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五日鶯歌便覺苦不堪言了,只覺是夫人想法子折磨她,有心想尋個靠山,可老夫人吳氏是站媳婦一邊的,且這鶯歌還沒有被兒子收房,也沒有吃白飯的道理,她自然是不管的。
而衛武衙門里的差事又忙起來,又是不歸家了,只差人回來讓送了衣裳與吃食便再不過問家里的事兒了,鶯歌就是想施展她的狐媚手段也沒地兒使去,只能自己咬牙忍著,一心等著衛武回來。
待到如此過了十來日,鶯歌一早起床,便哭喪著臉去隔壁房間求桃李,
“桃李姐姐,求你代我向少夫人求一求情,請個大夫給我瞧瞧吧!”
桃李奇道,
“怎得了?”
鶯歌這廂不顧羞恥,撩了衣衫一角給她瞧肚腹之,卻見有一大片的紅腫,上頭還有一道道的抓痕,十根手指伸出來,也是又紅又腫,桃李驚道,
“這……這是怎么了?”
雖說京師的冬季寒冷,似她們這似做粗活的下人,手上多會生凍瘡,可她這瞧著也不像啊?
且這也沒有到寒冬臘月,滴水成冰的時候呀?
桃李忙去稟報給了韓綺,韓綺便道,
“即是如此,便請了大夫來瞧瞧吧!”
長寧跑腿兒,請了巷口處千金堂的大夫來家里,大夫看了鶯歌的手,還有腰腹處的皮膚,想了想對韓綺道,
“這倒不是甚么了不得的病癥,只是因著這位姑娘自幼便是用了藥物滋養肌膚,以期能讓肌膚保持嬌嫩光滑……”
頓了頓道,
“這大戶人家里保養皮膚的密方也不是一味的好,有一樁最不好的地方便是,那藥一旦長期使用,藥性便潛伏于身體之中,就要一直用下去,若是有朝一日斷了滋養,便會出現姑娘這種情形,初時紅腫瘙癢難耐,會忍不住抓撓,待到了后頭忍不住了就會越抓越狠,非抓得皮開肉綻不可!”
尤其眼看著入了冬了,天氣一日寒過一日,這樣嬌嫩的皮膚冷不得,熱不得,濕不得,干不得,若是保養不好是要受大罪的!
韓綺聞言眉頭一皺,
“大夫所言有些不實,怎得我從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藥?”
她出嫁時,苗姨娘特意將那一手保養肌膚的密方教給了桃李,到如今桃李都會隔三岔五為她護理一回,卻是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啊?
大夫想了想,看了一眼鶯歌應道,
“夫人不知,這大戶人家女眷保養肌膚也是要分的,似夫人小姐用的都是不傷身不留后患的法子,而有些……似這位姑娘這種,卻是為了效果更好,見效更快,往往都是用了密藥……”
后頭的話大夫沒有說完,這意思眾人都是明白的,想來這也是大戶人家對下頭奴婢們使的手段,若是遇上那不聽話的奴婢,正室夫人只需停了藥,便可以令得這不安份的女子失了賴以依仗的美貌!
韓綺想了想問道,
“那大夫可是有法子?”
“這個……”
大夫想了想應道,
“兩個法子,一個是還按著原先的藥給養著,只花費卻是極高的,我們千金堂也有這類膏藥,一小盒一兩銀子,一月就是四盒……”
桃李聽了直砸舌頭,
“那不是光抹個身子就要四兩銀子,這么貴?”
大夫應道,
“為使護膚的效果好,自然是要用好藥,可這人的肌膚就是如此,用了好的,便受不得差的了,天長日久下來,皮膚被養得嬌氣異常,再不能斷藥了……”
“那……還有一種呢?”
“還有就是這位姑娘受上幾年罪,斷了那藥性,忍上幾年的痛楚,便可讓肌膚重新恢復……”
大夫看了一眼面現喜色的鶯歌,解釋道,
“這重新恢復能不能還如之前一般的好肌膚便不得而知了!”
說白了這世上的女子,當真天生麗質的女子是少之又少,多也是保養出來的,家里富貴有銀子,有好方子的自然不說。
但似鶯歌這種女子,許是本身并沒有那般好的資質,一身冰肌玉膚就是用藥養出來的,斷了藥那便不成了,可要繼續養著,光抹身子的藥一月就要四兩銀子,更不用說要綾羅綢緞,好料子的衣裳護著,再有吃食上細細調理,每月的花費是十分高昂的!
這樣的人在富家是個玩物,在窮家就是個祖宗了!
韓綺聞言皺眉,想了想道,
“這樣吧!先在大夫那處取兩盒,待得之后再慢慢想法子把藥給戒了!”
當下命桃李拿了銀子跟著大夫去取藥膏,鶯歌卻是跪著求韓綺道,
“少夫人求您救救奴婢吧!”
韓綺眉頭緊蹙道,
“你想一輩子都做被人豢養的玩物么?”
這種養人的法子,是讓女子離不得富貴奢華的生活,當真是那溫室的花朵半點兒見不得風霜,她自家連謀生的法子都沒有,更不可能讓自己生活優渥了,若是想活得好便要永遠匍匐于男人腳下,做一個只懂爭寵獻媚的床上恩物。
想到這里,韓綺不由搖頭嘆了一口氣,
這樣的法子都稱不上陰損,卻是足可以磨掉女子的意志,失了自我,永遠做一個養在籠里的金絲雀,等著主人玩厭了之后,將她扔掉再換一個更漂亮年輕的進去籠里。
韓綺能看透,鶯歌是決計不可能看透的?
她只知道不用藥養著,自己便沒有那一身滑如綢緞的肌膚,如何能令得男人喜愛,又如何能讓大爺收入房,讓自己獨得寵愛?
她心里只當韓綺這正室是表面賢良,內里嫉妒,有心想害她,于是連連磕頭道,
“少夫人……只要少夫人肯救奴婢,奴婢決計不敢同您爭寵,以后必定聽您的話,您便是要奴婢死,奴婢也不會不聽的,求您發發慈悲吧!”
韓綺聽了長嘆一聲,
這世上女子愚昧太多,似這樣的女子自幼被人教導以色侍人,要盡心盡力討男子歡心,要將一生榮辱全系在男子身上,借著男子過那人上人的生活,這樣的觀念早已被她奉為圭臬,倚為陛生所依,不是自己三言兩語能改變的!
想到這處,便硬了心腸應道,
“我們家是不會如此養人的,你要嘛便如大夫所言忍幾年疼,將藥斷了,若是不然……我便將你發賣了出去,尋一家大戶人家做你的嬌花吧!”
鶯歌只是不聽,連連在地上磕頭,韓綺只是冷冷道,
“出去吧!若是不聽……我便現下就發賣了你!”
鶯歌無奈只得哭哭啼啼的出去了。
實則鶯歌也可如韓綺所言,離了這家尋一家大戶,以她的姿色與手段,說不得也能得男主人的寵,被抬了做姨娘的。
“可去了別處,又誰知道會不會再遇上這般年少英俊又大有前途的男主子呢?說不得是個腦滿腸肥的摳搜商人,又或是白發蒼蒼,垂垂老矣的老頭子,便是再遇上年少英俊的男子,又有誰似衛爺那般英氣勃發,身形健碩?”
鶯歌是經過人事的,只看了衛武一眼便知這新主人在閨房之中,必是比自己那舊主子強上百倍的,自己那舊主子十四歲破身,到如今已是縱欲過度,已有早衰之像了!
在她心里衛武是千般好,萬般好,再也遇不到了,怎得也不能就這么錯過要機會!
想到這處,由不得她動了搏一把的心思,
“若是能想法子讓衛爺明白了我的好處,料來必是不忍心我給賣了!”
她也是在大家里呆過的,這家里雖說宅子不大,下人也不過幾個,老夫人與少夫人的吃穿都是十分普通,比不上朱家之萬一,但光看少夫人那書房里的一應用品,便知這家里是有底子的。
“普通官宦人家的夫人,怎么會用上好的龍須貢筆又有五彩貢墨,光這兩樣東西便不是銀子能買到的,便是偶然得了一塊,必也是十分珍惜好好藏著,怎么會拿到書桌上就這么半分不珍惜的隨意使用?”
想著她頭一回進韓綺書房見得那半塊“天書煥彩”時,是如何的心疼,鶯歌便越發覺著衛氏夫婦乃是那有通天梯之人!
實則鶯歌也是一知半解,人云亦云,在朱家時她聽那自詡文人的朱公子吹噓過幾回,便當韓綺書房里的東西真是貢品,實則韓綺那樣知分寸的人怎么會用貢品,前頭夏小妹知曉她愛舞文弄墨也是嘗過她幾套的。
韓綺不敢用,便收了起來,后頭衛武見著了便問了來處,韓綺就笑著道,
“這上好的東西我也是見獵心喜,只可惜這是御賜的東西,用了怕惹人非議,又用來練字實在太奢侈了!”
衛武聽了笑道,
“這有甚么難的,且看我給你想法子弄來就是了!”
卻是隔了不久,當真給韓綺弄來了好幾套,只上面去了貢品的標識,如那極品的徽墨上,就除了蟠龍紋與某某大人恭進的款識,但其余與貢品是別無二致,韓綺驚問這東西從何而來的,衛武便笑道,
“世人愛跟風,都以能用上與皇帝一樣的東西為榮,只貢品是不能民間用的,但做個材質相仿,式樣相仿的倒是不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