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閑聽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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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梅縣離鄂州也就四百多里路,李桑柔帶著大頭,半夜啟程,沿著順風遞鋪,一路換馬,到傍晚,太陽還掛得老高,就到了鄂州城外。
李桑柔將馬放到城外遞鋪,帶著大頭,進了鄂州城,直奔府衙后院。
潘府從上到下,對李桑柔自然是熟悉極了。
守門的兩個婆子一看李大當家來了,唉喲幾聲驚喜,都不用李桑柔說話,一個隨手抓了個小丫頭,催著趕緊趕緊跑快些,快去稟告三奶奶!
另一個婆子,殷勤無比的引著李桑柔,往錢三奶奶的正院進去。
小丫頭才七八歲,守門婆子的驚喜,到她這兒,全數化成了興奮,一路飛奔,遠遠看到錢三奶奶就開始喊:“三奶奶三奶奶,有個李大當家!門房郭嬸子說趕緊趕緊!說是李大當家!”
錢三奶奶被小丫頭喊的簡直想挖挖耳朵,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了側身在前,一臉笑容,走兩步就欠一欠身的守門婆子,以及跟在婆子后面,婆子欠身,就微笑頷首的李桑柔,看著李桑柔,錢三奶奶還是有幾分不敢相信。
前兒還聽說她往南陽去了,怎么突然就到鄂州了?
“真是大當家!我還以為是別的哪個李大當家,您怎么說來就來了?看我這話說的!您這真是,從天而降一般。”錢三奶奶迎上李桑柔,見了禮,親自打起簾子,往屋里讓李桑柔。
“有點兒急事,就直沖上門了。”李桑柔伸手接過簾子另一邊,欠身笑讓錢三奶奶。
旁邊兩個大丫頭忍著笑,急忙上前,一邊一個舉著簾子。
錢三奶奶見李桑柔一幅非得讓她先進的堅定模樣,笑起來,抬腳先進了屋,欠身讓進李桑柔。
“什么急事兒?大當家這一身的汗,味兒可挺重,趕了幾天的路了?飯吃了沒有?要不要先洗洗?”錢三奶奶從暖窠中拎出茶壺,倒著茶,一眼接一眼的打量著李桑柔。
“就一天,天兒太熱了。”李桑柔抬胳膊聞了聞,味兒是有點兒,還好。
“從黃梅縣過來的,事情有點兒急,潘府尹在城里嗎?”李桑柔接過茶,一口喝了,示意錢三奶奶將茶壺給她,自己喝自己倒。
“在,就在前衙,我讓人叫他立刻過來。”
“嗯。快一點兒,我還要出城。”
錢三奶奶應了一聲,到門口吩咐大丫頭跑快些,接著吩咐道,“翠墨去一趟廚房,看看有什么現成的,趕緊拿過來,讓廚房趕緊做點兒吃的,不拘什么,越快越好,再沏壺茶送進來。”
潘定江跟著大丫頭,連走帶跑,進來的很快。
李桑柔正吃著羊肉包子,見潘定江進來,忙放下包子,起身見禮。
“大當家別客氣,都不是外人。您坐,先吃先吃。”潘定江急忙示意李桑柔坐。
李桑柔也不多客氣,坐回去,拿著羊肉包子,幾口吃了,喝了口茶,笑道:“文先生現在巴陵,還是在這里?”
“在巴陵,大帥一攻下巴陵,他就跟過去了。”
“我找他有急事,吃點東西就走,往巴陵怎么過江?”李桑柔接著問道。
“大軍在巴陵對岸,東頭村那一帶沿江駐守,北岸軍由蔣將軍統領,蔣將軍認得大當家,我再寫封信。”潘定江答的很快。
“那就麻煩您了。”李桑柔欠身笑謝了。
潘定江站起來,往東廂書房寫信。
錢三奶奶催著廚房,又送了幾樣小菜,一缽子野雞湯。
李桑柔吃飽喝好,潘定江拿著信過來,遞給李桑柔。
外面,天已經快黑了,李桑柔辭了潘定江夫妻出來,大頭一只手提著只不小的白麻布袋子,已經等在側門口了。
“他家羊肉包子好吃得很,比常哥包的還好吃!剛蒸出來,我一氣兒吃了十個!還有三十個,我都拿上了,咱們路上吃!”看到李桑柔,大頭急忙舉著白麻布袋子,一臉顯擺的來回晃著。
“多謝。”李桑柔回過頭,指著包子,再次謝錢三奶奶和潘定江。
錢三奶奶忍不住笑出來,潘定江還能忍住,拱手欠身,“不值一謝。”
錢三奶奶和潘定江站在側門里,看著大頭拎著包子,跟著李桑柔,腳步很快,直奔東門去了。
隔天人靜前后,李桑柔帶著大頭,趕到巴陵對面,在蔣將軍大營中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坐船過江,進了巴陵城。
蔣將軍的親衛帶著李桑柔和大頭,徑直進了齊軍大營,看著百城一溜小跑迎出來,親衛站住,和百城打了招呼,垂手退出來,趕緊回去稟告蔣將軍。
“你怎么來了?趕成這樣,出什么事了?”文誠迎出上房,擰眉急問道。
李桑柔腳步很快,再往前兩步,文誠就被她身邊濃濃的汗臭味兒撲的呃了一聲,連見禮都沒顧上,直視著李桑柔,愕然問道,“出什么事了?”
李桑柔站住,眉頭微蹙,抬手低頭,將口鼻埋在胳膊肘里,仔細聞了聞。
“汗兒太重了?嗯,是有點兒重,瞧我這一身的汗堿。
“沒什么急事兒,就是趕的急了些,天兒太熱了。從黃梅縣過來的,路過鄂州,到潘府尹那里吃了頓飯。
“我還是先去洗洗吧,這味兒是不好聞,先前沒留意。”
李桑柔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往外。
文誠往前跟了兩步,想喊住她,可那股子撲面的汗味兒又嗆上來,把他的話嗆住了。
算了,還是讓她先洗洗吧,她這一身汗堿衣裳,粘在身上,肯定也很難受。
反正要現買衣裳,百城帶著幾個小廝,干脆連沐桶都新買了一個,挑了緊挨著大帥的兩間正屋,送進了大桶大桶的熱水涼水。
大頭就簡單多了,直接往后面諸親衛洗澡的井邊,讓幾個親衛提著水,往他頭上倒,天兒實在熱。
李桑柔從頭到腳洗的干干凈凈,換上百城新買的干凈衣裳,把頭發擦到不滴水,隨手挽上,出來往文誠那間小院過去。
“世子爺往城外查看去了,說是回來吃午飯。你怎么趕這么急?”文誠仔細看著李桑柔。
她好像瘦了些。
“時不我待哪。”李桑柔端過已經放到她手邊的清茶,幾口喝了。
文誠呆了一呆,失笑出聲,“什么事讓大當家這么感慨?你這,到底出什么事兒了?”
李桑柔左右看了看,上身往前,壓著聲音道:“我是來借錢的。”
“呃!”文誠差點兒噎著。“你?干嘛?”
“借錢。”李桑柔搓著手指。
“跟我借錢?”文誠點著自己,一臉的不敢置信。
“你有錢?”李桑柔眉梢高揚,打量著文誠,驚訝問道。
“我當然沒錢,你既然知道我沒錢,那你準備借什么錢?”文誠有幾分無語。
“我做了筆生意,很賺錢,非常賺錢,不過本錢巨大。
“現在,我有點兒窮,手頭沒有這么多現銀,想從你這里拆借一筆,就用一個月,我給你三十的利。”李桑柔沖文誠晃著三根手指頭,笑瞇瞇道。
文誠眼睛都瞪大了,“三十?你做的這是什么生意?一個月三十的利?還只是借錢的利息?這簡直!你要借多少?”
“最少五十萬,再少就不借了,太少不值得。要是能再多點兒倒是行,不過不能超過一百萬,再多就用不著了。”李桑柔笑瞇瞇。
文誠一個子嗆著了,“到底怎么回事?你這是做生意?你得把話說清楚,五十萬,一個月三十的利,三十!不是三成?你打算把這巴陵城搶一遍?搶一遍都不一定夠吧?”
“搶一遍肯定不只五十萬兩。”
李桑柔笑看著文誠,頓住話,豎著耳朵聽了聽,上身前傾,勾著手指,示意文誠也靠近過來,壓低聲音道:“買杭城的綢子,我有一個極好的賣家,手里有的是上好的綢子,全是杭城最新最好的貨,她給送過江。”
文誠呆了片刻,抬手按在臉上,用力揉了好幾把。
“昨天,世子爺還在說你,說你從三月里就下落不明,他很擔心,不知道你又做什么大事去了,你還真做大事去了,你從哪兒找的這極好的賣家?有這樣的賣家?杭城的綢子?”
“這就不能告訴你了。
“銀子,你從這里給我,我在建樂城還你,你在建樂城指定個人,我跟他交接就行。”李桑柔一臉笑。
“這事兒,我作不了主,你得找世子爺商量。”文誠心眼轉的飛快,由愕然而狐疑不定。
她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好像不只借錢那么簡單,也不光是私運綢子的事兒。
“這事不能告訴他,這是咱倆,你跟我的事兒。
“我要是找他商量,這銀子,你沒有,他也沒有,對吧,那這銀子的事兒,他指定得寫個折子什么的,這一寫就麻煩了。”李桑柔認真道。
文誠默然。
他手頭確實有這么一筆銀子,這銀子不是他的,也不是世子爺的,這是荊州今年的春賦,要押解進京的那一部分。
她跟他商量的,就是這筆銀子。要調用這筆銀子,必定是要世子爺點了頭,可繞了這么一個彎,隔了一層,世子爺就能強行裝作不知道。
她借銀私運綢子,這事兒,世子爺要裝不知道,皇上也要裝不知道。
她給三十的利,這是要上交綢子稅呢!
不只是這么簡單,她要這稅銀,肯定還有別的想法,這位大當家,不是七竅玲瓏,她是滿身的洞點兒!
“從前,江南過來的綢子,最少也要收一半的稅銀,南下了毛料,南梁也是這么收。”文誠想到綢子稅,瞄著李桑柔,先試探道。
“那就五十,不能再多了,我還擔著風險呢。”李桑柔爽快答應。
“你的綢子,從哪兒過江?那個極好的賣家,你就這么信得過?”文誠眉頭擰成一團。
世子爺一直擔心她,這幾個月不聲不響,又要生出什么大事,唉,還真是,這事兒可不能算小!
而且,只怕這還是浮在上面的,底下還不知道有什么!
“江州,我已經運了頭一批綢子過江,一共五百車,再有幾天,這五百車綢子就能到建樂城了。這五百車綢子,足夠擔保我借的這筆銀子。”李桑柔干脆直接的答道。
聽到江州兩個字,文誠眼睛再次瞪大,“江州!那你……”
“別打那些沒用的主意!在商言商!”不等文誠說完,李桑柔斷然拒絕。
“我沒讓你怎么樣!你想哪兒去了,算了我不問了。”
李桑柔這份干脆直接的拒絕,仿佛一巴掌懟在文誠臉上,差點把他憋著。
“我先跟你說一聲,幾十萬銀子,也不算多。”李桑柔打了個呵欠,一只手按著椅子扶手,站起來,“從黃梅縣過來,日夜趕路,困得我這心里一團糊涂,五十的利好像多了。
“我先去睡一會兒,你好好想想,中午別叫我,我要好好睡一覺。”
“好。”文誠忙站起來,將李桑柔送到小院門口,看著百城帶著她,往旁邊空著的幾間上房過去。
午時前后,顧晞回來,文誠急迎上去,“大當家來了。”
“嗯?”顧晞十分驚訝,“什么時候到的?怎么沒讓人去找我?人呢?”
“從黃梅縣日夜兼程趕過來的,好幾夜沒睡,說先睡一覺,不讓打擾,睡著呢。”文誠忙指了指旁邊那兩間上房。
“她沒什么事兒吧?”聽文誠說李桑柔日夜兼程趕過來,顧晞眉頭皺起。
“真不能算沒事兒。”文誠一臉苦笑,先讓著顧晞進了屋,才壓著聲音,將李桑柔要借錢,以及私運綢子的事兒說了。
“她這是找描補來了?”顧晞眉毛揚的老高。
“只怕不光是找描補。”文誠苦笑攤手。
“能從江州城運五百車綢子過江,這人,是誰?”顧晞眼睛微瞇,看著文誠問道。
“我剛才也在想,還有,她是怎么找到這個人的?一出手就是五百車綢子,那人,就這么信得過她?”文誠聲音落低。
“咱們能拿出來多少銀子?”顧晞想了一會兒,看著文誠問道。
“剛收齊了荊州的春賦,春賦都是現銀,咱們的軍費不能動,還有八十萬兩,都在鄂州城,前天收到潘府尹的信,說是已經重鑄好了,隨時可以運往建樂城。”文誠答道。
“都給她。”顧晞抬了抬手指。
“要是她把這銀子運往江州城?”文誠擰眉看著顧晞。
“江州城……”顧晞拖著聲音,嘿笑了一聲,“她要運過去,就讓她運過去,一會兒我寫個密折,跟大哥說一聲。
“江州城那個楊文,一個莽夫而已,能從一個偏將,做到如今的一品將軍,駐守江州城,全憑運氣好,也是因為這二十來年沒打過仗!
“不知道她搭上的是誰,我覺得肯定不是這個楊文。嘿。”顧晞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楊文可是出了名的治軍有方,他駐守過的地方,城墻堡壘必定修的極其結實,兵卒衣甲鮮亮,諸般種種,肯定比別處齊備。”文誠接話。
他對南梁各處守將,都十分熟悉。
“我去南梁那一回,沒少聽人調侃他,說人家當兵打仗是為了養家糊口,他當兵打仗,是因為錢太多了,得往外散散。
“她搭上的,也許是楊文那位夫人,聽說是商戶出身,極擅做生意,不過都說那位夫人眼里只有錢,風評不大好。
“這個不用多想,我信得過她。”顧晞擰起的眉,又舒開了。
“這八十萬兩,都是現銀,可不輕,能抵四百來人的份量,要不要?”文誠看著顧晞,低低問道。
“不用。”顧晞沉默片刻,慢慢搖了搖頭,“咱們大軍要是靠近,對方必定緊縮回去,這船就不能靠近。
“江州城那樣的險要地方,四五百人能頂什么用?再大的本事,也是送死。
“楊文那位夫人是不是個真正的生意人,咱們不知道,可李姑娘肯定不是生意人,她只是偶爾做做生意。
“她心里有數的很。
“把咱們手里的金子,都挑出來給她,這樣輕便些,她也能方便些。她要船要人,你替她安排好,一步不要多做。”
文誠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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