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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大宅。
沈臨正與沈灃下棋。
棋盤縱橫,黑白子交錯,戰局激烈,不相上下。
與沈臨七平八穩的棋風相比,沈灃落子殺意更重,他急于進攻,卻遲遲無法突破沈臨的防線。
他們兄弟下了這么多年的棋,沈臨勝得多些,沈灃少些,卻也算得上是棋逢對手。
在沈灃皺眉沉思之時,沈臨看了眼桌上的香爐。
其中插著的香已經快燃盡了。
沈臨沒有叫小廝進來,他把手中的棋子丟回棋簍,慢吞吞站起身來,親手點了新的。
沈灃留意道了他的舉動,道:“普陀送了幾盒檀香來,說是味道不錯,我聞不慣那些,回頭給你送來。”
“你在我這兒聞了這么久,還聞不慣呢?”沈臨笑著道,“你不稀罕就給我,我倒是喜歡極了,檀香靜心,誦經、抄經時點上,最合適不過。”
沈灃落下一子,示意沈臨繼續。
沈臨從棋簍里捏了顆棋子,還未及落下,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又雜又亂,腳步聲的主人似是三步并兩步地在跑。
沈臨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來。
這是沈家,便是三歲稚子,也不會胡亂跑,那又是誰會這么急切?
沈灃也聽見了,沉沉看了沈臨一眼。
他有很多年,沒有在府里聽見這樣的腳步聲了。
上一回,好像是沈皇太后薨逝之時,宮中急急來報。
那這一次呢?
來人甚至沒有等通傳,直接推門進來了。
沈灃轉頭看去,來的是他的兒子沈燁,后頭還跟著唐云翳。
沈臨放下了棋子,看向沈燁。
他很清楚,以能力來看,沈燁不足以肩負起沈家的將來。
可他們兄弟給沈燁鋪了那么多年的路,沈燁官至少保,行走官場多年,現在歲數擺在這兒了,也有了沉穩的架勢。
沈燁不該亂了步調。
再看唐云翳,亦是神色緊繃。
“出大事了?”沈臨問,唯有如此,才能解釋沈燁的匆忙。
沈燁道:“伯父、父親,霍以驍回京了,前腳進了御書房,后腳,皇上把工部、兵部的尚書、侍郎都叫進了宮,剛傳回來的消息,工部此次運往西關的增固物資之中出現了夾帶的鐵棍,工部負責押運的武安規已經死了,副官盧弛指向了我們沈家,還說,瑞雍七年、九年,朝廷增固定門關、封口關時也有夾帶。現在,皇上召見了陳正翰和霍懷定,都察院看來是要查到底了。”
沈灃瞪大了眼睛:“什么?鐵棍?我們什么時候弄過那些東西?”
話一出口,沈灃自己也明白過來,他們被算計了。
“皇上擺了我們一道?”沈灃看向沈臨,“他看似和長公主談攏了,背地里讓霍以驍離京,弄出什么夾帶來……那匹貨在哪里?我倒要看看,夾帶了多少東西!”
唐云翳稟道:“歸德府知府宋秩遞了折子進京,上頭數量明確,聽說是在船上當場劈出來的。”
沈灃還要說什么,沈臨沖他搖了搖頭。
“當場劈出來?”沈臨道,“增固西關是年前定下的吧?船早就從嶺南出發了。除非皇上早就決心要靠這些東西壓死我們,否則他根本來不及動手。”
沈灃愕然:“兄長的意思是,那三船貨確實有問題?朝中有人夾帶鐵棍運往西關,被皇上揪住了尾巴,順勢蓋到我們頭上?”
“十之八九,”沈臨抿住了唇,原本一直含笑的眼睛里沒有一絲笑意,只有濃濃的陰冷,“眼下,不能亂了陣腳,先弄清楚到底是誰的貨,到底是皇上設計、賊喊抓賊,還是真有人假借我們沈家之名、被皇上逮到了機會,不弄清楚,我們就被動了。”
沈燁聽了他的話,道:“那畢竟是鐵棍,一旦牽涉到鐵器,麻煩很大。”
“不要被鐵器嚇到!”沈臨一字一字道,“你記住,我們姓沈,皇太后娘娘走了還沒有多少年,就靠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副官,他一個人的證詞能咬死我們沈家?”
沈燁忙不迭點頭。
沈臨催他去辦事,又交代唐云翳:“這一次,不能被人搶占先機,被牽著鼻子走。你先去見長公主。”
沈灃無心下棋,要與唐云翳同去。
三人匆匆離開,只余下沈臨一個人,對著還焦灼的棋局。
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讓沈燁冷靜,是因為必須冷靜,可沈臨更清楚,若是皇上設計的賊喊抓賊的大戲,那等待他們的,絕對不會只有一個副官。
他們沈家,還是被逮到了機會,落入了下風。
一旦通敵、養私兵的帽子扣下來,他們無路可走。
外頭又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剛剛才離開的唐云翳又出現了。
“老太爺,”唐云翳迅速道,“狄察的妻子進了順天府。”
沈臨的眸子倏地一緊。
當日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狄家人,在這個當口上出現了。
“很好。”沈臨站了起來,沒有再看棋盤,佝僂著背往外走。
世間不會有如此巧事。
狄妻的現身,已經明明白白地顯示,這就是皇上給他們布好的局了。
這一次,是他們慢了。
從年初京城里四散的流言開始,他們就落在了后頭。
一步慢、步步慢。
“走吧,”沈臨與唐云翳道,“我也得去見見長公主了。”
沈臨背著手走出去,離開之時,他沒有關上房門。
還帶著些許涼意的風迎面吹來,沈臨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屋子里,桌上,檀香緩緩燃著,風吹進來,還硬挺著的香灰忽的斷了,落在了香爐之中。
那里頭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新灰落進去,與舊的混在一塊,很快就分不清了。
沈臨帶著唐云翳上了馬車。
沈灃就坐在里頭,閉著眼養神,他眉宇間的皺紋出賣了他的心情。
車把式催馬,馬車未及駛出沈家大門,就被外頭的人攔住了。
唐云翳掀開了簾子。
外面,京衛指揮使司的人手剛剛抵達,迅速地將沈家圍了,領頭的是徐其潤。
“兩位國舅,”徐其潤行了一禮,“皇上吩咐了,案子查清楚之前,得勞煩國舅與家里人在府里住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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