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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陸
金鑾殿里,氣氛沉悶極了。
仿若是昨兒散去的壓得極低的云層又聚了起來,再一次籠在天際,讓人連呼吸都緊了三分。
龍椅上,皇上支著下顎,垂著眼看底下眾人。
左右看了一圈,視線最終落在溫子甫身上。
溫子甫跪著,額頭伏地,看得出來,他是緊張的,卻不顯畏畏縮縮,反倒是透出了一份孤勇。
只是,這孤勇太過銳利,直直刺向皇上……
畢之安看在眼中,心中嘆息。
他當然不會攔著溫子甫,私心里也贊成四公子和定安侯府的決定,金鑾殿上,需得有這么一幕。
只是,卻也不能失了另一幕。
那就是站出來反駁溫子甫的,當然,若是再有人站出來委婉勸解、做一做和事佬,那就更好了。
偏偏,這么多的文武大臣,竟然就沒有誰來接這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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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們不夠敏銳嗎?
其中定然有一些敏銳之人,只是,他們各有各的考量,不好做這事兒。
畢之安倒是想擼著袖子站出來,可惜,他的立場擺在這兒,他前腳才徹查沈家、尤岑的死這里不行那里不對,后腳就去質疑溫子甫……
那得是多分裂的人吶?
搖擺得,不配當順天知府了。
陳正翰、梁歸仲這樣的,現在正踩著沈家的官員,也不適合。
畢之安一臉憂愁,早知道,該提醒溫子甫,務必安排個托兒。
“逼”皇上,也不能讓皇上下不來臺。
他又看了眼四公子,四公子站在那兒,渾然不擔心狀況。
莫不是,四公子已經打點好了?
文官隊列里,方啟川暗悄悄抬起頭,看了眼皇上,又迅速低下了頭。
哪怕隔了些距離,方大人還是看清了皇上的臉色,比外頭的天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這個時候,穩妥起見,自然是裝死到底。
反正,沒有誰點他的名,論的事也與他無關,冷眼旁觀是聰明人的選擇。
方啟川自認聰明,但他更是個積極向前的聰明人。
局面不可能這么僵持著,得需要一個合適的人出來攪和攪和。
放眼在場官員,他方啟川是第一人選。
當年滿朝討論平西侯府通敵時,他曾發表過一番看法,覺得平西侯府確實有些問題。
如今,因著尤岑死因存疑,方啟川又有了別的想法,但他還未與任何人提過,在表面上,他依舊站在“趙家有罪”的那一邊,他繼續固執己見,也不算左右橫跳,不會讓人看著奇怪。
其次,他得讓四殿下認為他忠心耿耿。
沈家抄沒,四殿下損失極大,方啟川心里猜到私運其中的彎彎繞繞,但他在朱鈺跟前,那是渾然不知情的,他站出來維護沈家的利益,是示好、是應當。
而方啟川真正示好的是四公子。
四公子沒有私底下示意過他在早朝上攪和、拉扯,他方啟川讀懂局勢,主動出擊,這叫眼里有活兒,看得到活兒、積極干活兒的人,才會被上峰記住。
置身事外混日子,沒有前途。
真想得過且過,他當年又何必去置喙平西侯府的事兒呢?
當然,方啟川最占優勢的一點,是他不怕當堂與四公子、與定安侯府唱反調。
溫子甫這么一手,足以見他們翻案的決心與急切。
此時此刻,沈家已經是監下囚了,其他官員們為沈家說話,那就是豎起來的靶子,別是好處沒撈著,轉頭被四公子殺雞儆猴了。
方啟川就不同了。
他是四公子手里的棋子,他是真反對還是假反對,四公子心知肚明,又怎么可能真把他當雞殺。
現在,金鑾殿之中,唯有他能解這壓抑局面,不抓緊機會掄起鏟子拓一拓路,那得傻成什么樣了。
方啟川整理了一下說辭,站了出去:“溫大人,身為順天府同知,你很清楚尤侍郎那案子才查了個開頭。
僅僅是生前落下了勒痕,極有可能死于謀害,可哪一樣證據能證明,謀害尤侍郎是沈家的人做的。
哪怕、哪怕退一步說,沈家害了尤侍郎,就能等同于平西侯府沒有通敵了?
案子不是這么斷的,溫大人,你也未免太心急了些!”
溫子甫氣得直起身來,怒目瞪著方啟川。
“方大人,”溫子甫,“蒙受不白之冤的,不是你的長兄,不是你的姻親,你當然不心急了。”
方啟川正欲接話,卻被不知道誰搶了先。
那人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不重,但足夠讓人聽清楚。
“方大人連親侄女兒的死都不心急,還能急別人?”
方啟川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轉頭看向殿外,人太多了,哪里能分辨誰開的口。
倒是身邊有人哼了一聲,正是畢之安,方啟川狠狠瞪了他一眼,有做戲,也有無地自容的難堪。
畢之安不管方啟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反正,有人跳出來攪和了,就比僵持著強。
方啟川瞪過了,頂著一張大紅臉,又去與溫子甫辯論。
這紅臉、白臉都有人唱了,和稀泥的戲就更容易了,仗著是左右不幫、也不用擔心首當其沖被任意一方秋后算賬。
黃卜慶先來當和事老。
什么能體會溫大人的急切,什么定安侯府這幾年也確實不容易,什么侯夫人年事已高、起起落落對她沖擊太大,什么同為兵部侍郎,與尤侍郎共事多年,自己也不想尤侍郎走得不明不白,但是,方大人的話也有道理,這事牽連眾多,不止是平西侯府,也關系著邊關守備,需得從長計議。
真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除了方啟川孤零零的,其余兩方,都有不少人開口。
趙太保揣摩著皇上心境,眼瞅著今兒也該差不多了,便逮著機會站了出來:“案子,靠得是找線索、查證據,不是眾位在這兒爭口舌高下,誰贏了就誰有理了!
與其在朝會上沒完沒了,不如趕緊回去查案!”
說完,他又去拉溫子甫,稍稍壓低了些聲音,道:“溫大人,你也是!當著差呢,你要覺得是陷害,那親手查真相,證據全了,自然能還你兄長名譽。你舉著狀紙,皇上要應了,你不就得從案情里回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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