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熊初墨
“吳老師,我看過一篇報道,說是301已經開始研究下丘腦/穹窿核位置下微電極治療阿爾茨海默病。我看您下微電極的位置也是在下丘腦/穹窿核……”
把來觀摩手術的人送走,劍協醫院的幾人回病房,周國輝一邊走一邊詢問道。
“周主任,您太客氣了。”吳冕怔了一下,笑道,“別叫老師啊,您這是和我開玩笑呢。”
“唉。”周國輝嘆了口氣,“達者為尊,應該的。看完您術后的效果,我有一種感覺,麻醉藥勁徹底過去后患者至少能恢復70的功能與記憶。”
“當年我上學的時候,帶教的莊老師和您是同學,您這么叫我,以后讓我怎么回協和。”吳冕撓了撓頭,說道。
“這都是小事。”周國輝問道,“您這面和301有聯系么?”
“有,一直有聯系。”吳冕點頭,“1985年,Turnbull教授就采用基底核電刺激來治療癡呆,該研究對1例74歲老年患者進行左側基底核電刺激,發現基底核的腦深部電刺激治療能提高同側顳葉和頂葉的糖代謝功能,但不能改善患者的認知功能,所以這項研究耽擱了一段時間。”
“一耽擱就是23年,直到2008年,Hamani醫生在研究治療肥胖癥患者中偶然發現對下丘腦/穹隆核進行電刺激能改善患者的記憶。經過一系列的試驗,初步確定腦深部電刺激治療癡呆有效的靶點是下丘腦/穹隆核。”
“Ⅰ期臨床試驗中,對輕中度癡呆患者下丘腦/穹隆核進行半年到1年的電刺激,結果顯示,對該部位的電刺激能夠緩解或改善認知下降程度,并改善腦部糖代謝。”
“再往后,2011年,Ponce醫生對42例癡呆患者進行臨床Ⅱ期試驗研究,早期安全性研究結果表明,DBS電極植入下丘腦/穹隆核治療癡呆安全可靠。”
“之所以沒發展起來,有兩個困難沒辦法解決。第一個是下丘腦/穹窿核的靶點位于側腦室下方,第三腦室前側,植入電極必須經過側腦室。
由于植入電極的頭端較微電極粗鈍,因此微電極記錄完畢后,植入電極在穿過側腦室壁時容易出現頂端順著側腦室壁滑動,而影響靶點的準確性。”
“2013年301的研究組用套管針輔助穿刺技術解決了這個問題。接下來要面對的困難就是定位了,2年前通用醫療生產出SIGNAPioneer3.0T磁共振系統,DST環繞矩陣式梯度系統是磁共振領域近十年來具有突破性的技術創新,讓精確定位成為可能。”
“每一項技術都是從無到有,無數人鉆研,一點點搭建起來的。”吳冕微笑著說道,“我只不過是解決了最后一個難題的一部分而已,沒什么。”
沒什么,這三個字說的輕飄飄的,但周國輝知道份量有多重。
“吳老師,厲害!”周國輝由衷的稱贊道。
吳冕沒有繼續和周國輝掰扯他叫自己老師的事兒,說多了有些油膩,沒勁。
回到病房,高柏祥蹲守在病房里,總在觀察患者術后狀態。
因為神經內科的病房還沒有建立,所以只能在高柏祥這里對付一下。
劍協醫院整體的診療流程并不正規,老司機開新車,吳冕也不是很在意患者必須在神經內外科住院治療,挖來人再說唄。
這不,周國輝就“自投羅網”,屁顛屁顛從帝都來避難。
來,容易;想走,就難了。
像周國輝這種職業專精點滿的主任醫師、科室主任,神經內科學會的副主任委員,吳冕是絕對不會把他放走的。而現在看完治療阿爾茨海默病的患者后,短期之內就算是攆他走他都不會走。
“吳老師。”高柏祥見吳冕回來,馬上站起來打招呼。
“嗯,您去歇歇吧。”吳冕笑道,“我在這兒看會。”
患者術后磁共振顯示腦神經束的電流傳導已經大范圍擴散,周國輝說的至少70功能,并不是無的放矢。
只是患者全麻后一直在睡覺,人還沒醒。具體效果怎樣,吳冕不想錯過第一手資料。
高柏祥也知道自己不是專業的神經科醫生,而且最近隨著免費做先心病的手術傳揚出去,來咨詢、住院的患者越來越多。
心臟手術才是高柏祥的主戰場,再加上和胸外科配合做二尖瓣夾合術,高柏祥也很忙碌。
送走了不相關的人,吳冕坐在楚知希的身邊,透過玻璃看著里面正在沉睡的老人家。
袁偉有些緊張,城府深沉的他臉上的肌肉繃的很緊,沒有一絲笑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盯著單間里的阿嫲。
“袁先生,不用這么緊張。”吳冕說道,“生命體征平穩,很快就能醒。”
“吳醫生。”袁偉用手在褲子上胡亂擦了擦,兩道水漬清晰,“核磁的影像我也看到了,雖然我不懂醫學,但看影像就知道能行。”
“嗯。”
“我擔心阿嫲醒了之后看見我,她要是大哭怎么辦?會不會引起心律失常?心臟手術剛做完沒多久……我有點后悔,在這里多住20天,讓阿嫲適應之后再做……”
袁偉嘮叨著,完全沒了曾經地下大首領的那股子陰沉、狠戾的勁兒。他像是普通患者家屬一樣,期待著手術效果能超出自己的預期。
在這一點上,人和人是一樣的、共通的。
“心臟沒問題。”吳冕說道,“術前已經做了相關的檢查,出現并發癥的幾率不大。不是您說想做手術,我這面就沒有原則的同意。患者的狀態不好,您再怎么著急都不行。”
“呵呵。”袁偉搓了搓手,老繭子相互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宛如風吹過海邊沙石。
“我阿嫲能記起我就好。”袁偉看著阿嫲說道,“我在這世上也沒什么親人,平時爾虞我詐慣了,以為自己刀槍不入。阿嫲漸漸不認識我的那段時間……吳醫生,您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后悔。”
“本來想著在外面打拼,讓阿嫲過上好日子。前半輩子吃了大苦,以后可不行。但現在日子是不錯,可阿嫲什么都不記得,我心里空的慌。”
袁偉袒露心事,正說著,吳冕忽然站起來,大步走進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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