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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 教改


更新時間:2020年11月14日  作者:望舒慕羲和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望舒慕羲和 | 新順1730 


說了不管,真的就不管。

之后的時間,劉鈺也沒再去管貿易公司的事。是否短視,是否知道裝運什么貨物,按說這點腦子他們還是有的。

只要不裝黃金去歐洲換白銀,剩下的貨物瑞典人裝什么,他們就裝什么便是。瑞典人要的訂燒瓷來不及,那荷蘭人、英國人要的訂燒瓷,可以自己多訂一些嘛。

不用管貿易公司事的劉鈺,殺下心來,專心準備宴會上的忽悠。

這一次宴會辦的極為宏大敞亮,松江府周邊的大買賣人都過來捧場。

和以往的宴會也沒什么不同,唯獨就是各個桌子旁,多了一些玻璃、煙卷之類的展品。

松江這種對外交流頻繁的地方,非北方能比。

玻璃這些商人都見過,煙卷雖然此時因為火柴的緣故尚未普及,但是呂宋的煙葉卷的雪茄他們也都見過。

好奇地點了兩支吸了吸,對那種一擦就燃的火柴贊不絕口,也只是贊不絕口,還沒到看到后驚為奇物的地步,終究眼界還是開闊的。

待眾人落座之后,劉鈺先安了安眾人的心。

“諸位今日肯來,也是信得過我。想來若是覺得我劉鈺是來要飯的,只怕你們斷然是不肯來的。”

一眾人都尷尬的笑了笑。

要飯的意思,不是要飯,而是朝廷或者地方官員讓商人助捐。

重農抑商和抑制兼并,保持全國是個大農村,這是理學的終極夢想。退回井田、搞分封,這是理學意識形態解體之后,北方儒學的夢想。

但無論哪種,對商人的態度都不怎么好。

這里面有維持穩定和南北統一的正確思考,商人富集財富的速度太快,而生產力的進步緩慢,根本跟不上富集財富的速度。

若是商人們富可敵國,在土地允許買賣的情況下,對天下的確會有很嚴重的影響。

這要是別的官員這般請客,這些人斷然是不情愿的。可能礙于官威,不得不來,來得時候也必然忐忑。

前幾年那場氣候變化,松江也遭受了一定的災荒,當地的商人捐助了兩萬多兩銀子賑濟災民,這些錢可不是主動捐的。與其說是捐,不如說是花錢買個官府少找麻煩。

朝廷為此還給了不少九品官的虛銜,封建制度下的禮制,哪怕是九品官也可平民不同。

就像是劉鈺家的朱紅色大門和鎏金的獸環、七間大屋的正堂。

要只論錢,松江的商人有的是能建的起的但就算再有錢級別不夠也不準蓋,這是僭越是禮法。

之前兩萬兩可以捐但若入股,大的想動輒就萬兩的數目若非是有千金市骨的情況在前,這一次也不可能來太多的人。

幾個心眼活絡的見到了桌上的煙卷、玻璃等便猜想是不是劉鈺要搞的就是這樣的生意。

暗自盤算了一下,心說這大可入得。

可還有很多人心里還是有些將信將疑,總覺得不太對。

就像是對日貿易,那是日本鎖國帶來的反向壟斷權這樣的買賣傻子都知道賺錢為什么會主動分給別人做?

或想著,是不是在放長線釣大魚?

現在劉鈺開口就說自己不是來要飯的,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氣。

桌上的菜品很是豐盛,可今日能來這里赴宴的,哪一個也不差這一口吃的一個個全都豎著耳朵,想知道劉鈺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劉鈺并沒有說話而是拍拍手,后面出來了幾個小廝捧著厚厚的一沓紙分給了眾人。

大部分商人都是識字的,少部分不怎么識字但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都是些白話文很容易看懂。

很快,喧鬧的大廳就安靜了下來。

赴宴的人都悶著頭看那張紙上的內容,有倒吸冷氣的,也有暗自詫異的。

上面都是關于生意的內容。

有在遼中地區開辦冶鐵作坊的、有分派各地開辦玻璃、卷煙、火柴等作坊的。

既有市場預期,也有投入可能的回報率,以及各種優勢。

看上去,都是些賺錢的買賣。

上面也很明確地寫出來了,眾人只要出股本,經營和開辦的事,有專門的人負責。

待這些人看的都差不多了,劉鈺道:“我早就聽聞,松江紡織業發達。早在前朝,便有‘機戶出資、機工出力’的說法。”

“我寫的這些東西,和這個機戶出資雖稍有差別,但其實也差不多。無非就是有錢出資、有力出力。”

“按資分配。”

“有這貿易公司的珠玉在前,想來大家對我還是信任的。之后,咱么也可以用這樣的辦法,你們出資,匠人出力,開辦經營如同海貿的船頭、大班各自負責,他們領取薪水,你們按資分紅。如此一來,豈不美哉?”

“有什么問題,但問無妨。”

說完但問無妨,這些人都不吭聲了。

來赴宴可以,琢磨著出資也不是不行,但終究他們只是商人,和官員的差距太大,和劉鈺這種封爵的人差距更大。

即便有些心里話,也真的不敢問。

劉鈺等了一會,瞟了一眼林允文。

林允文等了一會,確定無人起身詢問,自己便問道:“大人,有件事,小人斗膽問一句。這些買賣,按照大人所寫,肯定都是賺錢的。”

“若說資本,也不是很多。大人家財是我等數倍,這等賺錢的買賣,緣何大人不自己做?卻要與我等分潤?”

“說句難聽的,都是經商之人,世人都道我等商人皆有坑爹害娘之心。此話雖然有些偏頗,但也確實有些敗類,然則若能自己賺錢,都不會找別人的。”

“一則難以信任,二則責任連帶不清。倘若他犯了事,我與之同業,只怕也會連累到我。”

兩個尖銳的問題擺在了劉鈺面前。

雖然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場雙簧。

林允文是劉鈺的人,攀了劉鈺的高枝后翻了身。可即便如此,林允文問出的這兩個問題,正是他們想要問的。

是不是雙簧,實在已經不重要了。

都是賺錢的買賣,你又不是沒有錢,又不是沒有關系人脈,怎么自己不做卻要分好處給我們?

朝廷是否有政策,保證這種有限責任制?

別的股東犯了事,我們會不會受到牽連?

查抄商會的時候,是有限責任之下的只抄犯事者的股份?還是說會把整個商會里所有的股東都陷進去?

前者可以解釋,可以不解釋。或許心里不算踏實,但信譽度在那,真金白銀誰會拒絕?

后者,正是一直懸在眾人心間解不開的疙瘩。

股份制的前提,商人財產不可侵犯那只是表象,其本質是商人的實力足以撼動高高在上的皇權而達成的妥協。

自古以來重農抑商的傳統,使得商人根本沒有什么反抗的力量,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商人財產不可侵犯。

尤其是參股的人越多,有人犯事的可能性就越大,將來出了事要牽連的人便多。

信任,他們是信任的劉鈺的。但信任之外,他們希望能夠有一個制度化的解釋,或者法令。

然而,并沒有。

況且,商人有不違法的嗎?有不逃稅的嗎?大家都逃稅、都違法,你不違法,你憑什么能爭過別人?

普遍違法,普遍又在儒法價值觀下沒有好名聲,自然都是一群待宰的大肥羊。

現在林允文把眾人的疑惑說出來,大廳內寂靜無聲,都想聽劉鈺怎么解答。

“第一個問題,問得好啊。我想這不是林允文一個人的想法,在座的諸位這么想的估計都不少。”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我為什么不自己賺錢?世上有人嫌錢多嗎?”

“有的,我就嫌錢多。”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又曰: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我賺錢的手段太多,本事太大,是故不想太有錢,差不多就行。諸位還有什么疑問嗎?”

這個回答說的過于放肆,可卻叫眾人無法反駁。

貌似,的確是這樣的。

對日貿易,誰也不知道劉鈺和日本幕府那邊說了什么、搞了什么,總歸是有本事拿到了幾乎全部的華商貿易信牌。

在場的商人,但凡參與過對日貿易的,其實對“賣國”一事,都是有心無力。

當初長崎要戰馬、兵法、武士、軍備資料、關防地圖等等,所有人都動了心。只是有心無力,搞不到。

誰能搞到違禁品,去日本換貿易信牌,沒有商人會呸一聲罵一句漢奸,反而都會豎起大拇指道:此人真有本事!

甭管劉鈺是怎么從日本搞到貿易信牌的,是不是有什么漢奸交易,這些商人才不會管,只能心服口服說一句有本事。

對日貿易多大的利潤,這些人當然清楚。

手里拿著的關于軍工廠、造艦、玻璃、冶鐵、火柴等作坊的行業,大多也都是賺錢的。

換了別人說一句“嫌棄錢太多”,自然會有人覺得吹噓太過。

可劉鈺做了這么多的大事,說一句嫌棄錢太多,那是真心話。

為什么要分利潤給別人,因為嫌棄錢太多。

為什么嫌棄錢太多,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這另一個問題,自然不用去解釋。

在場都是商人,懂得都懂。

富可敵國……可真不是好事。

有些問題,不敢問也不能問,當然也不用問,很多話不能放在明面上說的。

這個理由似乎已經說的過去了,可劉鈺并沒有到此為止。

“有道是,小人喻于利、君子喻于義。也有說,做事要先小人,后君子。”

“國朝以永嘉、永康學派為正統儒學,我雖讀的不多,赳赳武夫,卻也知道其中有一個很關鍵的點,便是義利非是魚與熊掌,也非是非此即彼的對立。”

“董仲舒言:正其義不謀其利。”

“然則,北派大儒顏元曰:正其義以謀其利,明其道而計其功!”

“宋之永嘉、永康學說言: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

“沒有利,怎么知道你做的是否有功?沒有功,怎么明確你做的是否合義?北方有人說,空談之言,使得自宋之后,天下皆婦女之態。再之后,更是空談大義。那這義,怎么體現出來?”

“若如貿易公司運米,膠遼大荒時候,米價日貴。則從暹羅運米,商人是否得利?自然是得利的。”

“可商人得了利,那饑民是否得利了呢?若是饑民也得了利,那怎么能說義利是相悖的呢?”

“商人之名,極是不佳。是故,我希望呢,這一次指一條明路,使得諸位經商,既有利,更有義。”

“若如玻璃,我們若是開辦了玻璃作坊,使得不用買西洋人的玻璃,玻璃價格更是下降到一兩銀子一塊,使得人人可以用得上透光的玻璃,此豈非義乎?”

“若如在遼中開辦冶鐵作坊,使得墾荒之人可以用得上上好的、不亞于廣東佛山的鐵器,此豈非義乎?”

“若如投資軍工,使得我朝士兵有上等槍炮,不虛于西洋,此豈非義乎?”

“我固然可以自己做,但我還是希望更多的商人一起做,為商人正名,此為正途。”

“之前說的我不想富可敵國,不過是小人蠅營狗茍之言。”

“這些話,才是君子之言。吾之道,士農工商,俱為一體。是以道之所在,雖萬千人吾尚可往,況于區區銀錢之利?”

很多東西是有局限性的,前世劉鈺對那些大商人們,并不感冒,因為他們已經在某些地方阻礙了時代的發展。

可現在,在封建時代,那些前世被視為阻礙的東西,此時卻如同正道的光,引領著潮流。

義利之辨,搞成諸子百家別人家那一套,那就是向儒家宣戰了。

宗教改革、文藝復興,可以搞新教、改革宗,但不能說天主教不好,我們都信綠教吧。

放在大順,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即便圣人的有些話就是個屁,也必須要在故紙堆里找出來“異端合理”的證據,而不是推翻重來。

明末的思想大混亂、享樂主義盛行,可以視作文藝復興。

經過八十多年的思辨和理學崩潰,以及大順在官方意識形態上扶植永嘉永康學派的東風,可以視作宗教改革的起點。

要把商人為了“私利”做的一切,說成是“大義”。

就像是宗教改革得新教改革宗,把發財看作是上帝的意志和篤信的證明。

劉鈺是想推翻重來的,但大順還沒到外部沖擊之下連鄉紳地主都混不下去要投紅的程度,沒有基礎,那就是空中樓閣了。

好在現在似乎有宗教改革的基礎,這倒是可以嘗試嘗試。哪怕沒有那么多的大義,也得說出許多的大義。

釋經,劉鈺肯定不行。但引個頭,花錢請大儒釋經,這是可以的。既然都能以耶補儒,那把儒搞成“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也非是不可。

劉鈺這是在提醒這些商人,別傻乎乎的就知道賺錢,你們得花錢找人釋經。有錢不往這方面花,不趁著大順允許鼓勵結社議政的風氣找合理性,那不是傻嗎?你們又不差錢,還怕買不到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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