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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喪鐘為誰而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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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喪鐘為誰而鳴下
日食出現之時,大唐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正手持笏板,面對著應天神龍皇帝李顯,痛陳佛門泛濫之害。
“臣觀玄奘禪師所譯經文,皆勸人慈悲為主,并無一字涉及虛飾。而如今大唐各地,珈藍大造,極盡豪奢之能事。所需人力物資,皆來自百姓。美其名曰善捐,卻多為強行攤派,數量倍于賦稅。以至佛寺周遭數十里,戸戸家徒四壁。而寺僧食不厭精,衣不厭奢,出入前呼后擁,儀仗盛于刺史……”
剛剛開了一個頭,他就感覺紫宸殿內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緊跟著,天地間,狂風大作!
“又要下雨了?今年冬天這天氣,真是邪門了!”幾個昏昏欲睡的低級官員愕然扭頭,將目光看向窗外,每個人心里都生出了幾分厭煩。
今年冬天的雨,下得也忒勤了些!雖然因為風車和機井的陸續投入,長安城內外的洪澇災害已經大為緩解,但潮濕的天氣,卻仍然給人帶來了許多不便。特別是需要每天應卯的官吏,從暖烘烘的家里走出來的那一刻,簡直被濕風吹得生無可戀。
然而,很快,這幾個小芝麻官們的目光就被凍在了窗欞上。一個個兩眼瞪得滾圓,嘴巴張大得可以塞進雞蛋。
不是要下雨,外邊的風雖然大,臨近的屋頂上,卻沒有烏云的影子遠處的天空,也是一片湛藍如璧。只是,今天的陽光比往日暗了一小半兒,并且還在繼續變暗。
“壞了,日蝕!一年中第二次!渾天監那幫人干什么吃的,這么大的事情居然沒預測到!”議論聲,也紛紛而起,不止是位置靠近窗子的低級官員們發現了情況不對,位置靠近御案的仆射、尚書、侍中、大將軍們,也憑借經驗和光線的驟然變化,猜到天空中發生了什么,剎那間,每個人臉上都難掩震驚之色。
日蝕算不得什么罕見天象,特別是對于大唐這樣幅員遼闊的國家,幾乎每隔五年八年,就會在不同地方出現一次。但是,一年之內,出現兩次日蝕,并且全都出現在京畿,這種情況就太罕見了!(注:此為史實,公元707年,一年出現了兩次日食。)
如果渾天監事先有預測還好,即便預測得不準,朝廷也能預先做一些準備,震懾那些心懷不軌的宵小之徒,以免他們趁機妖言惑眾。并且在同時盡可能地安撫民心,避免百姓輕易被人煽動起來聚眾鬧事。(注:這段時間唐代采用麟德歷,而麟德歷后來被李隆基廢除的原因之一,就是無法準確推算日蝕。)
而這次,渾天監卻對日蝕的出現毫無預警!讓大伙想替圣上準備《罪已詔》都來不及,更甭說提前布置兵馬,衛護地方!
“是以,微臣肯請圣上早做決斷,限制佛寺與度牒數量,嚴禁大造法相,嚴禁法相再涂金裝,并嚴禁各地僧人干涉官府日常政務。有膽敢違背者,必施嚴懲!”明知道周圍的情況不對勁兒,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依舊固執地將笏板上的條陳,逐次提出,平素人畜無害的面孔上,竟然寫滿了倔強。
他是個老好人不假,他不喜歡參與朝堂爭斗也沒錯,但是,他卻不是泥捏的雕塑。最近幾天,朝中諸臣眼睛都盯著滅門、刺殺、縱火等一連串大案。而他,卻敏銳地發現了隱藏于這一連串大案背后的問題。那就是,佛門已經對大唐朝廷和地方官府,滲透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再不嚴加限制,早晚必生大亂。
然而,他的話,卻迅速被淹沒在一片混亂的叫嚷聲中。
“圣上,日有蝕,請依照慣例避于偏殿,焚香禱告,以求上蒼保佑我大唐平安!”
“圣上,日蝕驟現,必是上蒼示警。臣請圣上暫停朝會,避居偏殿為萬民祈福!”
“圣上,白馬寺被屠,善德寺毀于大火,而后日蝕驟現。未必不是神佛震怒,懲戒人間不敬!”
“圣上……”
“今日朝會,到此為止。三品以下文武,各回官署。三品以上,隨朕去偏殿焚香祈福。”應天神龍皇帝李顯,被突然出現的日蝕,震驚得六神無主,愣愣半晌,才不得不從龍椅上站起身,滿臉凄涼地做出了決定。
“水災,風災、酷暑,還有一年當中兩次日蝕!朕這個皇帝,難道真的就不受上蒼待見么?朕分明什么壞事都沒做過,并且還盡可能地給那些被母后冤殺的人平了反!”悲鳴聲,在他心中快速涌起,淚水,也迅速模糊了他的雙眼。
然而,此時此刻,卻沒人會體諒他的艱難。剛剛進入偏殿內,還沒等他來得及緩一口氣兒,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已經慌慌張張地追了進來,“圣上,啟奏圣上,渾天監正監豆盧柄,少監王重福入宮謝罪。”
“謝什么罪?朕今日無暇聽他們自己給自己辯解,讓他們各自回家聽候處置!”應天神龍皇帝李顯又煩又累,甩了一下衣袖,厲聲吩咐。
“遵命!”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不敢違背,躬身行了個禮,匆匆離去。
應天神龍皇帝李顯的心情更差,沖著偏殿內的文武大臣們丟下一句,“朕去沐浴,你等各自焚香!”,就準備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眼不見為凈。然而,剛剛走出五六步,身背后,卻又傳來了太仆卿紀處訥的進諫聲:“圣上,微臣以為,理應召見渾天監相應官員,徹查日蝕的起因。”
“徹查,徹查什么?則天大圣皇后在世之時,日蝕也發生過很多次,怎么沒見爾等提議徹查?!”李顯終于忍無可忍,豎起眼睛,厲聲咆哮。
他母親當政之時,日蝕發生,可沒人敢把責任賴在他母親德行有虧上。怎么到了他這里,連“徹查”兩字都說了出來?所謂“徹查”,最后還不都是逼著他這個天子下詔罪己,哪怕他最近什么錯都沒犯!
“圣上,一年之中,出現兩次日蝕,絕非尋常!”太仆卿紀處訥忽然變成了剛正不阿之臣,后退了半步,再度不慌不忙地躬身,“微臣以為,未必是執政者有什么過失。若是外邪入侵,亦可能引發上蒼示警,日蝕突現!”
“外邪入侵?”應天神龍皇帝楞了楞,忽然覺得紀處訥長得好生順眼。“你是說,日蝕與朕無關?!”
“臣請圣上召見豆盧正監!”早就猜到自己的話說出之后,會產生這樣的效果,紀處訥再度躬身求肯,剎那間,從頭到腳都涌滿了正氣!
“啟奏圣上!”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當值的千牛備身荀瑜,又急匆匆地追了上來,朝著李顯肅立拱手,“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圣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范,請求覲見!”
緊跟著,又一名當值的千牛備身狂奔而入,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驚喜,“圣上,大喜,大喜!朔方道大總管張仁愿七日之前大破突厥于白云山,斬首四千五百六十七級。捷報與信使已經抵達宮外,請求覲見!”
“嗚——嗚——”狂風透過窗子縫隙,吹入偏殿,發出龍吟一般的聲音。
天變得更黑了,燭光將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忽長忽短。
“嗚,嗚嗚,嗚——”寒風透過木材的縫隙,吹入臨時搭建的法壇中,宛若鬼哭。
“師父,大喜,大喜!”渭南白馬上善寺住持定泰和尚帶著滿臉的喜悅跑了寄來,沖著自家師父,敦煌開國郡公,正議大夫慧明躬身行禮:“師父,渭南縣令方拱服軟了,徹底服軟了。說愿意帶發修行,成為佛門居士。懇請師父賜予他法號。”
“阿彌陀佛!”燭光下,一個須發皆白,身披金絲袈裟僧人,笑著宣了一聲佛號,輕輕點頭,“既然他愿意誠心禮佛,那就叫他普方吧,算是你的徒兒。告訴他,與人方便,就是與自己方便。心中有佛,不在乎帶發還是落發。”
“是!”定泰和尚躬身領命,然而卻沒有立刻離開,壓低了聲音,繼續匯報:“師父,他乃是京畿的縣令,級別比地方高許多,放在“普”字輩……”
“經此一役,今后想成為居士的官員,肯定會有很多!”慧明禪師笑了笑,枯瘦的面孔上忽然露出了幾分不屑,“若是四日前,他倒是可以給你做個師弟。如今,做你的徒兒,其實還是抬舉了他!”
“是,師父教誨的是!今日,的確與往日大不相同!”定泰住持恍然大悟,心悅誠服地大拍自家師父馬屁。
四日之前,風雨如晦,善男信女受不得寒冷,紛紛散去。很多人都相信佛門這次要鬧一個笑話,渭南縣令方拱那時候投靠過來,當然是雪中送炭。甭說做定字輩,哪怕直接列入慧字輩,成了他定泰的師叔,都沒任何問題。
而現在,日蝕已現,大局將定,方拱再來投奔,就屬于錦上添花了。
等日蝕結束,“邪魔”的名聲給河對岸那姓張的坐實了,師父和自己只要振臂一呼,善男信女就能可以將張家莊拆成白地。無論渭南縣衙派不派差役阻攔,結果都是一樣。
“等會兒,派幾個居家修行的金剛,跟著善男信女一道過河。找到姓張的邪魔,除惡務盡!”正開心地想著,慧明禪師的聲音又從頭頂上傳了過來,絲毫不帶任何佛門的慈悲。
“師父,圣后特地派人交代說過,要留姓張的一命!”定泰住持被嚇了一跳,趕緊小聲提醒。
“留不得!”慧明禪師笑了笑,緩緩搖頭,“你盡管派力士去做,圣后那邊,為師跟她匯報說善男信女們怒火難平,收不住手,也就是了。”
“謹遵師父法旨!”定泰猶豫了一下,再度躬身領命,雙目之中,卻隱約露出了幾分不解。
張潛死不死,跟他半點兒關系都沒有。事實上,這些年來直接和間接死在佛門之手的“邪魔”多了,不差姓張的這一個。但圣后都交代要留張潛一命了,自家師父卻仍舊準備除惡務盡,就多少有些令人費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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