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至今
沉吟至今
血在雪地上染紅了一大片,還在不斷地向外蔓延,地面因為震動那些積雪不斷地小幅度跳起又落下。
放在以前,可能騎在別人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把別人打得媽都不認識的待遇只有林年的敵人有,但這個世界上總講究一物降一物,今天林年也受到了這種待遇。
葉列娜的拳頭很有力,就算沒有龍王狩的加持,她平時也一樣跟暴力狂一樣能和林年對拳玩,嘴里還喊著不明意義的歐拉歐拉的戰吼。
但今天葉列娜似乎沒有那種活躍氣氛的閑情逸致,出拳也是格外的狠,八岐的顱骨愈合后被敲碎,敲碎后再愈合,總是掐著林年腦袋能承受的極限往下一點點的力量,既打不死林年,又能讓林年痛到懷疑人生。
林年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抵抗,就像當初的耶夢加得一樣,同樣都是大概能意識到對方要出招了,但動態視力和感官完全無法捕捉到出招的軌跡和動向,拳頭就已經砸自己身上了,完全無法反抗。
林年倒也是算是知道耶夢加得那時候有多憋屈和無力了,在這種暴力的壓制下,任何人都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
無法反抗,就只能默默的忍受。
說起來,林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金發女孩“破防”,現在她這幅模樣大致算是所謂的“破防”吧?
換平常兩人之間有再大的分歧,這家伙最大的反抗就是冷暴力,要么就是偷偷摸摸使絆子,讓林年吃點虧。
可這一次,這家伙是直接急到上手毆打林年了,還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倚仗著這個夢境的權限,單方面毆打林年泄憤。
至于泄什么憤,林年自己也是清楚的。
夢境里的時間是模糊的,這里一樣享受到神經加速的效果,大概這也就是平常人所說的一夢百年吧。
在林年腦袋碎來碎去,都要被打困了的時候,那爆出的血與腦漿已經將周圍困為一片凹陷的如天池般的血湖時,那抬起的沾滿血的拳頭終于不再落下了。
林年的面骨漸漸愈合,坐在他身上的葉列娜似乎是累了,一個翻身就睡在了跟他并排的血池里,濺起一圈血花,兩個人一左一右躺在巨大血池的最中央,半張臉頰沉浮在血液之中,靜靜地看著白色、什么都沒有的天空。
“我們說好的可不是這樣的。”葉列娜說,“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想帶著我一起殉情。”
“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
砰一下,林年的腦袋再度爆開了,葉列娜勾拳打爆這個賤人的腦袋后再次躺了回去,懶洋洋地說道,“不要用歌詞來回答問題!”
八岐再度將大腦重組,這里是不真實的世界,無論死亡多少次,八岐都能忠實地將林年完整拼回來。
在之前林年剛剛獲得八岐這個言靈的時候,他也常在這里和葉列娜對練,主要的項目就是葉列娜不斷打爆他的身體,用各種極端的方式和他廝殺,讓他熟悉八岐的作戰方式以及自己身體不同部位的恢復速度。
這個夢境的世界可以說是最奢侈的練習場,時間零、剎那、八岐、浮生,不止是這些言靈,就連是林年在現實中使用過的,知道參數的那些槍械,從格洛克17到AR步槍再到RPG火箭炮,無限供應,無限使用。
甚至偶爾的時候,葉列娜還會在雪地里用耙子挖出一條跟鈴鹿國際賽車場一樣的賽道,再搞出兩輛林年看過的ONE:1超級跑車來一場熱血沸騰的追逐賽——也就是林年沒有開過F1方程式賽車,不然的話他們可以在這里盡情的車毀人亡。
所以在卡塞爾學院里大家都說林年天賦異稟,明明平時除了劍道館和健身房能看見林年出沒的身影,大多情況下,似乎沒有人見到林年像是獅心會會長那樣苦修士般勤學苦練,可林年的戰斗技巧以及各種射擊、搏斗、駕駛、游泳的成績都好到讓人瞠目結舌。
可沒有人知道,林年其實大多時候晚上都在和一個金發的瘋子一起,在似是而非的虛幻世界里飆車、廝殺、互相潑灑成噸的彈頭,用仿佛不值錢的一條又一條的性命去完成現實里成本極高的所謂的練習。
最開始的時候,林年其實是挺抗拒來到這里的,來這里也只是為了多“陪陪”這個附身在自己身上金發的女鬼,害怕這家伙寂寞了。
可后來,他才知道,金發女鬼有事沒事在晚上就招他魂,其實不是因為她無聊了,而是單純地在操練他的技藝,算是為了他好。
葉列娜這個家伙,其實算得上林年在這個世界上唯二相處時間最長的人,就算是路明非,和他膩在一起的時間,也遠遠比不上葉列娜。
很少人知道,林年也從未跟人提起,他們幾乎每晚都相見,在夢境中那拉長了無數倍的時間仿佛提前過完了整個人生,而這樣的日子今后還有超過幾十年,幾百年,仿佛在提前適應滄海桑田,天地變換后,唯有彼此陪伴的孤獨生活。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擔心林年的安危,如果硬要去拉一張名單的話,那么葉列娜肯定位列前三,所以,葉列娜理所當然有資格向林年發脾氣,按照她最常說的話,換以前她還風光的時候,要是有林年這樣不聽話的血裔,早就剁吧剁吧當風干麻辣牛肉吃掉了,而且還得捆起來一天撇上一塊嚼,直到對方服軟才給放下來。
林年從血池里坐了起來,右手按住還有些一陣陣幻痛的腦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葉列娜錘爆他顱骨的節奏都是固定的,導致即使現在停下了,他的大腦依舊按照剛才的頻率不斷地給他反饋出震感,就像是交感神經瘋狂報錯一樣。
“知道錯了吧?再犟再揍你。”葉列娜躺在血池里看著一旁起身的林年問。
林年難得沒跟她頂嘴,周圍的血池中的鮮血盡數開始蒸騰起來化作了血霧升到了天上去,露出了下面雪白的冰原,不再能見到一絲紅色。
“不能有下一次了。”葉列娜看著林年站起身的后背緩緩說道,“這一次你使用龍王狩的方法一旦出錯,絕對是你的身體絕對無法承擔的。在這里你也嘗試過無數次的,每次都是爆炸成基本粒子為結局,一萬次的實驗,你最多成功過半次,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怎么敢在外面復刻。”
是的,林年在這里嘗試過從天上歸來時,以龍王狩為媒介進入的奇妙的狀態,只不過就和葉列娜說的一樣,上萬次的嘗試,上萬次一模一樣的思維方式,渾身被裂痕布滿然后爆炸成基本粒子就像灰燼一樣灑在了空氣里。
唯一一次,林年也只是接近成功,穩定住了那些裂痕在體表,將龍王狩的力量暫時的拘束在了體內,可稍微一動彈,整個人就因為那爆炸的速度化作流星消失在雪原上,軀體完全被空氣摩擦給燒成了灰燼。
“但我成功了。”林年看著前面一望無際的雪原,以及遙遠處那漆黑的斷谷說。
即使理論上一萬條命無法成功一次的概率,林年的的確確就是成功了,他駕馭了龍王狩的力量,在體內點爆了它,并且用那如太陽般的力量縱掠天際回到了戰場。這是就連他在夢境之中都難以做到的事情。
“我知道你成功了,所以我才會很氣,你想過萬一失敗了會怎么樣嗎?”葉列娜盯住林年說,“你是腦子一熱,一拍腦門就下的決定——怪不得路明非那小子天天說,皇帝唯一的漏洞就是沒法左右人的選擇,祂當然沒法左右咯,這種瘋子做法,誰能想得到?”
“但我成功了。”林年說。
葉列娜又有些牙癢癢了,仿佛你跟你的好兄弟打游戲,你明明警告過這波不能這樣干,但他就是跟找死一樣莽上去干了,非但沒有出事,還神乎其技的成功點爆了對面的基地,然后復盤你苦口婆心地跟他說不能這樣玩游戲,你這是純賭狗,可他就搖頭晃腦的跟你復讀,但我贏了啊,但我贏了啊,但我贏了啊。
太賤了,得用龍王狩抽。
但打也打夠了,葉列娜從雪里爬了起來,瞇眼盯住林年的后背決定換一下方式,柔性勸導,“那這樣,你現在再給我表演一次怎么樣?我給你一百次機會,如果你成功了一次以上,我就再也不勸你了。”
像是賭博一樣的話語,如果是平時,林年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接了,可現在林年卻是搖頭了,“沒有意義。”
“怎么就沒有意義了呢?”葉列娜假惺惺地貼在了林年身旁,伸手撫著他的后背,“明明現實里賭命都成功了,現在有一百次機會隨便你造,你肯定能成一兩次的啊!”
“現在外面的我,應該是處于和上次亞特蘭蒂斯一樣的狀況吧?血統暫時性崩潰,就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林年問。
“是啊,楚子航正守在你的病房外,提著刀不準任何人進出呢。”葉列娜化身潛水探頭匯報外面的情況。
“龍王狩的原理是裂解使用者體內的龍類基因,通過復雜的煉金矩陣配合天賜的權能將那些基因的裂解產生類似鏈式效應的能量釋放,達成近乎無窮量級的數以萬計倍的絕對爆發,換句話說,就是以血統為核心點了一顆人造太陽。”
林年平靜地說出了龍王狩的真實面貌,
“每一次釋放龍王狩,都等同于在自己的身體能復刻了類似核裂變般的鏈式效應,原燃料就是我的龍血基因,所以在我第一次釋放龍王狩后,我的血統進入了長時間的沉寂不,不是沉寂,而是清空,龍王狩領域的殘留遏制著我體內的龍血基因再生,直到領域徹底消失后,我才恢復了一定的血統。”
“我不是說過不要嘗試自己解析龍王狩的原理么?”葉列娜幽然說道。
“我現在完全了解龍王狩的運行方式了,也沒見著第四條鎖鏈就地解鎖了——你之前所說的,只要知道了原理,鎖鏈就會解鎖的說法是在唬我的。”林年說。
“我唬你有什么好處嗎?”葉列娜小熊攤手。
“好處就在于越慢了解龍王狩的原理,我就越慢能猜到你的一些后手。”林年伸手進自己的胸膛挖出了一顆心臟,看著那血淋淋的器官淡淡地說道,“在第一次釋放龍王狩之后,我釋放的每一次龍王狩幾乎都沒有再出現血統癱瘓的情況了,不是因為我‘適應’了龍王狩,這個言靈是無法用‘適應’來緩解副作用的,只是你通過了類似作弊的手段來讓我釋放了這個權能。”
“繼續說下去?”葉列娜見林年似乎有了答案,也懶得裝瘋作傻了,表情也松弛了下來。
“李獲月的心臟。”林年把心臟丟向葉列娜的臉,而葉列娜則是甩手就將之抽成了血霧,雙手抱著后腦勺一副我真是敗給你了的表情。
“我問過你,每一次換心儀式后,從李獲月身上的取下來的心臟到哪里去了,你都是打著幌子蓋過去的。那些心臟應該被你當做龍王狩的‘燃料’儲存了起來,在第一次之后,我每一次使用龍王狩都是通過她的心臟作為‘燃料’進行釋放的吧?”
林年嘆息,“我每一次釋放龍王狩,都是在消耗她的一顆心臟。”
所以在玉川戰場上他釋放過龍王狩打爆工廠后仍有余力使用一次龍王狩,第二次的龍王狩才是他真正點燃自己后升起的灼熱太陽。
“嚴格意義上來說,那消耗的還是你的心臟,不過你猜對了,但是沒有獎勵。事先說明,這是她自己同意的,我也征求了她的意見哦,別說我霸道,強買強賣什么的,搞得我跟什么黑市商人一樣。”葉列娜自顧自地哼起了英文歌,歌詞是很吊詭的什么,“ineedanewheart.newheart.”
“如果心臟可以作為備用的龍王狩燃料,那么直接利用八岐批量生產不就好了,為什么還需要大費周章從李獲月的身上取下來?”林年望向她的眼眸問。
“太古權限可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葉列娜幽然說道,“作為龍王狩的備用燃料,可是需要一個完整的生命個體,有著完整的基因信息存在,而且其基因信息更要與使用言靈的釋放者相符合,通過八岐單個制造的臨時心臟根本不符合這樣的要求——但是呢。”
但是呢,這顆心臟如果通過長時間的脫離宿主,進入另外一副高強度的身軀蘊養,從而得到了自主意識,并且在另外的軀體內貪婪地汲取了大量的與原宿主相符合的基因,那么,這顆心臟應該就能初步達到了龍王狩燃料的標準了。
李獲月成為血裔一直都在葉列娜的考慮中,甚至為她改造十二作福音也在她的計劃里,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個女人成為更好的素材產生者。
“身為血裔,本來就該為宗主侍奉自己的一切,現在要的只是臨時賜予她的心臟,她已經是個幸運的孩子了。”葉列娜看著林年的黃金瞳明亮美麗,“如果這點程度的犧牲都不能接受的話,就讓她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吧,這是戰爭,不是過家家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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