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去了皇城,卻是在城根兒下尋到了一家賣胭脂水粉的店子,名曰“千嬌禧”,他這廂邁步進去便有那店里的伙計迎了上來,
“客人想選些甚么?”
衛武笑道,
“買個三兩三錢的桃花胭脂!”
小二的聽了便笑,
“客人您說笑了,我們這里的胭脂論盒不論兩賣!”
衛武應道,
“那便買個三盒,卻要三分大的盒子,水桃花的色,不可深一分不可淺一分,要今年三月三的新粉!”
小二的聽了忙道,
“您且里頭坐,稍待一會兒!”
衛武點頭自顧自撩了通往內室的簾子,進去里頭八仙桌旁坐下,不多時連著里頭的簾子,被人撩開,有人邁步出來,見著衛武拱手笑道,
“衛爺一向倒是少見!”
衛武笑著起身拱手道,
“原來是少掌柜的,今兒是您在店里?”
那被稱少掌柜的年紀三十有余,生得一臉精明,上唇生了兩撇八字胡最是顯眼,聞言笑道,
“衛爺這陣子少來,倒是不知,我爹他老人家過了年便將生意全數交給我了,已是回老家去頤養天年了!”
衛武聞言又拱手笑道,
“原來少掌柜的如今榮升掌柜的,那真是要恭喜了!”
掌柜的拱手回禮笑道,
“不過小本生意,還要靠各路朋友的照顧!”
二人坐下吃茶,掌柜的這才問道,
“衛武這是又有朋友要尋東西了?”
衛武笑道,
“這一回倒不是尋東西,卻是要送東西進宮里去!”
那掌柜的聽了臉色一變,
“衛爺,這事兒最近怕是難辦,最近陛下龍體越發虛弱,且別看著宮里一切如故,實則外松內緊,侍衛們的盤查越發嚴了,想帶東西出來難,想送東西進去更難!”
衛武笑道,
“掌柜的放心,我知曉的輕重,要送的不過就是一封信而已!”
掌柜的聞言臉色緩了緩道,
“不知是送給宮里哪一位的?”
衛武沖東面拱了拱手,
“送進那宮里的!”
掌柜的一看自然便知是誰,奇道,
“衛武如今越發神通廣大了,卻是連那東宮里都有熟人了?”
衛武笑而不語,掌柜的想了想又問,
“卻不知是送給哪一位?”
衛武想了想道,
“送給一位江余兒,江公公……”
掌柜的想了想道,
“這還要打聽一下才是,您且在這處稍坐!”
這廂出去吩咐一通,半個時辰回來道,
“確是有一位江公公,乃是在灑掃處的!”
衛武聞言皺眉,心中暗道,
“那江余兒分明就是在太子近前伺候的,怎得會是個掃地的小太監?”
想想又問道,
“那宮里沒有旁人叫江余兒了吧?”
掌柜的應道,
“這按宮里的規矩,卻是不興重名兒的!”
下頭人不重名,主子們才好吩咐做事,按著規矩若是有重名的都要避開的!
衛武自然知曉這個規矩,當下點頭道,
“即是如此,便就是這位江公公了!”
前頭太子爺是化名出宮,但依衛武想來那江余兒必是沒有改名的,畢竟一來下人的名字,少有人在意,二來上頭主人叫慣了,突然換了只怕還要露破綻,因而猜那江余兒在宮中也是用這名的。
這廂將信交給了掌柜的,又尋了銀子,這封未來太子妃親筆寫就的情書,便由掌柜的交給了御膳房的采買,再由采買給了東宮相熟的小太監,小太監又去尋了江余兒,江余兒聽說是宮外一位姓夏的送信進來,卻是又驚又喜,
“這陣子我正愁見不著太子殿下的面,如今可算是等到機會了!”
這廂不由的對未來太子妃感恩戴德!
當下懷揣那情信兒急匆匆去尋太子殿下,只到得書房之外正迎上守在外頭的劉瑾,劉瑾見得他過來立時陰沉了臉,喝道,
“站住!鬼鬼祟祟的小崽子,這處是你能亂闖的么?”
江余兒見著劉瑾忙恭敬行禮,
“公公……”
劉瑾眼光陰狠上下打量他,
“你小子如今可不在殿下面前當差了,跑到這處來做甚么?”
江余兒想了想應道,
“奴婢有要事要稟報太子殿下!”
劉瑾哼一聲,
“有甚么要事,告訴咱家便是了!”
“這個……”
江余兒垂頭想了想道,
“這……這需得當面稟報太子殿下!”
劉瑾聞言怒道,
“小兔崽子,你當咱家不知你打得甚么主意!這是變著法子往太子爺跟著湊呢!怎么著……想趁機往上爬?你小子也不撕泡尿照照,有那福氣么!”
“公公,奴婢不敢,確是有要事需稟報太子殿下!”
劉瑾臉色陰覺,喝一聲道,
“來人!這小子敢在殿中喧嘩,驚憂太子殿下,拖下去給咱家打!”
說話間便有人上來拖江余兒,江余兒見狀心知不妙,忙沖著里頭大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外頭的聲晌終于驚動了朱厚照,朱厚照的聲音從里頭傳來,
“劉瑾,何事吵鬧?”
劉瑾忙躬身進來,笑瞇瞇道,
“殿下醒了!”
在臨窗軟榻上小歇的朱厚照抬手打了一個呵欠,
“甚么時辰了?”
“回殿下,未時末了!”
“嗯……”
朱厚照翻身坐了起來,
“外頭是誰?”
劉瑾笑道,
“回殿下,不過是小崽子們沒有規矩說話聲兒大了,吵著了殿下,奴婢這就去收拾他們!”
朱厚照皺眉,
“不對,孤可是聽到江余兒的聲音了,讓他進來見孤!”
劉瑾無奈只得退出來,見著江余兒惡狠狠道,
“進去見著殿下,留神說話,若是讓咱家聽到你胡說八道一句,仔細你的皮!”
江余兒忙應道,
“公公,奴婢決不敢胡說的!”
“嗯!進去吧!”
江余兒心里著急,走了兩步一個趔趄便雙膝跪了下去,索性也不起身了,就這么連滾帶爬的進去,朱厚照見著不由哈哈一笑,
“江余兒,這幾日孤怎得不見你,你跑到哪兒當差去了!”
當初江余兒只是宮里負責掃灑的小太監,因著太子爺出宮要書童才選了他隨身伺候,如今太子爺與夏家小姐的好事已成,卻是不需再去書院了,自然也用不著書童了,偏太子爺又是一個心大的,回到宮中也無暇去關注江余兒的去處,江余兒更不敢去問太子殿下要個說法,只得悻悻回了自家原職,每日里照舊做那打掃庭院的活計,卻是被人明里暗里笑話了不少,又有劉瑾前頭就對他生了嫉恨之心,趁這機會沒有少整治他,江余兒的日子實在難過!
如今聽得太子殿下詢問,江余兒鼻子一酸差一點兒便哭出來,只想著外頭還有一個兇神惡煞的劉瑾,卻也不敢訴苦,只強笑道,
“奴婢如今在灑掃處……”
“哦……”
朱厚照聞言點頭,他乃是天生的人上人,從不知下賤人的苦處,只知江余兒在外頭打掃也不知他日子難捱,只隨意問了一句便再不深說,又問他道,
“你見孤是有何事?”
江余兒忙從懷里拿出那一封信來,雙手奉上,
“殿下,這是宮外頭夏小姐,不……太子妃送來的信!”
朱厚照聞聽不由大喜,一步就跳下榻來,一把奪過信道,
“好你個江余兒,怎么弄到太子妃的信了?”
這廂一面說一面撕開來看,卻是笑瞇了眼,
“孤心里正發急呢,前頭連夜去求了父皇下旨,之后便再不能出宮了,也不知孤隱瞞身份之事,她是不是心里正氣著呢,孤正想著法子要出宮一趟呢,沒想到她的信便到了!”
一面想一面雙眼就黏在了圣旨上,
夏小妹在信里還是罵了他一通,說自己如此信任于朱厚照,卻沒想到他竟騙了自己這般久,她實在不想嫁一個騙子……
朱厚照看得冷汗,心頭暗道,
“早知曉她那性子是這般剛強,我就早應向她告之實情……”
忙接下來又看,卻見夏小妹話風一轉又說有韓綺在一旁為太子殿下解說,實則是他對她早已心動,才千方百計進了承圣書院,然后想法子接近她,這也是用情至深的緣故,因而她思來想去,便原諒了他!
朱厚照看到這處不由又是咧嘴笑起來,
“我早就知曉這位韓家小姐是個聰明之人,她肯為我勸解小妹實在是太好了,待得以后孤必要重重的謝她!”
這也是夏小妹為自家好閨蜜張目,心知自己這婚事是跑不掉了,嫁的又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少年郎,總要為綺姐兒在他面前多討些人情才是!
下頭夏小妹的信中又說,即然婚事已成,自然是要在家中安心待嫁,也讓他在東宮安心預備大婚,一定不能荒廢了讀書之類讓人安心的話,朱厚照看得心花怒放,笑瞇瞇將最后一個字看完,又將信按著原來的痕跡小心地折好,又收進了自己那鑲金嵌玉的紫檀木匣子里。
這時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江余兒,笑瞇瞇道,
“好小子,你今兒辦了一件漂亮事兒,孤重重有賞!”
江余兒聽了大喜,忙跪行兩步上前叩頭道,
“殿下!殿下!奴婢不求殿下封賞,只一心想伺候在殿下身邊,還求殿下成全奴婢一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