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離看著那些華光,微微的瞇了瞇眼睛,他的眉梢往上挑起,然后又落下。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一絲嫌棄,然后又歸于平靜。
他負手而立,靜立在懸崖邊。
夜風吹起了他的衣衫,獵獵作響。
那些光華初時來得很快,但越是接近孤峰便越來勢越緩,最終到距離孤峰還有數里之遙時,所有這些光華之中,便只有一點緩緩的靠近過來。
靠近過來的這點光華透露著謹慎,森冷的氣息劃破夜色而來時,初時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航行在空中的一艘玄鐵大船,但靠近王離所在的這處懸崖時,卻是徹底露出了猙獰的全貌,乃是一柄巨大的烏金色法劍。
這柄烏金色法劍寬逾兩丈,長度竟有十余丈,厚也有丈余,通體給人沉重如岳的感覺。
它的劍身光滑無比,星光在劍身上閃耀,就像是流水一般順著劍身流淌。
但這樣的一柄巨劍上,卻只是站立著兩名修士。
劍身中部為首的一名中年修士身穿的法衣也是烏金色,身上有多處烏金小劍符紋,他的雙眉斜飛入鬢,五官端正,目光閃動之間,就像是有冷厲的劍光時不時要透出來,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力。
他的身后站著的是一名身穿白色法衣的年輕修士,這名年輕修士面容俊秀,身材頎長,他身上的白色法衣上流淌著云紋。
他站在這名面容威嚴的中年修士身旁,安靜而謙和。
王離看到那名中年修士時絲毫沒有意外的情緒,但看到這名身穿白色法衣的年輕修士時,他的嘴角泛起一絲不可察覺的苦笑,但旋即又恢復如常。
這柄烏金色巨劍上的中年修士看到王離似乎根本就沒有主動打招呼的意思,臉上頓時泛出一絲不悅的神色,他駕馭著這柄飛劍,原本是想要以劍尖抵在這懸崖的邊緣,然后登上這片天然的石臺,然而王離負手而立站在這懸崖邊上,他的這柄巨劍即便靠上去,他直覺王離似乎也不會給他讓出道來。
于是他這柄巨劍行進方位略微改變,直接從側方靠近。
“師姐布置了法陣的。”
但也就在此時,王離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恒元師叔,師姐布置的這法陣肯定抵擋不住你這巨昊劍罡的威能,但若是她小心布置的法陣被你這劍罡損毀了,她若是跳到你這劍上自爆金丹,我應該無法壓制得住,因為我最近身上用于壓制她自爆金丹的法器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
被他稱為恒元師叔的這名中年修士頓時一僵,這柄烏金色巨劍也頓時凝滯在空中。
看著不卑不亢的王離,他甚至直覺王離已經猜出了他們的來意,但不知為何,王離這樣的態度,讓他有種連發作都發作不起來的感覺。
他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這才看著王離,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道:“聽說你們乘著華陽宗通惠老祖渡劫,搶了通惠老祖的陰雷傘,接下來又去黑水市集將之直接出售,換了一枚清凈還神丹和數百萬靈砂。”
王離平靜的看著這名中年修士,道:“大致如此,但是說從通惠老祖手中搶陰雷傘卻是不對,那陰雷傘最后是通惠老祖贈給我們的。”
這名中年修士的眉頭還是忍不住皺了起來,聲音也微寒起來,“說法歸說法,但我聽的事實是,是你們先行乘機奪了陰雷傘,接著用言語擠兌,又逼近通惠老祖用自爆金丹威脅,這才得了這陰雷傘。”
“恒元師叔你比我聰明,自然比我有判斷力。”王離認真道:“你若是聽全了事情經過,應該知道,當時我師姐自爆金丹,但已經被我第一時間出手壓制。那陰雷傘說到底是通惠老祖之物,他若是不愿給我們,當時他元嬰已成,就算不能乘著我壓制師姐自爆金丹,也足有時間全身而退,再找我們算賬。但他非但將陰雷傘賜予我們,甚至在我師姐言語不善的情形之下,還多賜了一部不俗的煉器法門,這只能說明通惠老祖心情極佳,他在這種情形之下當著那么多修士將這些許諾給我們,今后自然也不可能因此懷恨在心,也不可能遷怒于玄天宗。我也知道恒元師叔你是擔心我和我師姐所為會為玄天宗惹來禍事,但事實是不會。”
這名中年修士面色雖然沒有什么改變,但心中卻已十分意外,他看著王離,搖了搖頭,道:“就算我覺得你所說是事實,就算通惠老祖甚至對你和呂神靚青睞有加,但你們觸怒華陽宗其余修士應該是事實。的確以通惠老祖的身份,既然親口說了那些話,他自然不可能再對付你們,但華陽宗的那些修士才是今后的麻煩。”
“若是真導致今后的麻煩,那我和師姐也會一力承擔。”王離點了點頭,平靜道:“畢竟他們也十分清楚,我和師姐在玄天宗也只是在這孤峰之中修行,和玄天宗其余諸峰也沒有什么關系,他們認為我們強行占了他們的便宜,那也不會對付玄天宗其余諸峰,畢竟玄天宗其余諸峰并未因此得利。”
這名中年修士頓時氣結。
其實原本事已至此,他受命來這孤峰,主要還是想要讓王離交出部分好處,畢竟一顆清凈還神丹和五百萬靈砂對于玄天宗而言也不是小數。
但王離竟然直接將他后面要說的話都直接堵了,這讓他頓時極為難受。
“師尊。”
這個時候,他身后的那名年輕修士微微躬身對他行了一禮,恭謹道:“能否讓我和王離師弟單獨說些話?”
這名中年修士目光微微閃動,面色略微緩和,道:“好。”
那名白衫年輕修士身影一動,就像是一片被風吹起的白色羽毛,輕柔的落在了王離的身側不遠處。
那柄烏金色巨劍上的中年修士似乎也不愿意再看王離,只是漠然的轉身,烏金色的巨劍便往后方的夜色之中退去。
等到這柄巨劍在夜色之中也顯得細小起來,凝立不動的白衫年輕修士才有些感慨的看著王離微微一笑,輕聲道:“王離師弟,我們有多少年未曾見面了?”
“記不清。”王離也是微微一笑,道:“或許有個十幾年了。”
白衫年輕修士靜靜的看了王離片刻,輕聲嘆息道:“終究還是生分了…當年在那批同門之中,我和你原本最為親近。”
王離點了點頭,道:“當時的確如此。”
白衫年輕修士眼中又有了些莫名的情緒,道:“師弟,哪怕只是同門一場,我也必須提醒你,若是此次還想平安無事渡過,你和呂師姐所得好處,終究還是要分出一些。宗主他們的忍耐終究是有極限的,之前他們當然必須忌憚呂師姐自爆金丹和他們同歸于盡,但今后不一樣了,按我所知,宗主已經到了金丹六層的修為,而且他得到了一塊青木異源融于他的玄天劍罡之中,應該過不了多久,即便呂師姐想要自爆金丹和他同歸于盡,他也有足夠的手段自保。”
“多謝師兄好意提醒。”王離聽著這些話語,他的臉色卻依舊十分平靜,如同一池凝固的秋水,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師兄,你還記得我是何時進入孤峰?”
白衫年輕修士微微一怔,沉吟道:“十五年前?”
王離笑了起來,他的笑容莫名的有些燦爛,他不說確切時間,卻道:“是煉氣一層不到煉氣兩層時。”
白衫年輕修士微微垂首,他明白了王離的意思。
當時的王離更是弱小如真正的螻蟻,然而那時他便來了這孤峰。
白衫年輕修士轉過身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并不算遠的玄天諸峰,緩緩的呼出,“師弟,我已經煉氣九層,最多明年我便應該可以沖擊筑基了。其實你應該明白,你若是肯低頭,你的修為進境應該不會在我之下。”
王離笑道:“我也已經煉氣六層的修為了。”
白衫年輕修士愣了愣。
他真的不明白王離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煉氣六層在煉氣九層的面前,還有什么可以值得驕傲的?
而且方才他看王離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似乎神識遭受了巨大的沖擊,難道王離在這孤峰之中和呂神靚呆得久了,神識也不正常了?
王離在這時卻收斂了笑容。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聲卻認真的說道:“陳師兄,今后你不再到孤峰來了。”
這名白衫年輕修士頓時一怔,下意識道:“為何?”
“多少算是有些舊情,若是互相虛情假意,就令人難受。過來了我也不給你面子,更是難受。”
王離不看他臉面,只是看著遠處在夜色之中閃耀的靈光越來越多的玄天宗諸峰,道:“所以今后不要見了。”
白衫年輕修士聽著這一句很輕卻很決裂的話語,他呼吸沉重,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聽到王離又輕聲補了一句,“再來,我怕師姐會動手。”
看過《》的書友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