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聽說過科學家都是怪人,高柏祥認為那大多都是以訛傳訛。但看吳冕吳老師現在的狀態,他改變了看法,認為那些謠言并非不可相信,有可能是事實。
捕捉一瞬間的靈感,就要馬上記下來,甚至聰明如吳老師都很難形容那一瞬間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
屋子里沉默下來,隱約之中仿佛能聽到吳冕面前的筆記本微弱的嗡鳴聲與原子筆筆尖在A4紙上胡亂劃著的聲音。
袁偉沒有覺得被冒犯,他越來越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以做到他說的事情,哪怕聽起來是那么的無稽。
時間流逝,足足過了10分鐘,吳冕才放下筆,表情平靜,眼睛沒有看袁偉或是高柏祥,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還有兩個人存在。
吳冕緩緩閉上眼睛,如同白玉一般的右手輕輕敲打著桌子,節奏明快。
幾分鐘后,吳冕睜開眼睛微笑,“不好意思,袁先生,失禮了。”
“吳老師,您忙您忙。”袁偉連忙說道。
“有一點點小心得,得記下來。要不然這種東西虛無縹緲的,眨眼就沒。”
“您說得對。”袁偉知道這種感覺,只是他的經歷中,這樣的感覺都出現在找東西上,而不是研究、創造。
袁偉只坐了不到半個小時,心里已經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些許的佩服。
“最近10年,腦起搏器的應用開始變得廣泛起來。不光是用于重度帕金森癥的治療,有些科研人員與醫生開始嘗試用腦起搏器治療植物人與老年癡呆。”
“植物人的治療有嚴格的限定,而且成功率并不高;老年癡呆……您也知道,各有各的不同,中醫的辨證論治很重要。”
“現在我這面已經有了一些頭緒,但捋清楚還要時間。如果您不著急,老人家可以在術后留幾天。”
吳冕說完,看著袁偉,眼神又開始飄渺起來。
袁偉心中大汗,就像是想象中的一樣,人家的確沒把自己放在眼里。不過最初袁偉生氣,想要給吳冕一個教訓;但是現在……沙老板還在下面當門房,自己就別逞強了,老老實實回去等著吧。
“吳老師,那您忙著,我不打擾了。”袁偉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彎腰,說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您別往心里去。”
“哦,去吧。”吳冕也沒站起來,眼睛瞇起來。在眼縫之間,偶爾透出異樣的光芒,好像是一臺超級計算機正在計算、運行,眼前一切與他無關。
袁偉再次鞠躬,告辭離開。
高柏祥跟著一起出去,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在病房杵倔橫喪的袁偉、像是地下王者一般的袁偉怎么看見吳老師后就變得客客氣氣起來。
看人下菜碟、欺軟怕硬、柿子撿軟的捏,無數類似的詞匯在高柏祥的腦海里浮現出來。
“高主任,吳老師一直這樣么?”
走出辦公室,袁偉問道。
“也不是,平時吳老師很和藹,教我手術的時候也能從實際情況出發,屬于授人以漁的方式。比如說我之前手下有一個帶組教授……”高柏祥開始給袁偉講吳冕用吸鐵石把導絲吸出來的事情。
“看樣子是手術做的太熟練,或者這些難度的手術對吳老師來講根本沒有難度。”袁偉說道。
高柏祥怔了一下,距離太近,自己已經習慣了,就沒有觀察到么?
可以說,吳老師就是醫療界的天花板。
而最讓人感到可怕的是這塊天花板就如同膨脹的宇宙一般,飛速的向外擴展,自己與天花板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見高柏祥出神,袁偉笑了笑,說道:“高主任,剛剛我手下的人沒禮貌,我帶他們向您道歉。”
“沒事沒事。”高柏祥連忙忘記天花板的事情,回答道。
天花板有什么好想的,自己都多大歲數了,這塊天花板飛的越快,對自己就越有好處。
不說金錢、身份、地位,只說實際應用。畢竟,誰都會老。
死亡或許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醫療上判斷死亡的標準有很多,腦死亡就是其中之一。
不管是重度帕金森還是老年癡呆,亦或是植物人的治療,高柏祥知道自己在十年、二十年后,最多不過三十年就能用得到。
而那時候吳老師還不到50歲,正是巔峰時期。
人世間有吳老師這樣的人,碰巧好很熟悉,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高主任,術前還用做檢查么?”袁偉問道。
高柏祥從未來被拉回來,隨后說道,“有幾樣檢查需要做,3天后可以手術。”
“到時候辛苦您了。”
聽著袁偉一路客氣,說話的語氣和來之前截然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高柏祥有些恍惚,穿越了一樣。
下樓,高柏祥和沙礫打了個招呼,恭恭敬敬,仿佛剛到臨床的小醫生和主任說話一樣。
沙礫坐在椅子上,和尋常的保安沒什么區別,或許會更粗壯一些,但卻壓根看不出來曾經叱咤風云的模樣。
“沙老板,我走了。”袁偉卻很拘謹,走到桌子前,很正式、很恭敬的深深鞠躬。
“嗯,在醫院說話小點聲,這不是在海上。”沙礫隨意的說道。
他端端正正的坐著,像極了一個門房保安。
袁偉沒有接話,自己的態度已經表達,看樣子沙老板似乎也并沒生氣。
走出大門,袁偉回頭又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一眼。
側面看去,沙礫脖頸處一道蜿蜒的刀疤隱約可見,觸目驚心。
都是刀尖上討飯吃的人,袁偉很清楚沙礫肯定在這段時間經歷過生死。或許這就是他留在這里的原因,也或許是一個誘因。
不過那和自己沒關系,幸好沒在病區鬧事,得罪了這間醫院與這間醫院的人。
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走在老鴰山山腳下,走在劍協醫院的院部里,吹著八井子的夜風,袁偉心中慶幸無比。
吳冕雙手敲打鍵盤,手機忽然響起。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周主任,好久不見。這都幾點了,怎么還沒睡?”
“吳冕,我想去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