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靜的書房里。
“我不同意!”
陳氏憤然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你們怎么……你們怎么……”
說著說著眼里溢出了淚水。
“誰都別想把韞兒從我身邊帶走!”她一邊哭一邊怒斥,“你們快走!別讓我看見你們!”
歐陽顯無奈又焦急,攤開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看向旁邊木著臉的薛一鑒。
李志淮同樣憤怒,扶著陳氏坐下。
“韞兒沒有同意,你們也莫要糾纏。”他沉聲說道,睨了他們一眼,“當初把孩子抱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商量好了,韞兒是我們的孩子,你們休想把人帶走!”
“李大人,那是事出有因。”歐陽顯無力地解釋道,“我們并沒有……”
薛一鑒抬手打斷他的話。
“李大人,夫人,成王之事尚有諸多疑點,側妃娘娘也死于那件事,明韞小姐作為他們的孩子,怎能獨善其身。”他看著面前悲憤的夫婦二人說道。
陳氏面上悲哀又崩潰。
“再如何也不能讓韞兒去京城!”她喊道,顫抖地指著他們,“你們當年親身經歷過的,不可能不知道,韞兒去京城意味著什么。”
“若是被人發現了,她還有活路嗎?你們只顧自己,不顧韞兒了嗎?”
她右手一揮,衣袖狠狠地甩在了薛一鑒的臉上。
“薛一鑒!若是我妹妹還活著,她怎么肯!”她氣道,臉漲得通紅,眼里淚水直流。
薛一鑒無動于衷,木著臉看向她。
“夫人,你知道的。”他開口道,“若是小姐在,她不會不管不顧。”
這次他沒說娘娘,而稱呼為小姐,這讓陳氏更加傷心,抹著眼淚直哭。
是啊,她妹妹最愛湊熱鬧了,若是這樣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定然會不顧勸阻也要去京城的。
所以這些年,她和老爺教導韞兒,要聽話乖巧,嫻靜安然,不可多事,為的就是,如果這一天到來,他們還不至于勸都勸不了。
耳邊,薛一鑒的聲音又響起。
“再說,明韞小姐也沒有說不去京城。”
方才薛一鑒簡單地向李明韞說了些當年之事的疑點,以及他和白季也的對話,李明韞只是點了點頭,然后退了出去。
他們在屋里說了一會兒,便去了李志淮書房,叫了陳氏一起商量。
“韞兒此前就已經答應過我和老爺,她不會入京。”陳氏堅決地說道,“你們莫要胡攪蠻纏!”
“是不是胡攪蠻纏夫人心里清楚!”薛一鑒冷聲道,“夫人,你不管小姐了嗎?她就那樣死在了京城!”
死在了京城……
陳氏捂著臉,邊搖頭邊說道:“她已經死了……怎么管……她早就死了……”
說得含糊不清,顛三倒四,李志淮忙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怎么管?”薛一鑒冷笑,也有些怒氣,“小姐為何會死,不就是因為成王死了,那些人要除去她這顆眼中釘!”
陳氏握住了李志淮的手,耳朵里嗡嗡直叫。
她看向薛一鑒,哭聲頓住。
“小姐,根本就不是難產而死,她是被人害死的。”薛一鑒垂目說道。
李明韞回到季頤院,雙手握著春雨遞過來的帕子,把它揉得很皺。
怎么會這樣呢?
在她已經認命了之后,又有人告訴她,事實不是那樣的。
成王不是叛國之人,他是遭人陷害,而害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當今太子。
這太匪夷所思了。
她聽說,太子殿下最為親和,多年來一直安守本分,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著想。
還聽說,當時還是裕王的太子與成王關系最好,甚至在成王碰上那樣的事他都臨危受命,解救西部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如今,她卻得知,太子是偽善之人,他害了人,還博得了好名聲。
“小姐,您怎么了?不出府了嗎?”秋晴并也不知發生了什么,連見她回來就一直發呆不免好奇一問。
春雨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讓她別說話。
她把人拉到屋門口悄聲說道:“你上回做酥餅沒成,現在便再去小廚房做一次,小姐在想事情,莫要打擾。”
秋晴疑惑地朝里面望了一眼,聽話地點點頭。
等她走了以后,春雨快步走到李明韞身邊。
“小姐,您沒事吧?”她擔憂問道。
李明韞半天才反應過來春雨在問她。
“我沒事啊。”她說道,嘆一聲,“就是覺得,世間之事瞬息萬變,我縱有千思萬緒也猜不出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春雨若有所思,拉長了聲調“哦”了聲。
“小姐,薛護衛的師傅說,想讓您去京城,您去嗎?”她問道。
李明韞也不知道自己去不去了,她不太想去,但內心里又有點想去。
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她有時會在心里問,自己該不該去呢?去了又能如何呢?
對方是太子,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尋常人家,想找出他做壞事的證據,還是很難的。
但又會想,很難就不做了嗎?就這樣讓真相掩埋在歷史的軌跡中,讓真心為國之人背上罵名?
那不是別人,是她的……親生父母。她雖沒見過,但如今已經知道,他們是好人。
李明韞抿緊唇眼神微動。
“我想去問薛一鑒,我去了,能做什么。”她說道,“為什么,非要我去。”
說完她步履不停地出了屋子。
走到書房,她看見阿林在外守著,正準備讓他進去稟報,便聽見里面陳氏在哭。
她頓住步子,示意阿林別說話。
“你可是說真的?”陳氏拔高了聲音說道,語氣顫抖從喉嚨里冒出。
薛一鑒低聲道:“夫人覺得,我會編造此事騙你?小姐出事前給夫人寫了信,把孩子先交給夫人。她是早就有預感,成王殿下會出事,所以才做了安排。”
“若說后來承受不住打擊難產,我是不相信的。小姐的為人夫人清楚,她可能難過,可能心如死灰,但絕不會為此而死!”
絕不會……為此而死。
陳氏握著袖子,嘴唇發白。
她妹妹,心悅成王,自然喜歡肚里的孩子,若她知道成王殿下已死,她……會如何?是跟隨他去,還是好好活著?
按照她的性子,再如何都會堅強地活著,不僅僅為她,也為成王殿下。
“那是誰?是誰要害她?太子嗎?”她追問道。
薛一鑒搖頭。
“此事尚未查清。”他說道,“所以才需要明韞小姐去京城。”
他看向陳氏,“我和白季也他們回京一趟也不難,但有些事,必須她來做,我們辦不到。”
他們不能光明正大暴露于人前,而李明韞可以,她長得再如何像側妃,也只不過是光州李府的三小姐,是京城李侍郎的侄女。
且當年見過側妃的人,已經少之又少,即使有人懷疑,也不會像姚浦那樣尋根究底非要查明。
李志淮夫婦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他們之所以不想讓李明韞進京,只不過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已。
“這件事,我們不表態。”李志淮松了口。
陳氏抓著他的胳膊拼命地搖頭:“不行……”
李志淮安撫地拍她的背,看著薛一鑒他們,“但若是韞兒不想去,你們也不要逼她,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
“那是自然。”歐陽顯說道,“若非情非得已,歐陽怎能讓明韞小姐犯險?”
薛一鑒彎彎唇,沒有說話。
門突然被打開,李明韞緩步走進來。
幾個人同時站起身。
青光中,女子的表情平靜中帶了幾分堅定。
“我去京城。”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