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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修德怔怔看著陳露、任海濤、貝拉克的身影消失,深深嘆了口氣。
“趙哲,是吧。”
“馬院,我是陳露的愛人趙哲。”
“你這是從家來?”
“我從高速入口過來。”趙哲抽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強行咽回去的眼淚還是什么。
“哪個部門的?”
“稅務。”
“辛苦。”馬修德說道,“開車了么?我送你回去吧。”
“騎著朋友的電動車過來的。”趙哲努力笑了笑,“馬院,您忙您的,不用管我。我一會看飛機起飛,自己騎回去就行。”
“行,那我去忙了。”馬修德嘆了口氣,說道,“最近醫院是最忙的,這病來的太兇。”
馬修德也有感覺,最近幾天自己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嘆氣。有心無力,悲從心來。
無論看到什么,心里都灰蒙蒙的,也不知道哪天是個頭。
馬修德在新聞上看到一支又一支的醫療隊迎風逆行,從全國各地飛奔天河市。
但天河市就像無底洞一樣,不管扔進去幾千名乃至上萬名醫護人員都看不見一點光亮。
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好像還越來越嚴重。
能做的自己都做了,接下來還要把去前線支援的醫護人員家里送口罩和其他慰問品。
不能人不在八井子,連口罩都缺。
要是這樣,人心會寒。
“趙哲,你稍等等。”馬修德喊住已經背過身似乎在擦眼淚的趙哲,輕聲說道,“我車上有口罩,你拿一包。”
馬修德說完,直奔機場外走去。可是他忽然感覺到趙哲的腳步停住,站在原地。
“小趙?”馬修德回頭看趙哲。
趙哲表情有些古怪,戴著口罩,只能看到眼睛。他的眼神絕對沒什么善意,隱約帶著譏諷與不屑。
“馬院,是醫院的口罩?”趙哲澀聲問道。
馬修德怔了一下,旋即醒悟,笑道,“想什么呢。”
“呃?”
“初二開始全員上班,吳冕叮囑要給每個職工分點口罩。醫院和3m合作,有口罩廠。”馬修德道,“不過不多,一家五個。”
“還有富余?”趙哲苦笑,“馬院,現在我們一天只有一個口罩,就這都是省吃儉用下來的。”
“沒什么富裕,n95只留下一些給重癥用,剩下的都跟著飛機去天河市了。”
“謝了,馬院。”趙哲知道自己誤會了馬修德,說了聲謝謝。
“別客氣。”馬修德說道,“口罩是醫療用品,看著簡單,制作起來麻煩著呢。需要達到醫療標準才能用,肯定不會像其他東西那樣,隨時隨地只要生產就會有。”
“馬院,您知道口罩什么時候能不缺么?還有其他防護物資。”趙哲問道,“我聽大露說要去天河,就開始擔心。據說那面什么都不夠,全國的庫存送過去,眨眼的功夫就沒。”
“消耗量太大,沒辦法。”馬修德說道,“口罩相對防護服還好點,畢竟平時也有人買。這不是趕上春節了么,廠子基本都停工,工人回家過年,所以才開始缺貨的。”
“我一個同學在中石化。”趙哲說道,“這幾天加班加點干活,比我都累。他那面是真沒人,一口氣干1216個小時,在廠房里睡一覺起來繼續干活。”
“不一樣,你是戧風冷氣的,站在外面凍成冰棍。他們是必須要在段時間內生產出大量聚丙烯,還要承擔起平抑物價的職責。”
“我同學那面特別搞笑。”趙哲忽然笑了,“大家都想個好聽點的口號,可能是石化那面太急,宣傳部門就扔下一句——為了口罩,我們拼了!據說全部石化企業正加班加點的干呢。”
“都這時候了,誰有興致想那些讓人熱血沸騰的口號。”馬修德說道,“我昨天去口罩廠看了一眼,吳冕的同學,段飛你認識么?”
“認識,我們也是同學。”
“他說中石化的噴絨布沒漲價,還往下降了一些。”馬修德道,“這要是按照市場定價,得掙多少。”
“馬院,您在醫院,知道的信息多。您說這事兒啥時候能結束?”趙哲問道。
“誰知道呢。”馬修德道,“我開始以為天河市封城后一周就差不多,但現在那面不斷要人支援,估計情況比咱們想象的要困難很多。”
“熬著吧。”趙哲有些失落,“只能這樣。”
“外面太冷了吧。”馬修德笑著問道。
“我擔心大露。”趙哲道:“不過路上的時候我想了,吳冕不是在那面么,應該問題不大。”
“對吳老師這么有信心?”馬修德問道。
“那小子從小就古靈精怪的,而且能打架,從來沒輸過。”趙哲道,“我琢磨著這回他也不能輸。大露跟我說的時候,我給吳冕打了一個電話,吳冕說除非他死在天河,要不然肯定把我老婆好好帶回來。”
“吳老師小時候就能打架?”馬修德不想說那些讓人傷感的話,他有意識的換了一個話題,緩和一下悲傷的氣氛。
“嘿,那時候學校周圍的小痞子多。吳冕拎著磚頭把他們打了一個遍,我們學校是最安全的。”趙哲道。
兩人閑聊幾句,都感覺輕松了少許。來到馬修德的車后,打開后備箱,馬修德拿出五個口罩遞給趙哲。
“給家里用。”馬修德說道,“一定要小心。”
“嗯。”趙哲用力點了點頭,“我肯定要好好的,得等大露回來,我去接她。馬院您放心,肯定沒事。”
馬修德伸出手,和趙哲握了握。
兩只手凍得沒有一絲溫度,硬邦邦的像是兩塊石頭。
趙哲騎上電動摩托,在雪地中艱難前行。
轟鳴聲從身后傳來,趙哲停下車,站在路邊看著一架飛機直沖云霄。
他奮力的揮手,“大露!一定要回來!!”
“大露!一定要回來!!”
壓在心底的石頭松動,淚水止不住的滑落。沒等掉下就被凍上,晶瑩剔透,仿佛一連串的珍珠掛在趙哲臉頰上。
那句話陳露肯定沒聽見,但趙哲偏偏認為她聽見了。
站在寒風里目送飛機遠去,消失,又過了良久,趙哲才再次騎上電動車離開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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