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頭眾人一陣起哄,
“請楊大才子為我們今夜相聚賦詩一首……”
“請楊大才子!”
夏小妹在隔壁聽得真切,
“咦!”
放下手中的碗,過去貼著墻仔細聽,有一把熟悉的聲音道,
“諸位……諸位都是飽學之士,論起呤詩作對個個都是高手,哪里輪得到楊某獻丑……”
眾人又是一陣哄鬧,
“我們皆不如楊兄,還請楊兄賦詩一首……”
正說話時外頭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室中一靜,聽得一把女子輕柔的聲音道,
“各位客官可是要聽曲?”
立時有人拍手道,
“好好好!這位姑娘生得倒是好模樣,聲音也甚是好聽,想來曲兒唱來必也是十分悅耳的,姑娘先唱一曲,再讓楊兄賦詩一首必定更加應景……”
眾人轟然叫好,這房里鬧得十分歡實。
這酒樓的包間都是以木板中間糊以厚紙相隔,根本就不隔音,一邊鬧得兇了,另一邊自然聽得清楚,夏小妹聽得那熟悉的聲音,不由的撇嘴兒罵道,
“教訓我們時倒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沒想到竟也是個偽君子!”
朱厚照見她貼在那處半晌不動,也好奇過來偷聽,滿耳皆是喧鬧之聲,便出聲問道,
“你在聽甚么?”
夏小妹道,
“你可聽出那隔壁有我承圣書院的先生在此?”
朱厚照一驚忙問,
“是何人?”
可別是魏先生,可不能讓他瞧見自己與夏小姐在一處,他自己倒是不怕的,只怕連累了夏小姐。
夏小妹應道,
“乃是悟靜院的楊濬先生……”
朱厚照想了想道,
“啊……可是上次偏心護著那胡仙兒的楊先生?”
夏小妹哼道,
“正是他,在書院里教訓我時還一派正人君子,風光霽月的模樣,沒想到私下里也是個無恥之徒!”
此時那歌伶柔美的聲音在隔壁響起,二人靜靜聆聽,待得曲子唱完,眾人便大聲攛掇著那歌伶向楊濬敬酒,還要吃一個皮杯兒,那一屋子男子卻是幾杯酒下去,漸漸有些放浪形骸起來。
朱厚照聽得隔壁鬧得越發不像話了,便想拉了夏小妹走,
“我們吃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去逛逛街面上,買些好東西!”
夏小妹卻是巋然不動,哼哼道,
“這偽君子最是可惡,前頭綺姐兒在他手頭吃了不少苦頭,今日里大好的機會,我怎得錯過!”
朱厚照驚道
“你……你待要如何?”
夏小妹瞪他道,
“你是不是好朋友,若是好朋友便來助我!”
朱厚照還能如何,自然點頭如搗蒜,拍著胸脯道,
“自然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本就不是甚么好孩子,只在心儀的小姐面前要裝一裝這老成的模樣,此時即是小姐要求的,無論如何是不能怯陣的!
當下問道,
“你想要如何,且直管說就是了!”
夏小妹冷笑一聲道,
“這姓楊的不是大才子么?不是還呤詩作賦強裝風流么?”
轉頭對著朱厚照擠眉壞笑道,
“給他添些料進肚子里去,讓他上面出不來,從下面出來!”
朱厚照見她斜眉歪嘴兒的笑容,竟半點兒不覺難看,倒覺著眼前這女子便是使壞都是如此合自己的眼緣,當下摩拳擦掌甘當這馬前卒,
“這事兒且不必小姐動手,我來便是!”
夏小妹一擺手道,
“總歸這仇要親手報才能爽利……”
朱厚照應道,
“你我乃是好朋友,你的事兒便是我的事兒,哪里用得著分彼此!”
夏小妹見他說的真誠,也是頗為感動,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我來時見得街對面就有藥店,先讓你那書童過去買些藥來!”
朱厚照欣然應允,拉開門叫了守在門前的江余兒,在他耳邊吩咐一番,又叮囑道,
“要藥效最猛的,最好是能立竿見影為上佳!”
若是那楊濬吃了之后,回到家中才拉肚子,他們豈不是瞧不上熱鬧了?
江余兒唯唯諾諾的應了,這廂下樓去卻被宮中侍衛假辦的吃酒客人給攔住了,
“殿下有何吩咐?”
江余兒道,
“殿下要買瀉藥,要藥性最猛的!”
今兒也是應著楊濬該著,這位宮中侍衛也是個耿直之人,他是也不管太子爺拿這藥去做甚么,只要不是自己吃的,他們這些下頭人為主子辦差最要緊盡心盡力,必要給弄最猛地!
當下想了想道,
“外頭的藥不知藥效,我這處剛好有一瓶瀉藥,你且拿去給殿下,一次只用一顆,不出一時三刻必定有效!”
江余兒點頭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瓷瓶轉身就走,那位仁兄目送他上了樓,回身坐下,身旁同伴問道,
“你小子怎得還隨身帶著瀉藥啊?”
那人摳了摳頭皮道,
“前頭上火有便秘之苦,家里婆娘也不知從哪一個江湖郎中處購了這藥,藥性很是猛烈,我昨日只吃了一顆便一瀉千里,差一點兒出了丑,今兒帶在身上乃是以備不時之需,這不是便派上用場了么……”
不說那下頭兩人如何討論藥效,只說江余兒拿了藥回來,朱厚照見了笑瞇瞇揣入懷中,又命江余兒與青硯二人在這屋子里待著,不許吵鬧,他們二人卻是悄悄溜去了九珍樓的后廚,二人躲在暗處見那偌大的一個灶間幾個廚子正忙得的熱火朝天,店小二進進出出傳菜繁忙。
朱厚照對夏小妹道,
“這處人多眼雜,在這處下藥實為不智,又有也不知哪一道菜是給隔壁人的,還需換個法子!”
夏小妹點頭,
“你說的極是!”
二人轉到了那后院里,見得那院中有店小二晾曬的衣服,朱厚照靈機一動,過去扯了一套衣裳下來,卷了卷塞入懷中,二人遮遮掩掩的回來,又叫小二上了一壺酒,待得將廂門頭上,二人卻是為了何人去送酒起了爭執。
夏小妹執意要親自動手,朱厚照卻道,
“你是女子,又那楊濬見過你的面,你過去他必定要起疑,不似我在西院,他見得極少,想來也記不得我!”
夏小妹想了想覺著他說的不錯,只得無奈點頭放手道,
“好吧!”
這廂讓朱厚照轉入屏風后頭換了衣裳,再出來時就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小伙計,夏小妹左右看了看他那張臉,嘆道,
“你這臉也生得太白了些,讓人瞧上一眼便不會忘記!”
待會若是露餡了,只怕要被人認出來!
說著給他扯了扯帽兒,又把頭發扯了幾縷出來擋住了兩側臉龐,雖說還是擋不住,但聊勝于無,
“只能這樣了……”
轉身親自往那酒壺里放藥,卻是怕一顆藥不起效,放了兩顆進去,看著那藥在酒中化開,又再使勁搖了搖,這才放在托盤上給了朱厚照。
她送了朱厚照出去,在門縫處看他敲了隔壁間的門,忙又跑去墻邊偷聽,就聽得朱厚照在那邊問道,
“那一位是楊濬,楊大才子!”
楊濬不疑有他,起身道,
“正是在下!”
朱厚照道,
“我們家掌柜的聽說楊才子在此,特意命小的送上一壺上好的金華酒……”
說著將那酒奉上,
“請楊大才子飲此美酒,提筆做詩,也好為我們九珍樓再添佳話!”
現世下,文人墨客最愛干的事兒就是在各處名勝又或是有名的酒樓、楚館白墻之上提詩,有那精明的商人知曉店中來了大文豪、大詩人,不但會免了酒菜錢,還會奉上銀兩專請了人在墻上留下佳作,以增加店中人氣。
這乃是時興之事,九珍樓的掌柜的如此行為倒也無可厚非,楊濬不疑有詐,欣然接過酒來,倒入杯中一飲而盡,之后便叫人伺候筆墨要提筆寫詩,這廂手持酒杯又嚷著要人伺候筆墨,待得筆墨預備妥當,便立在那處做沉思狀。
楊濬立在那處一柱香的功夫之后,卻是眉頭一挑道,
“有了!”
眾人聞言皆是正冠端坐,待那佳作問世,楊濬提筆口中呤道,
“九珍樓中品九珍,高朋滿座琵琶聲……”
說著提筆在那白墻之上寫了頭一句,眾人都道,
“楊兄這一手筆在京師之中也可排入前列了……”
眾人紛紛點頭,見楊濬寫完前兩句,便靜待后頭佳作,正靜氣凝神之聲,卻聽得一聲異響在室內響起,眾人都是一愣,繼而那離得近的都立時便覺出不妥來……
有人立時掩鼻側頭,有人立時拂袖而起,有人椅子挪動離開三尺,那楊濬卻是一張臉漲紅,初時還待訕笑著圓場,
“這個……這個……楊某這兩日有些腸胃不適……”
只說著說著,突然一愣繼而突然哎呀一聲,扔了手中筆和酒杯,便去捂自家肚子,
“哎呀……哎呀……”
隨著他連聲哎呀,室內一陣烏煙瘴氣,眾人紛紛起立,就見得楊濬唉唉叫喚著,提袍子往外頭跑去,一面跑一面問那立在門口口中捂鼻子暗笑的朱厚照,
“小二,凈房在何處?”
朱厚照忍著笑胡亂指了一處,
“往那頭去……”
楊濬立時狂奔而去,朱厚照見事兒成了,忙扇著鼻子退了出來,到隔壁房間里讓江余兒伺候著換下小二的衣裳,一面還在夸贊江余兒道,
“你倒是會辦事的,那藥果然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