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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示意霍以驍扶惠康伯一把。
“你給以驍說說,”皇上道,“你是怎么想多的?”
霍以驍看著惠康伯,問:“伯爺聽了我母親身份,似是一點都不驚訝?”
“不驚訝。”惠康伯答道。
皇上接四公子回宮、讓他做三殿下伴讀,后來流言四起時,幾乎所有人都在猜測霍以驍的生母身份,惠康伯卻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霍以驍長得與郁劭有那么點像。
少年時候,惠康伯與平西侯府的趙敘幾兄弟、郁家的郁劭兄弟,都是同齡人。
同是將門,三家私交又好,他們這幾個半大小子打小就一起操練。
他、趙敘、郁劭,一塊在泥里打過滾,也是他和趙敘,在牙城的殘垣斷壁里,把一身黃土的郁劭挖出來。
如果霍以驍真的是皇上養在霍家的親兒子,那他的母親,應該就是郁薇了。
而郁薇病故的時間,與霍以驍的年紀對不上……
惠康伯心生疑惑,興許是他看錯了,可隨著霍以驍漸漸長大,越來越像。
“不止是臣,趙敘也看出來了。”惠康伯道。
“所以,姨父瑞雍六年去關外,其實是想去牙城?”霍以驍問,“他以為我娘生了我之后,去牙城了?”
惠康伯訕訕道:“趙敘回來之后,我們吃酒,他說遍尋牙城也毫無蹤影。
又說,皇上沒有認回四公子,我們也就當不知情。
四公子的存在證明了皇子妃的病故有誤,這對皇上不是好事,叫沈家知道了,不是威脅皇上,恐怕也會危及四公子性命。
平西侯府出事時,我考慮得太多,甚至想著,是否沈家追到了蛛絲馬跡,皇上迫不得已……
即便是平西侯平反,因著四公子的出身,臣也不能說。”
皇上嘆著搖了搖頭:“不怪你,隔著君臣,你也不可能來向朕求證。
今兒晚了,朕還有些事要和以驍說。
改天,你得空時,給以驍說說那年打西域的事兒,你們單獨說,朕就不聽了。
朕聽那些難受。”
惠康伯自是全部應下,退了出來。
里頭,又只余下兩父子。
“朕知道你性子,”皇上道,“你派去牙城的人手,想打聽就繼續打聽,想請教孔大儒也只管去,惠康伯那里,你打破砂鍋問到底也無妨,都問過了、聽過了,你的疑惑應該就消了。”
霍以驍道:“我會問的。”
“至于江陵那兒,”皇上道,“太遠了,你暫時放一放,等來年冠禮之后,安排妥當了,你去看看你母親。”
霍以驍挑眉,直直問道:“您要追封我娘,您不接她回來?”
皇上坐直了身子,道:“你母親已經在皇陵了。”
“您這個意思是,”霍以驍道,“我只是我娘名義上的兒子?”
“名義上的兒子、難道就不是兒子了嗎?”皇上不認同,“以驍,這樣對你不僅無害,反而有利。”
霍以驍眉宇緊蹙。
他知道,如此安排,是皇上在考慮他的利益。
隱瞞,不僅僅是皇上追求一個體面,不愿意當年舊事翻出來。
同時有兩位正妃,這很不好聽,哪怕沒有沈家和長公主的步步緊逼,對皇上來說,顏面還是丟了。
他故意隱瞞,他被御史們罵;他被瞞在鼓里,后知后覺,郁薇被御史們罵。
假死脫身,如此行徑是污點。
罵一通還不夠呢,如何再追封?
何況,誰能證明霍以驍一定是皇上的兒子?
皇上知道,孔大儒知道,可霍以驍生在了外頭。
一個沒有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兒子,這事兒還能斟酌商議,但這個兒子,還有個假死的母親!
不可靠添上另一層不可靠。
哪怕霍以驍將來坐在龍椅上,關于他的質疑也不會消散。
不得不說,只追封“病故”的郁皇子妃,并把霍以驍記在她的名下,對皇上、對霍以驍,都有好處。
“我,”霍以驍喉頭滾了滾,“我想認親娘,可沒想過什么好處不好處。”
“你先別下決斷,”皇上想了想,退了一步,“茲事體大,你花些時間多思考,去聽惠康伯說一說,也問問你媳婦,還有太妃娘娘那兒、那兒就由朕先去說吧,朕騙了娘娘這么多年,得親口跟她說,等朕說過了,你再去常寧宮聽聽娘娘的想法。”
這是個理智且正確的提議,霍以驍當然不會不接受。
不過是心里依舊憋著一股氣,應下的同時,霍以驍又道:“我想問的都會問,您也別催太保大人了,這么大把年紀,真愁得夜里睡不著,那多遭罪。”
皇上哼笑了聲。
氣他的時候,怎么沒有想過他夜里睡不睡得著?
敢情還是他年紀不夠大。
霍以驍再無其他要問的,起身告退。
吳公公一路送他。
“吳公公這會兒緩過來了吧?”霍以驍問。
吳公公哭笑不得:“比伯爺氣順,伯爺走得時候,臉都是麻的。”
霍以驍嘖了聲。
能不麻嗎?
惠康伯突然之間被叫進來問那么要命的事兒,答成那樣就算不錯了。
況且,最關鍵的牙城之戰,惠康伯還沒說呢。
僅僅是看出他像郁劭,平西侯府出事時,就能讓惠康伯想岔了?
他得再去惠康伯府一趟,仔細問問。
吳公公送走了霍以驍,回到御前。
皇上一臉疲憊地,靠著椅背,后仰著頭,閉著雙目:“以驍回去了?”
“回去了。”吳公公打完,麻利地收拾用過的茶具。
皇上又道:“你有什么想說的?不順耳也不要緊,怎么不勸勸朕別跟兒子一般見識?”
吳公公:……
不順耳的話,今兒都滿出來了。
再說,豈不是自找麻煩?
“小的剛看四公子,覺得他輕松許多,”吳公公硬著頭皮道,“那么多心里話,他一定是想問皇上很久了,不管答案如何,他今兒問出來了,心里定能舒暢很多。”
皇上“嗯”了一聲,沒有再說。
確實很久了。
瞞得那么嚴實,還是被以驍發現了端倪,還暗暗查了這么久。
他曾以為,知曉前因后果的人都死了、老了,很快,所有的答案都在時間下掩埋,可最終,還是被挖了出來。
他原想全部瞞去,但被掀開時,他也有一絲慶幸。
還有那么一兩位知情人。
要不然,只他一張嘴,取信以驍,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