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棘手,要看看患者才知道。”周國輝慎重的說道。
馬修德和醫生打交道打了幾十年,早就習慣他們的說話方式。要是一口應下來的那種,馬修德肯定會擔心那人什么情況都沒弄懂,隨口胡說。
“前幾年國內流行的說法是缺血性腦卒中可防可治,也的確是這樣,主要還在于時間。”周國輝說道,“造成腦部血管缺血的原因當中,又以血管內形成血凝塊,堵塞血管最為常見。
如果患者使用了專門溶解血凝塊的藥物,就可能重新疏通血管,恢復腦部區域的正常功能。”
周國輝說的很慢,一字一句,一邊說一邊在琢磨那個21歲男患者到底是什么情況。
“用藥和介入取栓,是現在兩種常用的方式,馬院,您知道二院用的是什么辦法么?”
“不知道。”馬修德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從前不是醫務處長么,這幫家伙習慣出事兒先給我打電話。其實今兒的事情也是習慣,根本不是全省找會診。”
“哈哈,馬院,那是您工作得力。醫務處長能干到這種程度,厲害,厲害!”周國輝笑道。
“當時沒少被臨床的主任罵。雖然當面沒人敢直接罵我,但背地里他們可是沒少罵。”馬修德說道,“醫務工作難做,千頭萬緒,臨床工作的還都是人,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能養成出事先給您打電話的習慣,這就證明您的工作大家還是認可。”
“沒什么用。”馬修德笑道,“又不能換錢,說白了就是給人擦屁股的活。周主任,您在帝都那面,醫務處的工作怎么樣。”
“難干,一樣難干。”周國輝實話實說。
患者的情況只知道一些點滴碎片,說什么都沒用,周國輝也就開始和馬修德閑聊起來。
“大約十年前吧,積水潭醫務處被人砸了的事情您知道吧。”
“知道。”
“沒辦法,湘雅是最硬氣的可最后還不是不了了之了?我一哥們是醫務處副處長他每次處理完糾紛后都找我喝酒。您猜,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什么?”
“我想想啊。”馬修德頗有興致的琢磨了十幾秒鐘“要是我肯定大罵臨床醫生不長腦子,都特么是狗腦子那么簡單的錯誤還能犯。”
“呵呵。”周國輝笑道,“他說這都是應該的。”
“哦?覺悟這么高?”馬修德笑了。這話在開大會的時候隨便說唱高調誰不會啊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華夏好聲音真的應該找他們去當選手。
最起碼馬修德認為自己在這方面已經幾乎爐火純青,肯定有導師為自己轉身。
但私下里,和親近的朋友一起吃飯大多都是抱怨極少……甚至絕對不會有人唱高調。
有沒有領導,說點實話怎么了?這人吶,總是說昧良心的話,真心是折壽。
看樣子帝都醫院的醫務處副處長是個妙人。
“嗯,我最開始也不理解。后來有一次……就是積水潭牌匾都要被人砸了的那次他心情不好,回來找我喝酒跟我說了很多。”
“都說什么了?”馬修德興致盎然的問道。
“他說醫生其實還算是好的。”周國輝說道,“工農業剪刀差剪了農民多少年?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醫生、教師、警察、消防官兵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實際上都是……哈哈哈。”
說著周國輝先笑出聲。
“嘿嘿。”馬修德心領神會。
往好了說是奉獻其實社會上誰不是在奉獻呢?
“都差不多稀里糊涂過吧。真有本事的人去美國打拼了,留在國內干啥。”周國輝說道,“但去美國容易?開玩笑,一點都不容易。”
“國內醫生和美國醫生的收入差距是真的,其實我不贊成全盤學那面,什么分級診療之類的一點都不靠譜。”馬修德說道,“收入是肯定不能學的,這一點不學,其他學的再像有說那么用。離開收入談其他的,都是耍流氓。”
“思聰公子開始拋頭露面之后,我那哥們總是一邊喝酒一邊嘆息。”周國輝說道,“普通人的日子且熬著,能活,還活的有滋有味就不錯了。連頂級的資本都……我哥們的原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馬修德哈哈大笑,雖然說得那位一點都不傻,還很聰明,甚至聰明中還有些許的“悲壯”,但從某個層面上來看的確是這樣。
“且過著吧,咱們走的路沒人走過,這不是一天天變好么。”周國輝道,“只要能變好就行,我可是不想回到20多年前了。”
想到那時候,馬修德心有戚戚。
什么醫患糾紛、什么醫患矛盾,本質的問題出在哪,馬修德和周國輝都知道,真心不用多說什么。
“周主任,我那時候還挺瘦的,有一次出差,去其他城市。”馬修德道,“在一個角落被人堵住了,他們直接跟我說是XG職工,借點錢花花,要不然就得被餓死。”
“您呢?”周國輝問道。
“我說我回省城要88塊錢,給我留100,其他都是你們的。不給留,老子跟你拼命。”
那段歲月的回憶不堪回首,說了兩句后,馬修德一聲嘆息,轉了話題,“其實現在挺好的,醫生忙,誰又不忙呢?最起碼醫生越老越值錢。人么,總有生老病死、五癆七傷,醫生只要想,最起碼的社會地位還是有的。”
“您說得對。”周國輝道,“且干著吧,您看吳老師不是也從美國回來了么。”
說起吳冕,馬修德的表情有些古怪。
周國輝見馬修德的怪異表情,問道,“馬院,您想什么呢?”
“前幾天干活晚了,吳老師帶著我和薛院去肥羊老店吃宵夜,薛院問起這事兒。吳老師說,他要是七月初不回來,現在怕是已經被大卡車撞死了。”
“不是背后說壞話,周主任您能感覺到吳老師有一點點的被迫害妄想癥么?”
“嘿,吳老師的圈子我碰不到,很難想象。”周國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