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諾菈最先浮出水面,將嘴巴里的海水吐出來,脖頸兩邊的鰓狀器官緩緩褪去。
佩姬從她右邊的海面下探出頭來,甩去了臉上的水,問道:
“阿斯克呢?你看到他了嗎?”
“他潛下去救埃莉諾了。”諾菈回答說道。
佩姬不動聲色地撇嘴,仿佛在說“那個女騎士也需要救?”
諾菈看出她有些醋意的微妙不爽,便解釋說道:
“埃莉諾在水里沒法呼吸,又被巨龍直接打入海底深處,所以阿斯克得把她拉上來。”
“她不是有個……那個什么,不屈圣劍的嗎?”佩姬氣呼呼地問道。
“不屈圣劍也堅持不了那么久吧。”諾菈擔憂說道。
海底深處。
埃莉諾還在迅速下沉。巨龍的尾擊作用在她身上的力量太大,以至于不屈圣劍雖然替她擋掉了所有傷害,卻無法完全消弭向下的巨大加速度,以及這個加速度帶給她的強烈眩暈感。
這樣的眩暈感只是持續了數秒,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發現周圍已經是黯淡無光的海底,以及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可怕壓力。
我現在是……位于多深的海底?
然而她沒辦法過多思考了,因為她必須繼續集中精力維持圣劍狀態,才能保證自己不窒息,或者是被恐怖的水壓給壓碎全身的骨頭,只剩下腦海里不由自主響起來的過去團長曾經說過的話語:
“……知道嗎?不屈圣劍并非無敵。或者說,任何超凡劍術、法則序列,都不可能存在無敵且沒法破解的情況,都有各自的弱點。”
“比較強力的上位技能,弱點相對而言稀少或較難捕捉,但這并不等價于無敵。不屈圣劍的弱點在于,它的持續時間。”
是的……我的時間不多了……
“誠然,在圣劍狀態任何人都無法殺死你,然而圣劍并不能阻止你被位移。換句話說,只要對方將你推入必死境地,比如火山內部、海底深處,甚至是大氣層以外的太空,那么只需要等你維持不住圣劍狀態,你就會死。這玩意就叫做‘地圖殺’。”
“地圖殺……”埃莉諾沉吟起來,“那么,要阻止被地圖殺的方法,就是盡可能不要被位移技能擊中?”
“如果你這么想,你就陷入舍本逐末的牛角尖里了。”阿斯克笑著說道,“別忘了你的職責,是要為團隊承擔下更多的傷害。”
“假如你抱著不能被擊中的心理,那么敵人大可以利用這樣的心理,從而破壞掉你為團隊所貢獻的職能。這樣一來,不僅是團隊會遭遇敗亡的風險,甚至你和隊友的互相支援關系也會被斷裂掉。”
“我明白了。”埃莉諾正色說道,“正確的方法應該是等待同伴支援。”
“沒錯。”阿斯克說,“說到底,應對控制技能是輔助系的職能,不是你的。如果你嘗試獨自解決所有問題,那不現實,而且你會很累。”
“如果真的遇到這種情況,只需要等待救援就好……”
等待……救援……
然而在這種無光的深海下,就連哪邊是上、哪邊是下都分不清了。她吃力地轉動頭顱,想通過光源來分清上下左右,最終卻只能看到茫茫的無邊灰暗。
忽然間,逐漸模糊的視線里,閃過一道熹微的光亮。
阿斯克正在急速地向下游動,皮膚仿佛帶魚般的銀鱗般熠熠發光。利用掠奪來的進化法則,他進化出了深海魚類特有的抗壓器官——對不了解的普通玩家而言可能有點困難,但對職業選手而言根本不算難事,他們在這方面是專門培訓過知識的。
急速趕到埃莉諾的身邊,阿斯克才發覺她身上的圣劍光芒已經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就像是即將短路的電燈泡般若隱若現。
一旦圣劍中斷,就別說窒息了,光是這個深度的水壓就能立刻殺死她。
于是阿斯克便抱住了她,然后再次掠奪并發動了不屈圣劍,將她徹底地包裹起來。
當然,他本身并沒有什么天賦異稟的體質,圣劍最多也就持續個十秒左右,所以速戰速決盡快脫離海底才是必要的。
抱著女騎士往上游了片刻,他就再次注意到埃莉諾張大了嘴,仿佛要大口喘氣似的,然而卻沒有吸入任何氧氣……如今覆蓋她周身的圣劍狀態已經解除,連帶著入海前圣劍內部鎖住的少量空氣,也全部化為氣泡逸散開來。
阿斯克倒是用自己的圣劍狀態覆蓋了她,然而里面卻沒有鎖住任何氣體……畢竟他自己是臨時加了鰓,從海面上一路游下來的,沒有攜帶也不需要氧氣。
于是很快埃莉諾便痛苦地驚醒過來,窒息得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阿斯克連忙將魚鰓渡入肺部的氧氣勻了一口出來含在嘴里,然后準備用力親上去……
……當然不可能這樣做,他不是那種會趁機占對方便宜的人。只要用圣劍意志制造一根小吸管就好。
少量意志在他的肩頭被拉伸成薄紙,然后迅速地卷曲起來,形成了吸管的形狀。當然,目前這吸管里面全是高壓的海水,所以還得想辦法將海水排出去……
然后他的臉頰突然被對方的雙手抱住了,埃莉諾已經搶先堵住了他的嘴唇,動作用力地仿佛在撬開啤酒瓶蓋般。
………………算了。
阿斯克緩緩將肺里的氣體吐了過去。隨著氧氣進入埃莉諾的肺部,她的神智也稍微清明了下。
埃莉諾:………………
她的思緒有些羞澀,然而更多地卻是某種古怪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幸福和甜蜜,雙臂用力環住了阿斯克的脖頸和腰,隨后便一動不動地和團長進行著氣體交換。
從她的嘴里吐出來的,是濕潤而溫熱的氣體,進入到阿斯克的肺部后,很快就通過鰓器官,將里面的二氧化碳排入海水里。
接著,從海水里過濾進來的氧氣,再次充入阿斯克的肺部,然后通過口舌相接的位置,渡入到埃莉諾的胸腔里。
兩人就這樣維持著擁抱親吻的姿勢,迅速向海面上浮去。隨著即將抵達海面,阿斯克便解除了圣劍狀態,周身如深海魚類般滑膩的鱗片,也慢慢地退化掉了,轉化成人類的健康皮膚。
埃莉諾緩緩眨著眼睛,湛藍色的瞳孔里稍微有些茫然,隨后心里便咯噔一下。
她并不知道從深海到淺海,需要一個減壓適應的過程,然而看到阿斯克逐漸退化掉那些魚的器官,她便猜到了兩人已經在離海面很近的位置了。
盡管心里很不情愿,盡管希望這樣的姿勢能夠維持得更久些,但終歸也只是她不合情理的奢望而已。
畢竟這并非發自真心的、充滿了愛意的親吻,純粹只是團長為了救助即將窒息的她而已……
話說回來,難道即便是這樣親著了,團長他對自己也一點感覺也沒有嗎?還是一廂情愿地認為只是在救人?
想到這里,埃莉諾便發狠般閉上眼睛,舌頭突然如劍魚般彈出,用力撬開了阿斯克的牙齒,并且靈活地卷住了他的舌頭。
用力地吮吸了下。
緊接著,她便用力將阿斯克推開了,隨后便向上浮出了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