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地下密室,火燭緩緩燃燒,濃郁的血腥氣味繚繞中,沈宏武、羅玉瓊兩人尸體相擁,影子倒映巖壁之上。
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就此收場。
遭逢大變的沈玉龍悲痛欲絕,在其后的陸錚上前兩步,凝視著頭顱垂落的沈宏武,默然無語。
整件事里,羅玉瓊作為主使自然罪無可恕,但是沈宏武在過程中早就陷入昏迷,毫不知情,本身并沒有過錯。
只不過對方竟然不愿茍活而是以死謝罪,這樣的剛烈果決實在出人預料,讓他心中也不免震動。
贖罪也好,殉情也罷,穿越到這個世界陸錚很少欽佩什么人,但眼前的沈宏武卻絕對當得起一句英雄大丈夫,也令他感到深深的惋惜和遺憾。
“沈公子,節哀。”
一念及此,陸錚嘆息一聲上前,開口道:
“令尊乃當世大丈夫,此舉令人惋惜,但是此間之事尚未了結,接下來有些事恐怕還需要你的配合。”
陸錚的話仿佛將人拉入了現實,雙眼血紅,淚痕滿面的沈玉龍豁然轉過頭來:
“你現在,滿意了?”
雙親當著自己的面雙雙自盡,他望過來的眼神帶著刻骨仇恨,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你來,他們本不會死!”
“逼死我娘,害死我爹,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我殺了你!!”
狀若瘋狂的咆哮聲中,被悲痛沖頭腦的沈玉龍雙眼血紅,瘋了一般的撲來,像是忘記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一般。
然而砰然一聲,勁風爆裂,他瘋狂打來的拳鋒被陸錚輕描淡寫的拿捏住,然后一陣狂濤怒浪般的洶涌勁力涌過全身,狀若瘋狂的沈玉龍瞬間悶哼一聲,整個人好似鵝毛般倒飛而起,然后重重摔落在地。
雖然有所留手,但是這一震一拋之間卻仿佛被震散了血氣和渾身筋骨,摔落在地的沈玉龍吼叫連連,半天功夫才艱難的爬起。
陸錚目光淡然:
“沈公子,這件事是非對錯很清楚,不需要我過多解釋。我大概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現在不是讓你發泄情緒的時候。令尊生前功勛卓著,萬民敬仰,你真的想讓他死后被萬人唾罵,遺臭萬年么?”
沈玉龍猛然停止了掙扎,死死盯著陸錚:
“你,什么意思?”
陸錚環顧四周,輕嘆一聲:
“你母親確實罪孽深重,但是沈正尉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英雄大丈夫,今晚的事若是徹底曝光出去,將連累沈正尉一生英名盡毀,背負無盡罵名,我實在不愿見到如此狀況發生。”
沒有人愿意讓雙親死后遺臭萬年,尤其沈宏武生前極重名聲,沈玉龍不由得嘴唇顫抖:
“你是說?”
陸錚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走到另一堆還未被割喉放血的孩童之前,一番查驗確認他們全部都是昏迷后,才緩緩道:
“你將沈正尉他們的尸體暫時收斂起來,然后回鎮上通知守軍,把他們帶來。告訴他們這些孩子,是被鬼神眾妖人操縱邪魔擄掠而走,你我合力已將妖人擊退,如此便不會連累你父親之聲名。”
沈玉龍沉默一下,看向石臺前沈宏武、羅玉瓊兩人的遺體:
“但是我爹已經亡故,除魔司那邊”
“除魔司那邊,我會大體如實相告。”
陸錚目光閃了閃,然后落在被他一刀斬首的羅子瑩身上:
“此人乃是鬼神眾內使,號飛天夜叉,可以說是惡貫滿盈。我打算匯報司里,是沈正尉在接受換血秘術的過程中清醒了過來,重創了這個妖人,而后才由我配合他將其斬殺。而后沈正尉重傷不治,你母親則是后悔無及,當場自裁謝罪。”
沈玉龍不由的愣住,滿眼都是驚疑:
“這”
陸錚意味深長道:
“沈正尉乃是真英雄,他半生戎馬,功勛卓著,也是我們除魔司諸多后進的榜樣,他的牌位本應進入英烈祠,不該被這樣的事所牽連,沈公子,你以為呢?”
沈玉龍頓時了然,他眼神哀傷的望著亡父遺體,沉默半晌才道:
“好多謝。”
除魔司英烈祠,是有卓有功勛的除魔人陣亡之后才有資格進入的祠堂,受世人香火祭拜敬仰,也是每一個除魔人死后最崇高的榮譽。
英烈祠非功勛卓著者不可入,本來正常情況下沈宏武百年后也有資格被送入英烈祠,但是今晚發生的事卻讓一切盡毀。
而若是按照陸錚匯報的情況,卻似乎還有不小的可能。
“好,既然你也同意,事不宜遲。”
陸錚點點頭,走向羅子瑩的尸首:
“那么,開始吧。”
之所以放著功勞不要做出這樣安排,固然有為沈宏武聲名考慮的緣故,但也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
飛天夜叉羅子瑩身為鬼神眾內使,是早就在除魔司掛了號的重點通緝犯,將這里發生的事如事上報,他的真實實力自然也要暴露。
這種情況下,以沈宏武為遮掩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身為人子的沈玉龍必然也會配合作證,如此一來便不用再擔心暴露的問題了。
半個時辰過后。
陰冷死寂的礦坑附近,火把的光亮連接成了一片,火光照耀下,得知消息抵達的數隊守衛軍在呼呼喝喝中,或抬或抱的將一個個孩童少年,從地下礦洞帶了出來。
洞口周圍,除了防衛軍以外,還有上百聞風而至的沙泉鎮百姓,這些男男女女見到守衛軍的人從礦洞之中出來,瘋了一般的圍上前去,辨認起那一個個孩童和少年來:
“鐵牛,我的鐵牛!”
“還有我的娃,我的娃在哪?”
“那邊,那是我家的孩子!”
“玲玲,玲玲!?我可憐的孩子啊——!”
這些百姓絕大部分都是鎮中方才丟了孩子的家庭,他們迫不及待的前去辨認被帶出來的孩子,急促的呼喊中有驚喜,更多的則是充滿惶恐、痛苦、還有絕望的哭泣。
被擄掠的二十余名孩童中,有一半已經被羅子瑩、羅玉瓊兩人放干凈了鮮血,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正是這些孩童的父母親人,在接到自己孩子冰冷的尸體后,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凄厲的哭喊聲城區此起彼伏,連接成一片,在場的守衛軍漢子無不咬牙切齒,痛斥連連;這樣的場景中,一旁的陸錚沉默而立,而身邊的沈玉龍則是臉色蒼白,雙手握拳,呆呆的望著這一切。
哭喊聲仿佛刀劍刺入心中,直到親眼目睹的這一刻,他才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母親的所作所為到底是怎樣的罪孽。
就是這樣的愧疚和煎熬中,所有的孩童少年都被帶出,沙泉鎮的守衛軍頭領,一個雄壯魁梧的漢子率眾走來,代表安然那些找回孩子的百姓,向陸錚致謝。
甚至包括報信的沈玉龍,也同樣獲得了感謝。
沈玉龍自然是無地自容,陸錚也沒有多說什么,雙方寒暄幾句過后,確認邪魔的確了無蹤跡之后,守衛軍頭領大批人馬便帶著那些或驚喜,或悲痛絕望的家屬撤離。
聽著漸行漸遠的哭喊聲,陸錚心中嘆息,而后轉過頭來:
“沈公子,走吧。”
沈玉龍寸步未動,木然道:
“陸副尉,你先請回吧,我想在這里再呆一陣。”
已經暫時將沈宏武、羅子瑩、羅玉瓊三人的尸首暫時安置于別的礦洞,陸錚知曉遭逢如此大變,沒有經過什么風浪的沈玉龍需要時間消化,他點了點頭,獨自轉身離去。
沈玉龍獨自一人留下,不知道是悲痛還是反思哀悼,陸錚一人回到了沙泉鎮的客棧后,便開始挑燈提筆,撰寫信報:
“稟報都統:經查,退役正尉沈宏武于半月之前,再度與邪魔廝殺,不幸遭二度污染,狀況極度惡化,陷入意識不清的昏迷之境。
隨后其妻羅玉瓊,鋌而走險,暗中與鬼神眾妖人,飛天夜叉羅子瑩勾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