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昨夜發生了什么,燕都的陽光照常升起。
在古圣賢石林躲避一晚,擔驚受怕的百姓們,看到泠音殿下安然無恙的回來,心中的大石頭才完全放下。
“萬一路上還有血妖沒被清理干凈怎么辦?”
一個胖乎乎富商模樣的中年人擔心問道。
“城中已經由羽林衛和儒修們清掃過,任何妖物都無所遁形,而且還有虎力兄帶路,燕都現在已經安全了。”
羽林衛統領指了指旁邊那只大老虎,面露感慨。
昨夜還多虧虎力大王和一眾妖修們幫忙,否則城內的死傷會更加慘重。
“嘻嘻,大腦斧......”
一個穿著肚兜的男童爬上虎力大王的腦袋,用白嫩的小手揪著他的虎須,臉上笑嘻嘻的。
“可惡的人類幼崽......”
虎力大王很無奈,又怕男童摔下來,趴在那一動也不敢動。
百獸之王就很沒有牌面,連一個小孩子也敢撩撥他的虎須。
你這是在為難我胖虎。
見男童沒事,其他躍躍欲試的小孩子膽子也大了起來,一擁而上將妖獸們當做了大型毛絨玩具。
特別是睡著的黑熊妖,身軀龐大又毛茸茸的他被當成了蹦床。
一開始家長們還有點擔心,后來看到這群妖獸憨憨的樣子,也就放心下來。
“要不由我護送你們把。”
虎力大王站起來,裂開牙齒一笑,道:“不過我們辛苦一晚上了,需要一點小小的報酬。”
“什么報酬?”
那個富商下意識后退兩步。
“咳咳,嗯......”
虎力大王沉吟良久,不好意思道:“我們進了燕都還沒吃過東西呢,有沒有窩窩頭之類的......”
“窩窩頭?”
富商一時間有些為難。
燕都富庶無比,尋常百姓也都是小康之家,放在其他國家都是富人了,城中哪還有人吃窩窩頭這種食物的。
話說這些妖修還真是奇怪,居然喜歡吃窩窩頭......
“沒有窩窩頭吃嗎?”
黑熊妖一下就醒了,埋怨的看著虎力大王。
老大騙人,明明說好大城市里窩窩頭管夠的。
“有,當然有。”
富商擺擺手,笑道:“幾家酒樓的大廚也在,讓他們一起幫忙做就好了,你們想吃多少都有。”
虎力大王和妖修們護送著百姓回家了。
古圣賢石林之中。
半圣雕像碎了,那股縈繞在燕都之上的污濁文氣也已然散去,故而不發生大事,此處的文道香火便不會消逝。
三位圣賢雖然還是不能長久待在外界,卻也可以一直在古圣賢石林中,不必陷入沉睡。
普普通通的黑石桌前,鋪了上好的錦緞,旁邊還有半人高的木架放置茶水。
散仙們在旁邊觀看,甚至躍躍欲試的想學習一番。
石塊啪嗒啪嗒的撞擊聲飄得很遠。
千年來從來沒有心情這么放松的幾個圣賢,此時正拉著陳正陽坐在小廟前打麻將。
“你的和光同塵之道不錯,假以時日成仙有望。”
唐含錦贊賞的看著陳正陽,打出一張幺雞。
這次叫陳正陽來打麻將,本身就是一種認同,把他當做日后能與他們平起平坐之人。
“都是先生言傳身教。”
陳正陽微微搖頭,“我資質其實并算不上好,先生三番五次引我入道,幾乎是手把手的教導,這和光同塵之道我才堪堪入門。”
“李前輩啊......”
曹天面露感慨,默默將唐含錦的幺雞碰了,“真是好大的手筆,好果決的手段,好深的布局,上到姬朗,下到妖族,將燕都上上下下都清洗了個干凈。”
“這是斷臂求生,刮骨療毒。”
陳正陽目光灼灼,義正言辭道:“雖然經歷了動蕩,但燕國也煥發了新生,只要收拾好殘局,日后必定欣欣向榮。”
“對了,姬朗是怎么死的?”
曹土也捻著胡須,輕輕抹了下手中的麻將。
“據出來的士子說,是被李前輩的氣息,生生碾死的。”
陳正陽面上的崇敬之色越發深重。
“我終于知道那條真龍之尸為何倉皇逃竄了。”
黃御玄也忍不住插話道:“難怪李前輩一直沒有出現,原來是入了通幽大陣,去阻止幽冥吞噬燕都了。”
“一人之力,怎么可能.......”
“幽冥匯集天地污穢之氣,天界仙人進去都要被侵蝕仙體,剝奪仙根,李前輩的境界,恐怕不是仙神那么簡單。”
“聽那士子描述,連真龍在其元神法相前,都只有蚯蚓般大小,難怪其會肝膽俱裂......”
“真龍如蚯蚓......那這元神法相一站直了,不是能連通兩界?這到底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事實擺在面前,一眾散仙都是驚嘆非常,面上露出神往的表情,恨不得現在就去拜訪那位李先生。
“確實。”
陳正陽微微頷首,道:“今天半圣在東南的傳承全部崩毀,連親信也被殺了,而他居然沒有直接投下化身來興師問罪,想必是對于李前輩有所忌憚......”
中為散仙聞言,也紛紛點頭同意。
半圣可遠遠不是半圣而已,還代表著周王朝,與這等龐然大物對抗,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故而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位李先生,對其的謀劃也一無所知。
想想也是,如果連他們都瞞不過,更遑論周王朝那些城府修為恐怖百倍的存在?
縱觀這次燕國發生的事情,眾人都有種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感覺。
大能們的交鋒,真的是處處兇險。
“周王朝不會善罷甘休的。”
黃御玄輕嘆一聲,道:“文道的重要性,甚至還要勝過武道,那位半圣一時措手不及,后面定然會想辦法報復。
諸位同道,咱們都先回派中,從長計議吧。”
散仙們都不是蠢人,那位前輩所行之事,很可能與大道有缺,靈機崩毀有關。
更何況,哪怕是面前的三位圣賢,也無法傳下自己的傳承,因為凡間之道根本無法承載,他們哪怕訴之于口,也會變成一堆涂鴉。
就是那種,每個字你都認識,但偏偏無法串聯到一起理解,哪怕將字的形狀刻在心上,一轉頭卻又會遺忘。
但陳正陽偏偏學了和光同塵之道,將文武相合。
也就是說,那位前輩的境界,比面前這三位深不可測的圣賢還要高?
“儒道已開,我等道修,武修之路......”
走山客不禁心生猜想,“周王朝化東南靈機為己用,恐怕是李前輩第一個要拔除的?”
陳正陽搖搖頭道:“不是那么簡單,如果能讓咱們猜到,他也不是先生了。”
“也是,那咱們先回山吧,東南之地最近恐怕要發生大事。”
黃御玄沉吟道。
散仙們離去,小廟中頓時空曠了許多。
良久。
“土也,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用改地之法偷偷換牌了?”
“沒有啊,運氣好而已。”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這上面有六個紅中。”
“哈哈哈......可能是先生做的時候多弄錯了吧。”
“特么的,你個老不修又偷雞!”
曹天把牌一按,跳起來就扯曹土也的胡須,兩個老頭就這么掐了起來,在地上打滾衣服弄得臟兮兮的,很沒有形象。
“唉......”
唐含錦和老王叔兩人掩面長嘆。
“爹爹......”
外面傳來蘇泠音清脆柔嫩的聲音,從四季古路上飄了過來。
兩個掐架的老頭聽到蘇泠音的聲音,也冷哼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氣息紊亂的整理著好衣襟。
蘇泠音提著裙擺跑過來,發絲隨著風兒飄揚,跑到小廟中后,疑惑了一瞬。
“蘇平那小子先行回宮了,說是后宮有事要處理。”
曹天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柔和,溫聲道:“燕都現在百廢待興,蘇平作為燕王還有得忙呢,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蘇泠音坐下來,明艷的眼中閃過擔憂和小迷茫,低聲道:“先生好像受傷了呢,昨天去看他,很疲憊的樣子。”
“嗯?”
唐含錦愣了下,隨后皺著眉頭道:“先生怎么可能會受傷?你細細說來。”
蘇泠音便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清清楚。
“區區半圣,居然敢如此目無尊長!”
聽完描述,曹土也勃然大怒,啪的一下將多出來的兩張紅中拍碎。
“如果小泠音說的沒錯,那應該是“逆種規印”。”
曹天也是臉色陰沉,說道:“這種印法是文氣所制,是坐擁圣位的圣賢特權,我們以前用以懲治背叛人族的讀書人敗類。”
“啊?”
蘇泠音明艷的眼睛,水波似的跳動了一下,捂著小嘴道:“可是李宣哥哥明明救了燕國上下,為何會被下了逆種規印?”
“若是用浩然的正道文氣,那自然是懲治奸佞用的。”
陳正陽嘆道:“難怪城中污穢的文氣都消失了,原來是被半圣孤注一擲,全用在了先生身上。”
看著蘇泠音有點惶急的小眼神,唐含錦安慰道:“先生會有辦法的,頂多是暫時無法寫詩作詞而已,以他的境界不會有性命危險的。”
“可是......”
蘇泠音覺得,剝奪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吟詩作對的資格,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她低落道:“昨天李宣哥哥撰寫經典的時候,都是讓嘯天代筆。”
“撰寫經典?”
“果然,先生不是只會詩詞而已。”
“小泠音你可看清楚寫了什么?昨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圣言,已然為天下儒生立下志向,難道還有著作?”
三位圣賢頓時急吼吼的詢問起來。
發出一個志向,是很難的事情,但更難的是找到達成志向的方法。
燕國儒生們已經知道半圣文道是錯誤的,但對于正確的道路,卻需要很長的時間總結經驗,摸索前進。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蘇泠音抿著嘴唇退了兩步,有點被幾位圣賢嚇到。
她背了前面一段。
“大學之道.....”
“短短的一句話,蘊含了治國和修身的道理,回味無窮.....”
“至理,此乃儒道至理,如果能編撰成書......我儒道便能重見天日!”
“小泠音,還有呢?后面你還記得嗎?”
曹土也聽了這段,胡須顫動不已,曹天也是心中萬分激動,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面。
“我.....我不記得了。”
蘇泠音弱小無助又可憐,快被嚇哭了。
“你們兩個老家伙,能不能穩重些。”
唐含錦微微一嘆道:“先生就在燕都之內,既然寫了出來,定然是要為天下士子傳道受業解惑,有什么好急的?”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
“嗯......不過先生現在被規印束縛,多有不便,咱們該接過傳道的重任才是,否則有何顏面自居圣賢。”
“確實,我等應該為先生分憂。”
陳正陽點點頭,理了理衣襟,藏住里面的黃書。
“走吧,好久沒去燕都看看了。”
曹土也輕咳一聲,腳尖在地上畫了個圓張口道:“方寸之間,我當屬朱雀街。”
話音剛落,黑袍老者就憑空消失。
“哼,就屬你個老賊跑得最快。”
曹天可沒忘記他這位弟弟剛才偷雞的事情,冷哼一聲便抬手指天,“背負青天之地,隨心而行。”
他的身形緩緩升高,融入天穹。
“好厲害!”
蘇泠音杏眼圓睜,不可思議的看著兩位圣賢消失的地方,隨即目光期盼的轉過頭,看向唐含錦。
三位圣賢中,就數唐含錦最有名氣,手段應該更加厲害吧?
是駕著四季古路御天而行,還是作出錦繡詩篇幻化異相呢?
“咳咳......”
窮酸書生唐含錦面露尷尬。
曹氏雙圣可是兩天測地的存在,單論跑路方面,誰比得過他們倆。
他是四季詩君不錯,可也不是張口就能寫出鎮國的,但若是寫低了,又平白辱沒名聲。
于是只能拜了拜袖袍,肅然道:
“走你!”
然后背負著雙手,邁步而行。
宅院中徹夜嘯天徹夜的奮筆疾書結束。
柴犬癱軟在地上,舌頭耷拉在外面,吭哧吭哧喘著氣。
沒力氣了,望著李宣遞來的果果,也不香了。
嘯天感覺嘴巴和舌頭已經失去了知覺。
這是他狗生最疲憊的時刻。
整整三十萬字,全部寫完了。
“做得不錯。”
李宣笑瞇瞇的點頭,拿出印璽往上一蓋。
隨即又用拿著印璽的手,贊賞的拍了拍柴犬的屁屁。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他臉頰上的“規”字,忽然發出氤氳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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