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的話,讓許多人臉色稍霽。畢竟聽意思,這所謂的講座,應該是趙山海的惡趣味。
這樣的事情,大家也相信,趙山海干得出來。
周牧又繼續道:“不過客隨主便,既然趙董讓我說兩句,那我就說兩句吧。”
“說得不好,大家就體諒一下。”
他露出一抹笑容,以最溫和的態度,講了一句最囂張的話,“在我看來,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什么?”
底下眾人一愣,然后一片嘩然。
連趙山海,也微微驚詫,然后失笑。他饒有興趣,打量著亂糟糟的現場,沒有阻止的意思。
反正挑釁大眾的是周牧,如果他控制不住場面,被人打了也是他活該,自找的,誰讓他這么囂張啊。
在大庭廣眾之下,罵每個人是垃圾。犯了眾怒,導致群情鼎沸。不管落得什么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只不過,出乎趙山海的意料,面對氣勢洶洶的眾人,周牧卻依然淡定,一臉輕松微笑的神色,根本沒把一群人放在眼里。
“可惡!”
“太猖狂了。”
“他當自己是誰,居然罵我們是垃圾。”
“你們能忍嗎?反正我忍不了……”
眾人義憤填膺,痛斥的聲音,此起彼伏。
周牧笑看著一幫人,沒有任何的動作,但是稀奇的是,在他的注視下,底下的動靜反而慢慢平息下來。
到了最后,許多人陰沉著臉,狠狠瞪著他。
就好像想拿目光,把他戳穿一般。
這情況……
趙山海不笑了,再一次皺起了眉頭。他心里頗為不解,周牧當面打臉啊,但凡有血性的人,就應該懟回去。哪怕拍桌子砸凳子,他都覺得正常,甚至樂見其成。
實際上,他已經做好準備,等現場不可收拾的時候,再叫安保進來調解,收拾爛攤子。可是一群人,氣憤是氣憤了,卻是純粹的嘴炮,不見有半點過激的行為。
這算什么?
趙山海心中不滿,覺得很丟人。
就算現代人,講文明。
君子動口不動手。
沒血性,他可以理解。
但是……
連罵都不會嗎?
怎么吵嚷了幾句,就沒了聲息?
勇氣呢?
太懦弱了吧。
哪怕有幾個人,甩手離開現場,也是一種抗爭。但是直到現在,一幫人還是坐著不動。
這讓趙山海很不爽,他自詡是狼王,在公司之中,實施所謂的狼性文化,各種規章制度的制定,基本是以激烈的競爭為主。
所以一直以來,他覺得自己的員工,一定像野狼一樣,充滿了侵略性,張狂無畏。可是現在看來,他的想象與現實,似乎出現了很大的偏差。
為什么會這樣?
在他思考之時,又聽周牧笑道:“有人要反駁我這句話嗎?”
底下眾人又有些騷動,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沒有人敢站出來。或者說,有人想站起來,卻被旁邊的人阻攔住了。
肯定是陷阱。
出頭的椽子先爛。
茍住,才可以笑到最后。
一幫人以眼神示意,快速交換了看法。
反正他們決定,先冷眼旁觀,看周牧在玩什么把戲。
“果然……”
周牧輕嘆,“之前,余念跟我說過,山海創作部門已經腐朽了,不堪造就……我還以為,那是他的氣話。”
“現在看來,這是事實啊。”
周牧臉上浮現譏諷之色,“何止是腐朽,簡直就是爛泥。也難怪余念寧愿出走,也不愿意與你們為伍。”
余念……
聽到這話名字。
一些人的臉色變了,變得鐵青、發紅。
一個熟悉又陌生,距離遙遠又仿佛近在咫尺的身影,清晰浮現在了一些人的腦海中。
余念在山海,呆了好幾年。
就呆在創作部門,大家怎么可能忘記。
或者說,就算有人想忘記,卻怎么也忘不了。
畢竟在離開山海之后,余念就好像是蛟龍入海一般,越來越耀眼矚目,沒人可以忽略。
直到現在,更是如日中天,光芒籠罩大地。
或許對于周牧,一些人在心里層面上,還有一點兒優越,覺得對方演員出身,不過是戲子得志便猖狂的典范,絕對長久不了。
但是對于余念,多少人不敢再直視這個往日的同僚。
那是十分奇怪的心理。
心虛、敬佩、懊惱、嫉妒、怨恨……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混雜在一起,滋味難言。
一群人在發呆。
卻是忽略了,周牧轉述的,余念對他們的評價。
腐朽,不堪造就。這樣的批評,殺傷力不小。不反駁,就相當于在默認啊。
趙山海面無表情。
這神態……
一些人瞄了眼,頓時打了個激靈。
瞬時,有人站起來,厲聲道:“胡說八道,余念出走,跟我們有什么關系。你又有什么資格,對我們品頭論足,肆意詆毀。”
“沒錯。”
其他人也爆發了。
“周牧,你不要得意忘形,才拍幾部電影,稍微有一點兒成績,就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做人要謙虛。”
“小心膨脹的下場。”
一個個人聲色俱厲,仿佛在反抗強權、暴政。
“呵呵!”
周牧冷笑,“誰不知道,你們干什么都不行,唯有爭權奪利是一把好手。當年余念,就是在你們的排擠下,才與高層鬧了矛盾,負氣出走。”
“當然,如果說,這只是個例,那算偶然事件,不值得一提。問題在于,你們嫉妒賢能的事情,真的不算少。”
不等這些人反駁,周牧就轉頭叫道:“郭淮,你上來。”
眾人側目。
就在這時,郭淮一步一步走上臺。
他吞了吞喉嚨,掩蓋心中的惴惴不安。
盡管之前,周牧跟他談好了,他也答應下來,一定要狠狠地,給他出一口惡氣。
可是事頭臨頭,他還是忍不住一陣發虛。幸好周牧也沒指望他開口斥責世道的黑暗、命運的不公。
此時,周牧指著郭淮,淡聲問道:“有誰認識他嗎?”
這誰呀?
不認識!
多數人搖頭,一片迷茫。
只有一些人盯住郭淮打量片刻,臉色頓時微變。
“哈哈,大郭……”
周牧笑了,“看來你在山海,白呆了幾年啊。這么多人都不知道你是誰,你是不是該檢討自己了。”
不少人驚訝,看向了郭淮,這又是在山海出走的人?
好奇而已,倒是沒吃驚。因為山海這么大,每年有無數人入職,又有無數人離職。
進進出出,流動性很大,并不稀奇。
連趙山海,也是輕瞥一眼,就不再關注了。
“這是好事。”
這個時候,郭淮反而穩定了下來,“說明跟我有仇的,基本不在這里了。不知道是高升了,還是被淘汰了。”
“我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周牧笑道:“畢竟巨頭公司的創作部門,也算是行業中的絞肉機……”
“咳!”
趙山海皺眉,開口道:“周牧,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要知道,他請周牧過來,不是為了聽對方揭山海的老底,而是切切實實希望,周牧指點創作部門,激發員工的斗志與靈感。
不過看情形,事與愿違。
“趙董,我是帶著誠意而來,想與山海合作。”
周牧攤手道:“但是合作的前提,是你的手下員工,跟得上我的節奏與思路。然而據我所了解到的情況,山海的創作部門,已經從根子上爛透了。”
“除非你同意,我自己帶班底過來。要不然的話,使用山海的人組建團隊,我用了不放心。”
周牧理直氣壯道:“要是由于這些人,導致了賭注失敗,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你這話,夸張了吧。”趙山海不信。
作為公司大老板,他當然知道手下人,肯定有不少貓膩。問題在于,只要不影響大局,他一般不會計較。
水至清無魚嘛,他從來不奢求,公司上上下下清正廉潔,個個無私奉獻,這不實現。
只要好好辦事,為公司多賺錢。
有些事情,他心知肚明,也會睜只眼閉只眼。
誰做得過分了,再來個殺雞儆猴,殺一殺歪風邪氣。總而言之,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夸張嗎?”周牧一笑,反問道:“趙董,你知道這個郭淮是因為什么原因,才從山海離職的嗎?”
“錢,沒給到位。心,受委屈了?”
趙山海笑道:“一言以蔽之,干得不爽。”
“趙董真是明白人。”
周牧笑了笑,感嘆道:“你說對了,郭淮確實是受了委屈,才決定離開山海。”
“不過你知道,他之前在山海,是做什么工作的嗎?”
“什么工作?”趙山海不置可否,其實在他心里,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情緒浮現在臉上,有幾分陰鷙。
周牧仿佛沒看見,繼續說道:“他是一個導演。”
“嗯?”
趙山海錯愕,覺得出乎意料。
山海這么大,創作部門崗位又多,除了導演、編劇以外,還有其他不同的文字工作。他還以為,郭淮只是其中的一員,然后受到了同行、前輩的負壓,干脆離職。
辦公室勾心斗角,在他看來,這不叫事兒。
但是……
導演啊,他還是比較重視的。
趙山海打量郭淮,眼中透著狐疑,“我怎么沒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