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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您就是岳師傅吧。”吳冕笑瞇瞇的問道。
司機穿著一身普通的衣服,口罩倒是N95,還戴了一個簡易的護目鏡,手上有手套。
防護的還算是到位,最起碼在民間來講可以說相當不錯。
能看出來,最近的物資的確豐富了一些,比吳冕剛到的時候好了很多。
吳冕和鄭凱旋上車,坐在后排。
“吳醫生,您二位去東湖三院?”
“是,辛苦您了。”
“客氣,這都是應該的。”岳師傅笑著說道,“你是去那面上班吧。”
“那面有個病人需要臺上會診,我去看一眼。”吳冕淡淡說道。
岳師傅怔了一下,從后視鏡里仔細打量吳冕。
雖然臉上都是勒痕,有些位置隱隱有血跡,狼狽不堪,早就沒了從前頂流的模樣,但眉宇之間依舊能看出來他很年輕。
這么年輕的醫生要去會診?岳師傅有些不理解,不過他很禮貌的沒多說什么。
“岳師傅,我聽說年后有幾個志愿者車隊幫著醫護人員上下班,后來有人被感染了。”吳冕問道。
“是。”岳師傅說道,“那之后志愿者的四個大群,變成兩個。當時醫院防護物資已經基本用完,我們也沒有,大家都很害怕。自己被感染還沒什么,關鍵是家里人也要被牽累。”
“您一直堅持著?”
“不堅持怎么辦啊。”岳師傅說道,“醫生護士本來就夠忙的,穿著防護服一跑一天,累的沒人樣。下班還不能回家,醫院宿舍也不夠住不是。”
說著,岳師傅從后視鏡里又看了一眼吳冕和鄭凱旋。
他們臉上滿是口罩、護目鏡的勒痕,看著皺皺巴巴,好像老了幾十歲。聽口音,應該是外地來支援的醫生。
“我琢磨著有事大家一起熬過去,要被感染也沒那么容易。”
“辛苦了。”吳冕輕聲說道。
“還好,本來我也是跑網約車的。”岳師傅道,“這幾天當奉獻了,去不了一線,就做好保障。對了,聽口音您不像是我們天河人,哪的?在哪家醫院支援?”
“協和的,在天河客廳方艙醫院。”
“我聽說那面有患者痊愈出院了?是這樣么?”岳師傅問道。
“是,今天檢查,又有八名患者轉陰。不過不能馬上出院,至少要連續三次復查是陰性才敢放走。”
“方艙醫院的條件怎么樣?”
“一般,剛開始比較倉促,雖然有全國支援,但有些東西很少配備。”
“我看網上一頓罵,說什么的都有。”
“呵呵,大家痛快痛快嘴皮子,不能當真。這種突發事件的冗余配備要是一直都有的話,大家又該說浪費的事兒了。兩張嘴,怎么說怎么有理。”吳冕笑著說道,“方艙最開始條件比較艱苦,主要是移動衛生間少。最近衛生間越來越多,條件好了很多。”
“吳醫生,您覺得什么時候是個頭?我今天看疫情地圖,全國基本都紅了,尤其是咱這面新增上萬,看完后心涼了半截。”
這個問題,今天已經不知道多少人詢問吳冕,連志愿者車隊的司機都在關注。
“快了。”吳冕這是今天第十六次回答同樣的答案,和司機師傅閑聊,又說了一遍。
“要是按照您說的,還挺樂觀?這是我最近聽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趨勢剛剛開始扭轉,從11號開始方艙有患者轉陰出院,其實形勢就漸漸轉好。不知道您注意到沒有,11號有患者出院,12號鐘老就和全國人民說4月能搞定。”
岳師傅怔了一下,他隱約記得鐘老說4月的事情,卻從來和和11號方艙患者出院聯系起來。
“希望是這樣。”
“我看您車上插著小紅旗,您從前是部隊里的?”
“嗯!”岳師傅點頭,“前幾天拉了一個華西醫院來的醫生。我們聊了一路,后來越說越不對勁。”
“最后我倆一對才發現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我們部隊去抗震救災,我倆在同一個地方。”
“真是夠巧的。”
“說起來都是眼淚啊。”岳師傅嘆了口氣,不過隨即說道,“我聽說華西已經全面動員,要是還需要人,他們至少能再拉來二百人。”
“差不多夠了,現在算下來全國來支援的醫生護士得有將超四萬。”
“咱軍醫是第一批次來支援的。”岳師傅說道,“我當年在南部戰區,大年三十的晚上我聽說老部隊的軍醫來支援,偷偷跑到機場邊上。”
“你去那干嘛?應該不用你接吧。”
“去看看老部隊的軍醫。”岳師傅笑道,“其實不算是一支部隊,但一說起來軍區,心里覺得熱乎乎的。我三十晚上看見大肚子運輸機在天上呼嘯落下來,當時就決定要和老戰友們干點什么。”
“說起來不怕您笑話,我當時看著運輸機盤旋的時候眼淚止不住的流。又進不去,我就爬到車頂上,對著運輸機敬了一個禮。”
“那感覺,好像又回到部隊。”
“今天各大戰區又增派了一批軍醫來支援。”吳冕道。
“我看這架勢,是準備總決戰了吧。”
“我估計是,國家儲備物資足夠,但拖得太久也不行。摸清楚敵人的底細,接下來就干唄。”吳冕笑道。
“摸清楚了?”
“沒有。”吳冕實實在在的說道,“畢竟是病毒,會不會變異誰都不知道。不過最近一直在監視著,暫時沒發現有變異的病毒出現。”
“那就好。”
“您現在還回家么?”
“不敢回家。”岳師傅說道,“發現有人被感染了,志愿者車隊散了一部分,我咬著牙沒退,但心里也打鼓。自己被感染就那么回事,我身體好,估計能熬過來,但父母已經老了,孩子還小。”
“您在哪住?”
“您坐的位置。”岳師傅道,“我做了一面旗子給自己打氣,若有戰,召必回。現在就是戰爭么,作為一名老兵、一名黨員,怎么都不可能先跑。”
“每天累了,就在后座睡幾個小時,然后起來繼續跑。”
吳冕和岳師傅閑聊著,說的也都是最近天河市發生的事情。鄭凱旋在旁邊靜靜的聽著,聽一名老兵的心聲。
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戰爭,但卻要比炮聲隆隆的戰爭更加殘酷、更加險惡。
尤其是大年三十夜里,他去機場外,爬到車頂,對著運輸機敬禮的片段太有畫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