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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李奉、李勤兄弟走出了妹妹祥瑞居住的小樓。
此時在小樓外,何順的副手龔角已等候多時,見兄弟倆出來,便抱拳恭敬說道:“在下奉命在此迎兩位前往西苑歇息。”
李奉未必記得龔角,但李勤卻熟悉,聞言笑著對兄長解釋道:“兄長,這位是何護衛長的副手,龔角、龔兄弟,周賢弟委托龔兄弟與高隊正一同負責祥瑞的護衛。”
“噢。”
李奉恍然大悟,拱拱手笑著對龔角說道:“有勞龔兄弟了。”
“哪里哪里。……請。”
“請。”
在龔角的指引下,李氏兄弟并幾名護衛便來到了府內的西苑,來到了西苑的那一排客房前。
此時只見龔角再次朝李氏兄弟抱拳行禮道:“兩位請稍作歇息,待晚上用飯時,都尉會安排人前來邀請兩位。”
“好。”李奉微笑著點了點頭。
見此,龔角再次朝著二人抱了抱拳,旋即轉身離開了。
看著此人離去的背影,李奉轉頭對弟弟使了個眼色,旋即走入了其中一間廂房。
李勤會意,吩咐隨行的若干護衛在院內守著,而他則跟著兄長進入了那間屋子。
片刻后,兄弟倆在屋內的一張桌旁對面而坐。
只見李奉拎起桌上的陶瓷茶壺掂了下,旋即取過倒置在桌上的水碗,為自己與弟弟都倒了半碗,期間他口中問道:“關于祥瑞所言……你怎么看?”
雖說二人是兄弟,但李勤也被兄長這沒頭沒腦的問話給問住了,微皺著眉頭不解問道:“兄長指的是周虎為祥瑞出氣一事?”
李奉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弟弟,壓低聲音說道:“我是說祥瑞的‘那個提議’……”
也對,倘若光是那周虎為他們妹妹祥瑞出氣一事,他用得著火急火燎地跑來潁川么?
“噢。”
李勤頓時明白過來,同時仿佛也來了幾分興致,聞言笑嘻嘻地說道:“祥瑞這主意……我覺得也不壞,不是么?”
“呵。”
李奉笑哼一聲。
不可否認,他們妹妹祥瑞的那個主意確實不壞,但光這個主意有什么用?畢竟相比較東宮與三皇叔的勢力,他們鄴城侯一家實在太弱了,簡直弱得不堪一擊。
在這種情況下妄想爭奪皇位,那不是癡人說夢又是什么?
他斟酌著用詞說道:“祥瑞那番話,姑且不做評價,關鍵在于那位周賢弟的態度……”
李勤當然明白兄長的意思,聞言笑著說道:“我覺得吧,這件事對周賢弟也并無壞處,他未必不會樂見其成,只不過在這件事上,他也不好過多干預罷了……”
“陳太師么……”
李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他問李勤道:“今日被祥瑞攪和了,明日,周虎必請你我前去詳談,你覺得……”
仿佛是猜到了李奉的心思,李勤笑著說道:“兄長是覺得這件事不好開口吧?”
李奉再次瞥了一眼弟弟,他心說:你這不是廢話么!難道我能對他講,我鄴城李氏對皇位也有些看法,憑你與祥瑞的關系,你定要鼎力相助,待事成之后你就是名副其實的駙馬……
那周虎作為陳門五虎之一,他在乎一個駙馬的頭銜么?
根本不在乎好不好!
“那就讓祥瑞代你我開口好了。”
李勤笑著說道。
“祥瑞……么?”
李奉摸著下巴的胡須,若有所思。
在反復思忖之后,他也覺得這或許是個不錯的辦法,畢竟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其實是他們的妹妹祥瑞公主最為心切,憎惡東宮與三皇叔的她,急著想要他們父親鄴城侯來繼承她陛下爺爺的皇位,讓他們的母親當上皇后,讓她的兩位兄長成為皇子,讓她的夫婿——日后的夫婿成為駙馬。
為此,那位妹妹表現地比任何人都心急,以至于說話口無遮攔。
幸虧那番話她只是對她選中、且已有婚約的那個周虎說了,否則傳出去,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問題是,祥瑞在那個周虎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她能夠左右那個周虎的態度么?
“這個……不好說。”
當李奉問出這個疑問后,李勤亦皺起了眉頭:“祥瑞與咱們那位周賢弟,在我看來其實更像是祥瑞自己貼上去的,能有多少分量,這著實不好說,不過那位周賢弟應該并不厭煩就是了……畢竟是最受寵的公主嘛!”
最后那句,他完全就是在調侃。
不可否認,祥瑞公主是最受天子寵愛的公主,這一點朝野皆知,而這份‘殊榮’,也為那位祥瑞公主增色不少——倘若不是某些原因,其實愿意迎娶這位公主的也不在少數,哪怕這位公主再任性、再恣意妄為。
說得難聽點,誰曉得這天下有沒有人就專門好祥瑞公主這口呢?
“咳!”
李奉聞言咳嗽了一聲,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李勤,意在提醒后者:你說的可是咱們的親妹妹!
“我就是隨口一說。”
見兄長有些不高興了,李勤笑著說道:“總之據我所見,咱們那位周賢弟對祥瑞還是不壞的,看祥瑞的意思,她也愿意跟他,這也算是情投意合吧。……既然如此,明日就不妨讓祥瑞開個口,無論成與不成,咱們先把這件事挑明了說,就算咱們那位周賢弟不答應,他也不至于會傳出去。”
“唔……”
李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也覺得,有些事不妨先挑明了說——只要有了這第一次,日后再從長計議也不遲,否則雙方都心有顧忌不敢開口,那這事就指不定猴年馬月才能捅破了。
見兄長點頭,李勤笑著說道:“這件事我去跟祥瑞說吧,我看她也心切地很,必然會答應下來……”說罷,他笑著調侃道:“另外,兄長你也少說她兩句,咱妹妹那脾氣,兄長你又不是不知,何必自家人弄得不愉快呢?”
李奉聞言有些郁悶,嘆了口氣說道:“我也不是要說她,只是有時候,她確實是……就像今日,你我與周虎在書房聊地好好的,那丫頭就突然闖進來……周虎能忍她一時,還能忍她一世?她那脾氣,終究還是要改一改……”
“這倒是……”
李勤亦微微點了點頭。
當晚,趙虞在府上大擺酒席,盛情招待了李奉與李勤兄弟。
盡管酒菜十分豐盛,而趙虞對兄弟倆也十分熱情,但有心事的李氏兄弟,卻無心盡情作樂,哪怕他們的妹妹祥瑞公主也參與了這次酒宴。
晚上,兄弟倆在西苑的廂房又短暫聚了聚,私下商議了一番,旋即各回各的屋子歇息。
次日清晨,李奉假意宿醉未醒,仍在屋內歇息,借此拖延趙虞請他們私聚商談的時間,而李勤則早早起來,若無其事地在府內溜達。
這一溜達,他就溜達到了妹妹居住的東苑——或者干脆點說,他本來就是為此而來的。
祥瑞公主的二兄要見公主,東苑的護衛與侍女自然不會攔著,倒是被吵醒的祥瑞公主本人有點不高興,自小養尊處優的她,哪怕現如今搬到趙虞的府上居住,也很少會在辰時前起身,除非是她感興趣的事。
比如在黑虎寨進山狩獵,對感興趣的事,她倒是不覺得辛苦。
正因為被二兄吵醒,以至于當李勤見到公主時,公主也是擺著一張臭臉。
好在李勤可要比他長兄李奉圓滑多了,見自家妹妹擺著一張臭臉,他笑著賠了罪,旋即挑公主感興趣的話題道:“祥瑞,關于你昨日提到的那件事,你再跟二哥說說。”
聽到這話,公主當即就來了精神,興奮道:“二哥,你也覺得本宮的主意不壞?”
“哈哈。”
李勤打了個哈哈,意有所指地說道:“祥瑞的主意不壞歸不壞,但牽扯重大,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決定的……就比如周賢弟,他就沒有答應,不是么?”
“唔……”
公主皺起眉頭,半晌后咬著牙說道:“本宮再去跟他說,他最近對本宮不壞,也不知時不時他娶了那個姓李的小賤人,對本宮心有愧疚……”
李勤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么。
他當然知道妹妹口中那個‘姓李的小賤人’指的是誰,無非就是指前幾個月嫁入周府的那位李小姐罷了,問題是……
你知道你也姓李么?
“咳。”
假意咳嗽一聲,李勤岔開話題道:“總之,今日周賢弟多半會邀大哥與我前去商議,雖然二哥我覺得祥瑞的那個主意不壞,但你也知道,這話大哥與我卻不能提……弄得大哥與我好似迫切想要爭奪皇位似的。”
公主眨眨眼睛,忽然問道:“二哥不好開口,想要本宮開口,好讓你幾人能聊下去?”
“呃……”
李勤不禁有些語塞,驚訝地抬頭看向妹妹,心說自家這妹妹,怎么突然間變聰明了?
不得不說,李勤其實也是小看了自家妹妹,或許公主久在深宮,未必懂得一些世人皆知的常識,但對于宮內、尤其是后宮嬪妃之間的爭權奪利、勾心斗角,公主也并非就一無所知。
比如近段時間已與公主恢復舊日交情的馨兒、馨夫人,她當初機緣巧合被公主救下后,就未嘗沒有在公主面前提及一些宮內的勾心斗角之事,希望公主小心提防,這一來二去的,公主對這類事自然也有所了解。
更別說今日李勤說得如此直白,公主又不是傻子,她又豈會不懂?
看著二兄尷尬的模樣,公主直白地說道:“有什么不方便說的?不就是想要父親繼承陛下爺爺的皇位么?你倆與周虎直接說不就好了?何必藏著掖著?”
姑奶奶你別說了,這樓外頭還有護衛呢……
李勤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額頭冷汗都冒出來了。
做了近二十年的兄妹,他今日才知道,自家妹妹居然‘離經叛道’至這種程度。
看著自家二兄連連擺手示意,公主輕哼一聲道:“哼!行了,本宮提就本宮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跟周虎一樣,膽小如鼠!”
這是膽小的事么?
平白無故被妹妹一同數落,李勤苦笑不已。
他決定回頭就去跟未來的妹夫說說,務必要繼續教導自家妹妹在某些事上的常識,否則……這自家妹妹日后出去準得闖禍。
就在這兄弟倆商議的同時,充當公主護衛之一的龔角,也已將這件事派人通報了何順。
而何順,自然也立即就稟報了趙虞,在趙虞正于膳房用飯的期間。
“哦?李勤這會兒去見了公主?”
咽下嘴里的粥,趙虞饒有興致地反問。
“是。”
何順點點頭道:“據龔角稟告,李勤特意叫公主屏退左右,可見并非隨意的談話。至于二人談了些什么,龔角雖有意竊聽,但不敢擅做主張。”
“唔。”
趙虞點點頭,輕笑道:“沒必要,我大概可以猜得到。……對了,回頭給龔角等人送些酒過去,作為他們保護公主的獎勵。”
“是。”
何順抱了抱拳,旋即笑著說道:“那幾個家伙跟在公主身邊,可沒少收好處……”
他隨口一說,趙虞隨便一聽,二人都不擔心什么。
畢竟就像黑虎寨那邊,就算郭達、褚角等人口口聲聲尊稱那位公主為‘公主大寨主’,一轉頭還不是把公主的行蹤巨細無遺地送到趙虞這邊?
公主固然尊貴,固然財大氣粗,但真正能做主的人究竟是誰,黑虎眾上上下下自然很清楚的。
半個時辰后,李勤告別公主,回到了西苑。
而此時,李奉也恰巧醒了,與弟弟李勤一同到膳房用飯。
得知這個消息,已在書房內等候多時的趙虞,便將兄弟倆請到了書房。
“敝府的客房簡陋,希望兩位兄長昨晚歇得還好。”
在見到李氏兄弟時,趙虞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笑著與二人打招呼。
“哈哈,賢弟客氣了。”
李奉笑著回道:“為兄可未覺得賢弟府上的廂房簡陋,倒是覺得賢弟府上的酒有些醉人,昨晚那一醉,害得愚兄今日醒來時頭昏腦漲……”
從旁,李勤假意調侃兄長道:“兄長,你酒量差勁,就莫要怪周賢弟府上的酒了,小弟怎么沒事?”
“你這小子!”李奉假裝氣惱。
說實話,其實李氏兄弟也不指望李勤今早去見過公主的事能瞞過這位周賢弟,畢竟這是在人家府上,怎么可能瞞得住?
只不過,趙虞默契地沒有提,而他倆也默契地沒有提罷了。
一通取笑過后,三人在書房內坐下,而就在這時,何順忽然進書房稟告道:“都尉,公主來了。”
“這丫頭!”
李奉故作氣惱狀,看得趙虞心下好笑:那不是你倆請來的么?
當然,好笑歸好笑,但趙虞也沒有揭穿,畢竟他也希望那位公主能加入今日的談話,將一些他與李氏兄弟不方面開口的事給挑明了——他相信李勤今早已經跟那位公主通過氣了。
“何順,請公主進來。”
“是!”
在趙虞的允許下,何順將公主請入了屋內——僅公主一人,隨行的宮女尹兒,被公主留下外頭了。
雖說李奉心知肚明,但此時也得裝腔作勢一番,這不,公主剛邁步走入書房內,他便故作氣惱地輕斥道:“祥瑞,你怎么又來搗亂了?有沒有規矩?!”
公主絲毫不給張兄面子,哼哼道:“是二哥請本宮來的!”
“呃……”
李勤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尷尬,連帶著趙虞與李奉都有些尷尬。
其實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
能不能不要揭穿?
“咳,公主請坐。”
為了這場談話能繼續下去,趙虞主動替李勤解了圍。
公主自然不會客氣,在昨日那張椅子上坐下后便開口道:“周虎,不止是本宮,本宮的大哥與二哥,也希望父親能繼承陛下爺爺的皇位,但他們不好開口,是故叫本宮前來,希望借本宮的口,你就說你幫不幫吧。”
一時間,書房內鴉雀無聲。
這么直接么?
趙虞聽得目瞪口呆。
雖然他也希望將這件事挑明了說,可這也太直接了——你給你兩位兄長留點面子好不好?
偷眼觀察李氏兄弟的面色,見兄弟二人的面色十分難看,趙虞都替二人感覺尷尬。
“這個……這個……”
措不及防之下,趙虞也不知這事該怎么圓場。
然而公主卻不耐煩了,沒好氣地說道:“什么這個、那個的,你們不都是男兒么,怎么做事婆婆媽媽的?不就是想爭奪皇位么?有什么不好開口的?……周虎,你也是,你明明也憎惡東宮與三皇子,何不支持本宮的父親繼承皇位?父親繼承了皇位,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唔,若父親日后當了皇帝,本宮許你做大將軍,地位不在姓陳的那老……唔,不在陳太師之下,如何?”
“……呵。”
趙虞干笑兩聲,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李奉、李勤兄弟倆也在看著他,雖然臉上仍舊掛著尷尬至極的神色。
見三人遲遲沒有開口,祥瑞公主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說話呀,你們三人,你們今日不就是要談這件事么?”
在公主的催促下,趙虞、李奉、李勤三人不約而同地舔了舔嘴唇,隨后嘴巴又閉上了。
談……還談什么?!
這都還沒談呢,這丫頭都把雙方的老底都給揭了。
看你出的什么餿主意!
李奉恨恨地瞪著李勤。
我哪知道……
李勤滿臉苦笑。
這……算是挑明了么?應該算吧?
趙虞端起一旁的茶水,假意抿了一口。
托某位公主的福,屋內三個男人都不方便開口的那番話,被這位公主一咕嚕給挑明了,倒也省了一番相互試探的工夫。
只是這場面,著實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