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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豐街這里,是隱雷匆匆來通知邢嬤嬤的。
為了給溫宴留下時間,霍以驍和溫子甫沒有立刻回燕子胡同,而是在順天府稍微等一等。
溫子甫已然止住了淚水,凈了面,不好意思地與同僚們拱手。
自然是無人嘲笑他。
無論是畢之安,還是衙役小吏,有善意的打趣,卻無惡意的貶低。
即便是,最初因溫子甫突然調任順天府而對他的品行、能力有所質疑的官員,經過這一年的共事,也對他認可了。
每一個人都看到了溫家為翻案做出的堅持與努力,也記得當時夏太傅和溫子諒在順天府里翻案卷、探討案情的樣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沉冤昭雪擱在誰身上,不得大哭一場?
溫同知是性情中人,這樣的人,笑是真笑,哭是真哭,作為同僚,也最是靠得住。
收斂了情緒,溫子甫請了上午的假,回家報信。
同時,他向畢之安請示,想帶走留有溫子諒手指印的底檔。
畢之安自不會拒絕。
那份底檔,按著衙門規矩,再過幾個月也是作廢了。
于衙門是廢紙,于定安侯府上下,卻是對故人的追思。
馬車進了燕子胡同,溫宴從車上下來,往里頭走。
曹氏聞訊過來,奇道:“怎么這會兒過來了?該使人回來說一聲,好在離午飯還早,夠讓烏嬤嬤備兩樣你愛吃的。”
溫宴見曹氏對自己的到來毫不知情,越發篤定心中猜想。
內院,溫慧從窗戶里探出頭來,笑著道:“阿宴打扮得這么好看,是要去哪兒耍玩?”
“你就知道玩!”曹氏笑著啐了溫慧一口,“字帖臨完了沒有?”
溫慧笑嘻嘻地:“知道了、知道了,這就接著臨去。”
曹氏前腳將溫宴送到正屋見桂老夫人,后腳就聽說,溫子甫與四公子來了。
她不由愣怔,下意識地去看溫宴。
今兒是個什么日子,怎么都過來了?
而且,老爺該在衙門里當值,哪有大白天回家來的道理?
曹氏急匆匆迎了出去。
溫宴亦與桂老夫人說了聲,往前頭走。
兩廂在月洞門那兒打了照面。
溫子甫雖然在順天府擦了臉了,但一雙眼睛還是紅腫的,大抵是進了家門,想到家人聞訊后會有的歡喜,情緒又不免起伏。
他喚了聲“夫人”。
曹氏叫他這模樣給嚇了一跳:“老爺這是怎么了?”
溫子甫抹了一把臉,沒有回答,而是快步往里走:“得先去尋母親。”
兩人急急而去,溫宴站在原地,抬起眼簾看著霍以驍。
四目相對,溫宴忍不住彎了彎眼,輕笑著問:“二叔父哭過了對嗎?我今兒肯定不哭。”
霍以驍失笑,他走到溫宴身邊,本想揉她頭發,看她梳得整整齊齊,抬起來的手就換了個位子,只半摟著拍了拍溫宴的背。
“二叔父在金鑾殿里當著百官的面嚎啕大哭,”霍以驍道,“你一會兒哭也沒什么,反正哭得比他好看。”
溫宴樂得不行,心中攏起的傷感倏地就散了個干凈。
他們進了正屋。
桂老夫人顯然也被溫子甫的紅眼睛嚇了一跳。
這哪是上個早朝回來的樣子,分明是幾十年前、院子里跌了一跤哭著找娘的小芽兒!
溫子甫沒有解釋,只從袖中取出了一卷軸。
桂老夫人看到那抹明黃色,眸子倏然一緊。
她看了眼窗外、陽光明媚,正是衙門當值時候,再看了眼溫子甫的眼眶,還是紅的;又看了眼溫宴,妝容衣著都比往日精致……
桂老夫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你先別給我看,也別念,”桂老夫人顫著聲與溫子甫道,“你先出去,等我梳個頭、換身衣裳,快快快,青珠、老劉,都趕緊著,去拿我那身冠服!”
曹氏此刻也領會過來,又驚又喜:“老夫人!”
“你還愣著做什么?”桂老夫人嗔她,“你也趕緊去呀!讓慧姐兒她們也換身新衣裳,還有費氏,不要落下了她。”
雖是妾室,但也替侯府生了一個姑娘,性子平和、從沒有烏七八糟的事兒,桂老夫人也就認同她是府里的一份子。
這樣大好的日子,家中人人都不能缺席了。
曹氏自是應下,大步出去,催著胡嬤嬤交代各處。
溫慧和在屋里臨帖,見曹氏風風火火進來,奇道:“今兒這是怎么了?父親大白天回來,您跟火燒眉毛似的。”
“你不是說宴姐兒打扮得漂亮嗎?”曹氏道,“你現在放下筆,去梳個頭、換身衣裳,也漂亮漂亮!”
“這就不練字了?我今兒的功課才做了一半呢,”溫慧好不驚訝,“我們這是全家出游?”
曹氏哈哈大笑。
溫慧心大,問不出來,也就不追著問了,招呼了丫鬟回去梳洗。
一時間,整個宅子都忙碌了起來。
胡嬤嬤知會了東跨院,又去前頭通知溫辭,還不忘讓底下人都換身體面衣裳,丫鬟婆子把壓箱底的簪子鐲子都戴上。
等各處都收拾妥當了,桂老夫人才由劉嬤嬤與青珠扶著,出了正屋,一直走到前頭院子里。
她換上的是侯夫人冠服。
上了年紀之后,年輕時的衣裳自然是穿不上了,桂老夫人重新做了。
雖說平日里幾乎不穿,但桂老夫人很是看重,用了好料子,請的臨安城里數一數二的師傅,做了兩身備著。
上一回這么隆重裝扮,還是宴姐兒出閣的時候。
今日,對侯府而言,意義不亞于姑娘高嫁。
桂老夫人在地磚上跪下了。
溫慧即便遲鈍,這會兒也回過神來,與溫婧一塊,跪在曹氏身后。
溫宴亦跪在姐妹身旁,霍以驍隨著她跪了,引得溫慧、溫婧都看了他一眼。
溫宴并不覺得意外,驍爺認同他姑爺的身份。
他有很多家,孫家、霍家都是家,卻又都不是……
唯有岳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至始至終,都不會變。
溫子甫雙手捧著卷軸,看著家中老幼,強壓著心中激蕩,打開了圣旨。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頭開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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