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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六章:三年之期已到


更新時間:2020年09月05日  作者:見異思劍  分類: 武俠 | 仙俠 | 見異思劍 | 神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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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歲那年,寧長久擠在一個破舊的院子里,周圍都是和他一樣衣衫破爛的孩童。

院子是用幾棟土胚房圍成的,昏暗潮濕,凹凸不平的墻壁上刻著數字。黑漆漆的門透不進光,像一口口豎著的棺材。

眼前落下光像是冬天的,只有亮度,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

一個頭發后梳,面帶微笑的男子立在他們面前,正和臉皺如橘皮的老嫗談著什么。那男子看著很精壯,身材雖不夸張,但赤著的胳膊下,每一道肌肉看著都遒勁有力,他兩手空空,卻總讓人覺得,他背有一柄厚重的刀。

寧長久是不記得這段記憶的,這是他從心魔劫中窺見的場景。

接著他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九”,因為他的房子的門號是九,每一個房子都住了許多小孩,其中小孩的名字,便是取用的數字的諧音。他很幸運,擁有了一個看似寓意不錯的名——久。

他不明所以地走過人群。

男子抓住了他的手,老嫗似是得了一筆不菲的錢,堆笑的臉像一張褶皺的草紙。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在一個街道的岔路口停下腳步,問了他。

“久。張久。”寧長久小聲地回答,這里的所有小孩,都姓張。

這條岔路有兩個反向,各通南北,同樣的陰森昏冷,寧長久很害怕岔路,因為岔路象征著未知的選擇,會給他帶來恐慌感,尤其是這種看不到盡頭的路。

他很緊張,所以手握得更緊了些。

臨近路口時,男子和一個突然出現的青年人打了個招呼,接著又在路口遇到了一個耄耋老者,他們不知說了什么,總之最后挑了向北的路,那條路很冷,凍得他直哆嗦,路邊的老樹像一張張老人的臉,集中精神時還能聽到烏鴉在叫,但他找不到那只烏鴉。

這是寧長久碎片化的記憶所能拼湊成的場景。

那個荒蕪的小鎮在身后遠去,周圍的交錯的石頭像是龍的牙齒,某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鬼魂,而這個男子是他的渡魂人。

許多個日夜之后,寧長久來到了一座大山山腳。

男子領著他上山,上山之時他叮囑了自己許多事。

“不要去最深處那座大殿,那是師父閉關的地方。”

“不要惹大師姐生氣。”

“九歲之前不要看你三師兄畫畫。”

“四師姐雖然不愛說話,但很好說話。五師兄是脾氣最好的。”

“你六師兄……你們應該不會有什么來往。”

“那我師父呢?”寧長久忽然鼓起勇氣,仰起頭問道。

二師兄沒有回答。

風不再吹到臉上。

一個澹青道袍的女子緩緩到來,寧長久第一眼便覺得她像是一座靜謐的湖,倒映著暮雪千山的湖。

二師兄告訴她,這是大師姐。

初初見面的時候,大師姐賞了他一個板栗,他捂著頭,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大師姐生氣了。

二師兄跟在大師姐身后,自己跟在二師兄身后,他們一同走過了數個碑亭,穿過了一個大河環繞的祥和村鎮,來到了山道盡頭的道觀之中,道觀依著險峻的山勢,于峭壁懸崖構筑,如騰于云霧之中。

山中有許多云霧。

它們都是山頂流淌下來的。

山頂的云霧厚重,一眼看不到盡頭,唯有月出之時天空清明。

“師父不喜歡你的名字。”大師姐忽然說:“從此以后,這是你的新名字。”

她遞過來了一個木牌。

“寧長久”

他不識字,卻將這三個字念了出來。

練劍,修道,學畫,半途而廢……

他努力回想著他所能想起的一切。。

許多記憶隨著大師姐的現身散去了遮擋的面紗,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某個埋在記憶深處的夜晚,幽靈般浮現了出來。

“那時候,大師姐讓小道士去蓮花靜閣之中,說要給他講一個故事。”寧長久沉默了許久,還是決定說出這個故事。

蓮花靜閣是道觀的書閣。

雖是書閣,但從未有人前去看過書。

閣中藏書無數,最中央的地方,有一朵近乎恢弘的、由上萬多花瓣組成的蓮花。大師姐告訴他,每一片花瓣都是書。

她摘下了最上方簇擁的三片花瓣。

“我給你講的這個三個故事,它們發生在不同的年代,分別是三千年前,五百年前,還有現在。它叫做……”大師姐幽幽地說出了那四個字:“獵國計劃。”

獵國計劃。

寧長久不知道其中寓意著什么,只覺得觸摸到了貫穿整個世界的崢嶸白骨。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樣的故事。”寧長久問道。

大師姐的回答很奇怪:“因為你還小,現在告訴你,長大后你就不記得了。”

后來他果然不記得故事的具體內容了。只記得“獵國計劃”四個字,并知道,這是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

獵國?獵的什么國?

這個答案在如今看來,應是不可思議卻不言而喻之事了。

那段記憶雖然深刻,但在漫長的修道歲月里不算什么,之后修道如潺潺流水東去,先入小溪,再入河流,接著淌入大江,奔涌入海,一切都發生得那般自然。

如今回憶起來,最隨和的五師兄,反而是觀中最奇怪的人。

其余師兄姐經常下山打妖怪,不在山中,而自己學有所成之后,也隨著他們下山獵過幾次魔,他原本看到那些比自己大數千倍的兇神時,手抖得拿不起劍,但幾次之后,他發現它們在師兄姐手下好像紙糊的燈籠,于是打魔頭時,他通常負責肅清道路,敲開洞府,然后讓師兄師姐去收拾洞窟中長得最兇神惡煞的怪物。

但是細細想來,五師兄好像從未下過山。

他一直在山上研究一大卷一大卷的書籍,那些書籍整齊地按卷分好,然后寫下幾乎不輸于卷宗原本厚度的書。這就是五師兄一直在做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年,醉心其中卻不覺枯燥。

寧長久的生活自以為是很平凡的,他偶爾會偷偷去道觀的深處,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想象著門忽然打開,師父從中走出來。

寧長久雖沒有見過師父,但知道她是很漂亮的女子,因為大師姐和四師姐都很美,但她們說起師父時,或多或少都會流露出心神往之的神色。

修行者最重要的是修行,大部分時候也在修行。

但寧長久對于自己的修道之路并沒有太多的回憶。

因為那條路太多順遂。

直到十六歲那會,他的生活起了些波瀾。婚書如火雀飛入掌間,他心中微微恐懼,深思熟慮之后選擇了拒絕。

之后幾位師兄姐在觀中待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六師兄也越發孤僻。

這時候的寧長久已經知道,六師兄并不是人,而是妖。但是他從未見過六師兄的本體。

時光如水,轉眼十余年。

飛升之前的一年里,五師兄給了他一本書,讓他在一年中將這本書完全地參悟研讀。

這是五師兄寫的某一本書。

除了大師姐和二師兄,其余人每人都收到了一本五師兄寫的書,這些書并不厚,內容卻很精妙,每一本所剖析的,都是這個世界為修道者熟知的東西,但越是深入,就越像是打開了一個嶄新世界的大門。

之后便是飛升。

“小道士一生順遂,卻在飛升之時遭遇了最大的挫折……這個挫折直接指向了死亡。”寧長久緩緩開口。

太陽漸漸西沉。

故事也來到了末尾。

“師父從觀眾走出,燃流螢為星火,取月光為利劍。小道士的胸膛被一劍刺透,他看著師父的臉,然后墜入了無盡的谷底。”寧長久說道:“他墜入谷底之后沒有立刻死去,而是置身在一個世間難以想象的荒涼囚牢里,那個囚牢是灰色的,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被一劍釘在那里,等待死亡的到來……”

“那時候他孤獨萬分,目力所及無一活人,身子被劍扎著無法動彈,偶爾的自言自語卻連自己都聽不到。”寧長久說著說著,自嘲地笑了起來。

陸嫁嫁認真地聽著。

寧長久看著她,笑容在風中變淡。

“這就是全部的故事,是不是很無趣啊?”寧長久問道。

陸嫁嫁看著她,沉思了許久,問道:“這是你的故事么?”

寧長久神色悠悠。

“是。”他輕輕說。

陸嫁嫁問道:“什么時候的故事?”

寧長久答道:“本該是發生在……現在的。”

“現在?”陸嫁嫁還沒從震惑中完全回神,心中又添了一層疑云。

寧長久輕輕點頭:“皇城里,我回到了我的十六歲。”

太陽沉入山谷,世界沒有了光。

皇城的故事陸嫁嫁是知道的。

但她從未想過,也不可能想到這些曲折。

“趙襄兒……本就是你的未婚妻?”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點頭道:“是。”

陸嫁嫁笑了起來,不咸不淡道:“你們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對。”

“天作之合……”寧長久看著深藍色的天空,咀嚼著這四個字。“前一世或許是天作之合,這一世不是。”

陸嫁嫁道:“你師尊這般神通廣大,皇城的一切或許就是她的安排。”

寧長久回想起大師姐的話:“緣分太過巧合,看起來就像是宿命。”

“嗯?”陸嫁嫁疑惑。

寧長久閉上眼,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與人說這些故事,我本以為說了之后會輕松許多,但卻一點沒有。”

陸嫁嫁手撐著崖邊的石頭,繡鞋放在一邊,雙腿縮回,蜷了起來。

她看似平靜,實則內心翻涌著難言的情緒。哪怕在聽這個故事前她已然有了心理準備,但也從未想過,世上會有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寧愿你繼續給我講那些寓言故事。”陸嫁嫁笑得有些凄然。

寧長久嘆息道:“我也希望這些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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