他們,我們早就被斬首了……”
“呸!永輝堂那批兵器是他們的手筆,我們不過是制了鐵,真是賊喊捉賊,陰險狡詐!”幾個漢子憤憤然說道。
“那倒不是。”麻子臉瞥一眼旁邊火堆默不作聲咬著干糧的人,“有些人可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知故犯,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為了錢,連性命也不要了。”漢子罵罵咧咧道,“要不是他們,我們哪里會在這里?都是他們,把大家都連累了!”
這些人都是在永輝堂做事的,有一部分人專門制鐵,有一小部分人做鐵器,還有一些人因為錢財的誘惑而膽大包天,將他們制的鐵打造成實實在在的兵器。
現在可好了,不管有罪沒罪都沒抓了起來,大家對他們的行為嗤之以鼻,所以他們不敢多言,戰戰兢兢做自己的事。
“吃完了嗎,吃完了就睡,明日還要早起。”漢子罵道,“那些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就想著如何壓榨我們,恨不得我們住在煉鐵爐旁!”
“行了行了,過一日算一日的,別死了就行,萬一有機會出去呢……”
說話聲越來越小,漢子們各自去睡了。
黑暗中,四處寂靜,一個身影閃過,一會兒功夫便消失不見,沒人發現有人來過。
薛衍一身黑衣從峽谷中出來,迎面碰上了一個蒙面人,兩人過了幾招后,蒙面人扯開黑布,對著他一笑。
“功夫不錯嘛。”周云貞說道。
“周世子。”薛衍木然施禮。
周云貞對峽谷的方向努努嘴:“來這兒找人啊?李明韞讓你來的?”
薛衍點頭:“找盧武。”
“可有找到?”
“應該就在里面。”薛衍沒見過盧武,但聽慧兒描述過他的長相,那些人中有一人跟慧兒說的很相似,他覺得那人很有可能就是盧武。
周云貞“哦”了聲,贊許地看他一眼:“能找到這兒不錯啊,這位置偏僻得嚇人,還危險,稍有不慎就被上面的石頭砸到了,你小心點。”
隱約感受到他的關心,薛衍覺得莫名其妙。
周云貞又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李明韞究竟從哪兒找到你這么個忠心耿耿的護衛?有你在她身邊,我挺放心的。”
薛衍皺了眉。聽起來是在夸他,但他就感覺怪怪的,他在小姐身邊,關周世子什么事?
“你去山上的村子嗎?”周云貞又笑道,“是不是要去找李明韞?我可以帶你去。”
“不去,太晚,小姐睡下了。”
“我是說明日。”
“不去,小姐讓我在客棧等候。”
“你就沒有要和你家小姐說的話嗎?我可以替你轉達。”
“沒有。”
還真是毫無情面可言。
周云貞拉下了臉。
這小子怎么一點都不配合啊。
薛衍見他不說話,準備走人,又被叫住了。周云貞恢復了友好的笑容,搓搓手對他說道:“李明韞的丫鬟呢?還有慧兒呢?她們在哪,應該要留個人在她身邊吧?要不要我明天去……”
“不用。”薛衍古怪地看著他,“若是小姐需要,小姐會說。”
周云貞瞪他:“你這護衛怎么回事?怎么連幫個忙都不肯!”
薛衍皺眉不解:“什么忙?”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云貞咬著牙,說一聲“對牛彈琴”,一甩袖子便離開了。
薛衍無辜地看著他,衣擺在風中凌亂。
曹衛和孫業在墻角邊生了火,各自往火堆里加柴。火燒得很旺,火光照在墻上,溫暖又柔和。
“困了,我先睡會,曹衛,你看著一下。”孫業打了個哈欠,眼皮抬都抬不起來,“過一個時辰叫醒我。”
曹衛點頭說好,獨自在寂靜中守著村門。
自從來了這山上,村門口每日都要有人守著,這里雖然隱蔽,但也不是隱世之源,萬一有外來之客闖來,他們也好有應對之策。
前些年還好,沒人來這深山老林,他們可以稍作松懈,但近些日子就不行了,有一群人就在對面山上,萬一闖來,后果不堪設想。
曹衛知道七哥這幾日是去查了,但查沒查到他也不清楚,若他不問,七哥不會主動說。
他想過去對面看個究竟,但怕惹上是非,離得這樣近,難保不會被發現,他不敢拿村子里的人冒險。
他很少出門,就前些日子隨七哥去了趟禹州,山下的風光果真不錯,他心向往之。
只是,不容易啊。
曹衛搖頭嘆息著,夜色清明,他頭腦也越發清醒。
這時候,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他立馬警惕起來,手摸著腰間大刀,只是還沒喊出聲,就見到來人拎著酒壇過來了。
“藺兄弟?”曹衛錯愕,“你怎么來了?”
周云貞笑道:“來跟你說說話,在屋里閑得慌。”
自從李明韞來了,他都不用被關在屋里,說起來還是沾了她的光。
“你是怕自己多想吧。”曹衛毫不猶豫戳穿他,“歸辭小姐生你氣,你心慌意亂,郁悶至極。”
周云貞咳了咳,臉上閃過幾分不自然。
“哪有。”他干巴巴說道。
曹衛一笑,拿過酒壇:“來,正好想喝酒,藺兄弟,一起喝一杯。”
周云貞坐到他旁邊。
兩人喝著酒,開始無話不談,周云貞向曹衛吐著心事,曹衛也沒閑著,又嘆又感慨,兩人竟說了大半時辰。
“藺兄弟,你怎么就被抓來這里了?我看你也挺機靈的,怎么就被七哥抓了呢?”
“那不是意外嘛,我在那山上找人,他卻突然出現在我身后……”周云貞聳聳肩。
“說起來,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我看不簡單吶。”
“還能什么人,被抓來做事的人,還有幾個監工。這么冷的天,他們也不怕被凍死。”
“竟是這樣。”曹衛皺眉,那他明日該問問七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