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聞言卻是咬唇直愣愣瞧著他半晌,才狠狠道,
“衛武,你還未娶我呢,你若是死了,我便帶著你的銀子找個男人嫁了去!”
衛武聽得勃然大怒,
“誰要是敢娶你,老子從地底下爬出來都要掐死他!”
韓綺應道,
“你即是不想我另嫁他人,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衛武聞言點頭,抬了右手將她小小的肩頭環在懷中,
“三小姐放心!我雖是拿命拼前程,但決不會為了前程送命!我還等著跟你過一輩子呢!”
正當衛武與韓綺說話之時,前頭不過半日的時間,皇宮之中,御案之上,弘治帝面前已是擺放了厚厚的一摞奏折,牟斌端正跪于階下,
“陛下,壽寧侯與建昌侯豢養死士,暗中召集江湖人士,朝野之中但有對二人不利者,必會想方設法除之后快,據臣審訊得之,如今朝中已有一十六名官員被他們暗中加害,其中手法各異,有以刺殺又或是毒殺,制造意外或偽造自殺等,名單亦在陛下案上……”
弘治帝伸手打開一目十行,看罷臉色鐵青一片,怒而咆哮道,
“他們這樣還有王法,眼中還有朕還有朝廷嗎!”
一句話出口卻是猛然一陣急咳,
“咳咳咳……”
身后的呂驄立時取了帕子上前,只還未近前,弘治帝一口黑血便噴了出來,濺了呂驄一臉,
這廂失色驚叫一聲,卻見得弘治帝已仰面向后倒去,幸得牟斌見機不好,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接住了弘治帝,
二人再看弘治帝已是面如金紙,氣若游絲!
“快召太醫!快召太醫!”
二人疾聲大叫,外頭小太監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召太醫!召太醫!”
尖細的嗓聲回蕩在空曠的紫禁城的上空,待到太醫接連三波上前診治之后,再出來個個都是面色凝重,對聞訊而來的張皇后下跪叩首道,
“皇后娘娘,陛下龍體本就積冗日久,又前頭服用了不少有傷根本的丹藥,如今……如今已是……已是……油盡燈枯之勢了!”
張皇后聞言立時花容失色,眼淚奪眶而出,這廂緊緊攥了帕子,連連搖頭,滿頭珠翠盡皆作響,
“胡說!胡說!陛下今年不過才三十有六,正是春秋鼎盛之時,怎會有歸天之兆,定是……定是你們醫術不精,不肯盡心救治!”
說著一拍手邊的案幾道,
“來人!把這些庸才全數給全宮拖出去杖責打!”
一地的太醫聞言都是叩頭求饒,
“娘娘明鑒呀!娘娘我等亦是盡心救治,只勢不可為啊!”
“胡說!胡說,你們都是一派胡言!”
張皇后淚流滿面,嬌軀亂抖,玉指點點指著下跪人等道,
“你們一個個……一個個都該……全數杖斃……杖斃!”
下頭一片哀聲,正被侍衛們一個個拖出去之時,外頭身著赤色圓領袞龍袍的朱厚照,正撩袍子進來,見得這一地哀鴻不由緊皺了眉頭,
“且住!”
這廂叫住了幾名侍衛,
“都給孤退下!”
眾人領命忙放手退到一旁,朱厚照上前見了正哀傷拭淚的張皇后道,
“母后,兒臣在東宮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父皇現下龍體如何?”
張皇后見著兒子來了,如得了主心骨一般,
“我的兒啊,你……你父皇……”
說著拿手一指眾人,
“這幫子庸醫無能,你父皇正值壯年怎會病重不治,分明就是他們無能……”
朱厚照聞言大驚,一擺手道,
“母后,此時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還是快去陪著父皇吧!”
說罷一撩袍子就往里頭跑去,張皇后忙跟著兒子進去,見得朱厚照撩了帳幔,龍床之上的弘治帝,卻是面如金紙唇如蠟,雙目之中已是眼神渙散,
朱厚照一步上前噗通一聲就跪到了床前腳踏之上,
弘治帝聽得兒子呼喚,眼中立時有了幾分光彩,
“我的皇兒!”
枯瘦的手指動了動,朱厚照忙伸手抓住,
“父皇……”
弘治帝握著兒子的手,緩緩嘆了一口氣道,
“父皇原……原來想著……撐到你大婚,如今看來天不予朕,只怕……只怕是等不到了!”
朱厚照聞言嚎啕大哭,
弘治帝動了動手指撫著兒子的頭又道,
“我兒天性不拘,卻心地純善,若是……若是不生在……生在帝王家,只怕……只怕還要過的快活一些,父皇……父皇原還想等你長大一些,再讓你擔這重任,如今……如今……如今這萬里江山便要落在我兒的肩上了……”
朱厚照如今只知搖頭哭泣,弘治帝仰天嘆了一口氣,
“扶朕起來,趁著朕如今還有些精神,將他們召進來,朕總還是要將后事交待一二的!”
朱厚照一面哭一面起身去扶弘治帝,張皇后在一旁見了,忙上前來相助,二人合力將弘治帝扶起,
“扶朕到書案前!”
弘治帝搖搖晃晃坐到了書案之上,又讓朱厚照研墨卻是提筆寫下遺詔,
“朕以眇躬,仰承丕緒,嗣登大寶十有八年,敬天勤民,孰孝至理……皇太子厚照聰明仁孝,以性天生,宜即皇帝位……”
一篇遺詔足足寫了一個時辰,卻是寫寫停停,停停寫寫,待到最后,
“……詔諭天下咸使聞之!”
幾字之時已是筆力不繼,凌亂不堪,終于作罷扔了御筆,嘆道,
“罷了!宣……宣劉健、李東陽、謝遷覲見……”
呂驄去外頭宣旨,朱厚照忙扶了弘治帝轉回龍床之上,朱厚照與張皇后跪在榻前道,
“陛下,可感饑渴?”
張皇后問道,聽弘治帝嗯了一聲,忙召了小太監奉水,自己又親手送到伺候弘治帝用水,弘治帝喝了一口才轉頭看向張皇后苦笑一聲道,
“相濡以沫十八載,到如今朕只怕要……要先你一步走了!”
張皇后大哭,
“陛下何其狠心拋下臣妾獨行,留下臣妾母子無依無靠,好不凄涼,陛下萬萬萬不可拋了臣妾啊!”
弘治帝聞言也是眼角含淚,長嘆一聲道,
“此乃天意,非……非朕不想,實不能……能……”
言至于此,卻是氣息短促,雙眼失神,張皇后與太子見狀大驚,忙呼,
“太醫!太醫!”
外頭守候的眾太醫忙進來施針,待得一番急救弘治帝果然氣息稍緩,雙眼回復清明,這廂靠坐在龍榻之上,倒是有了精神,太醫一見都知此乃是回光返照之狀,不由暗自搖頭。
正這時外頭小太監尖細的聲音稟報謝遷、劉健、李東陽三人覲見。
弘治帝微微一笑道,
“宣!”
抬手讓太子與皇后退到一旁,這廂三位內閣大臣入內,見得弘治帝端坐龍床之上,卻是雙目有神,嘴角帶笑,明明臉如金紙,兩頰又有異樣的紅潤之色,三人一見不由心頭暗驚,暗暗互遞一個眼神,俱都有憂懼之色,
三人上前行禮,又與皇后和太子見禮,弘治帝笑著抬手讓三人起身,
“三位先生請起!”
卻是讓了小太監搬了凳子過來,三人小心落座,卻也不敢坐實了,只挨了小半邊上去,見得弘治帝招了朱厚照過來,
“厚照,去取了朕的遺詔來!”
三人一聽“遺詔”二字不由都是一驚,
弘治帝微笑,示意朱厚照將遺詔與三人傳閱,一面說話道,
“朕親政十八載有余,仰賴三位先生盡心輔佐,一心恭儉克制,勤政愛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以期無愧祖宗,不墜先祖威名,至如今不敢稱功,只嘆時不予我,天公不憐,朕如今怕是要與三位先生惜別了!”
三人聞言俱是跪地大哭,
“陛下何忍棄老臣不顧,棄江山不顧!!”
弘治帝嘆道,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只我兒厚照年紀尚幼,心性不定,還望三位先生寬容耐心多加教導……”
三人聽了更是傷心不已,
“陛下,臣等愿為江山為陛下,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嗯!”
弘治帝笑而點頭,目光凝視前方,卻聽得殿外忽而有風聲大作,吹動宮帷彭脹,繼而猛然轉劇,呼呼旋風于殿外呼嘯盤旋,卻聽得龍床上的弘治帝突然長嘆一聲,
“唉……”
再仔細看時已是閉眼長逝!
那頭衛武與韓綺說完話,眼看著天色不早,這廂便讓韓忠將馬車緩緩往那柳條巷子趕去,衛武下了馬車目送著韓綺入了府,這才轉身出來便見得劉青滿頭大汗跑來,
“老大!老大!錦衣衛衙門里派人來召了!”
衛武聞言眉頭一皺,
“可有說是何事?”
按說他重傷在家,應是不會再召他回去辦差的。
劉青搖頭道,
“乃是王行兄弟親自過來的,說是指揮使大人有急事召錦衣衛全數人員歸營!”
衛武一聽便是一驚,前頭王大虎可是說過,那些掛名吃餉的平日里一概不會管的,只遇上皇帝家婚喪嫁娶才會召了人回來!
婚喪嫁娶!
衛武猛然心頭一跳,
“此時太子大婚還不到時候,難道……難道……是陛下駕崩了!”
弘治帝身子不好乃是朝野皆知之事,也是不難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