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應該有個名字。
但是‘黑鼠’不這么想,他覺得,有個能讓人印象深刻的綽號,就很好了。
像他這樣,在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混生活的市井小嘍啰……
名字什么的,有用么?
綽號就不同了,‘黑鼠’,不怎么威風,卻能代表他強大的生存能力,以及謹小慎微的行事風格——正是因為他從小養成的小心謹慎,黑鼠才從一個最底層的小混混,變成了一個最底層的小混混頭目!
昨夜大軍進城,魯爾城的城狐社鼠們感受到了那股肅殺的氣氛,真正的大鱷級別的大佬,全都深居簡出,藏在巢穴中,戰戰兢兢的打探消息。
黑鼠和他的幾個小伙伴可沒辦法……像他們這樣的底層小混混,從來就是家無隔夜糧,一天不上街討生活,他們就得餓肚皮。
餓肚皮,不是什么美妙的享受。
所以哪怕知道今天的魯爾城風聲極緊,出門有極大的風險,黑鼠還是帶著幾個小伙伴出門了。
一路鬼鬼祟祟、藏頭縮尾的混在人群中,戰戰兢兢的走過一個又一個軍隊駐守的街口,在戰斧餐館附近,黑鼠驚喜的發現了最理想的目標!
一個販賣自家烤制面包的老太太!
黑鼠在人群中,警惕而謹慎的審視了老太太足足三分鐘。
高不過五尺,身上干巴巴的沒什么肉,皺巴巴的面皮,渾濁的眼睛,看上去營養也不好,一副風燭殘年隨時可能死掉的樣子。
身上的衣服嘛,粗麻布制成的長裙樣式很老氣,雖然漿洗得很干凈,但是到處都是補丁。
“窮噠噠的鄉下老婆子……”黑鼠做出了判斷,然后從人群中走出,帶著小伙伴們圍住了老太太和她的四輪小車,一把揭開了小車上蒙著的粗布。
小車上,整整齊齊碼放著好幾層四四方方的麩皮黑面包,深褐色的面包還帶著剛出爐的熱氣,散發出自然而濃郁的小麥芬芳。
看著這些黑面包,昨晚上同樣在大街上瞎折騰了一頓,運動過量,此刻已經餓得眼珠發綠的黑鼠和幾個小伙伴眼睛驟然一亮。
黑鼠很不客氣的抓起了一個黑面包,‘唔’的一聲塞進了嘴里,狠狠的撕扯了一大塊下來,然后大口大口的咀嚼著。
新鮮熱面包特有的香氣充盈口腔,壓過了黑鼠半個月沒刷牙帶來的口臭味。
黑鼠瞪大眼睛,詫異的看著手足無措的老太太:“唷,你家的面包,真不錯……嘖,真材實料,味道真是太好了……這里面,放了……放了……蔗糖?”
老太太低下頭,顫巍巍的說道:“一點點,加了一點點蔗糖……這樣口感更好,能賣出更好的價……”
黑鼠的眼睛轉了轉,三兩口將手中足足一磅重的黑面包吞了下去,然后舒適的打了個飽嗝。黑鼠的幾個小伙伴也不懂什么是客氣,見到黑鼠動手了,他們也紛紛拿起一個面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在小車的角落里,放著十幾個拳頭大小的陶土罐子,黑鼠抓起一個罐子,拔出了罐口的木塞子,將鼻子湊近后用力的嗅了嗅。
“啊,黃油……上好的新鮮黃油!”黑鼠一臉詫異的看著老太太:“仁慈的穆忒絲忒在上……你不覺得,這樣太奢侈了么?”
加了蔗糖的黑面包,還有新鮮的黃油……好吧,這在德倫帝國,是家境優渥的富農或者經營有道的小商人才能享用的好東西。
這樣的好貨,不應該出現在沿街叫賣的小販手上!
像老太太這樣,帶著自家烤制的面包,出來掙幾個零錢的小販,在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多如牛毛。但是他們賣的黑面包,是最低劣的那種,麩皮多過面粉,可以當板磚來砸人的那種。
老太太賣的面包,麩皮只占了一小部分,還喪心病狂的加了蔗糖!
還有新鮮的黃油!用來抹在面包上的黃油!
該死的……黑鼠都忘了他上次吃黃油是什么時候了……作為一個底層的小混混頭目,新鮮黃油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價格還是太咬手了一些。
老太太抬起頭來,她很認真的看著黑鼠:“所以,我的面包和黃油,價格也會比其他人的要高一些呀……”
“哦,不!”黑鼠伸出黑漆漆的手指,在罐子里挖了一大塊黃油,然后塞進嘴里,用力嘬了一下手指,將黑漆漆的手指吸得干干凈凈,露出了淡黃色的皮膚……
‘咕咚’,將滿口濃香的黃油吞進肚子里,黑鼠能感受到自己干澀已久的腸胃因為黃油的潤滑劇烈的蠕動起來,他的肚子里發出了‘咕嚕嚕’的巨大響聲。
滿足的嘆了一口氣,黑鼠認真的看著老太太,沉聲說道:“老家伙,我必須要說,你這樣做是不對的……魯爾城是有規矩的地方,既然你賣的也是黑面包,那么你就應該和其他人一個價!”
黑鼠從口袋里掏出了幾個臟兮兮,甚至還生了一點綠銹的噴泉蘇,‘嘩啦’一下丟進了四輪小車車把上掛著的馬口鐵小錢罐里。
“哪,人家的黑面包都是一個噴泉蘇一磅……那么,你的面包也應該是這個價錢……都是黑面包,有什么不同呢?你的價格,不能賣太高!”
“然后,你既然是賣面包的,那么,這些黃油,理所當然的應該是贈品!”
黑鼠笑呵呵的看著目瞪口呆的老太太:“比如說,我去香腸鋪買十磅上好的豬血腸,那么,老板一般會贈送一截酸菜腸……這是同樣的道理!”
黑鼠從腰帶上解下了一個臟兮兮的粗布口袋,飛快的抓起了四輪小車上的面包往口袋里塞進去。他丟給老太太的噴泉蘇大概只有七八個,他卻往口袋里塞了二十幾個黑面包,更是將五罐比黑面包要貴許多的新鮮黃油塞進了口袋。
“啊,啊……”老太太有點著急的抓住了黑鼠的手。
黑鼠輕輕的一推手,老太太就立足不穩,向后踉蹌了幾步,差點沒摔倒在地。
黑鼠很認真的看著老太太,用充滿威脅的聲音沉聲道:“喂,老家伙,你還想在魯爾城做買賣么?”
“昨天夜里,尊敬的卡本·容·布切爾閣下被人綁架,我們兄弟們,可是跟著尊敬的警官們忙碌了一晚上……我們也是為了魯爾城的和平和安寧,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哪!”
“所以,你應該給我們一點點犒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如果還想要在魯爾城做買賣的話,你就要記住——價格要公道,不能亂提價……我們給了錢,你就應該給我們足夠的貨物!”
“看在你年紀太大的份上,今天就饒過你,不然的話……”
黑鼠迅速向四周張望了兩眼,拎著布袋子就要溜走。
喬愜意的拍打著肚皮,慢悠悠的走出戰斧餐館,叼著一支雪茄,站在餐館門口眺望著街景。
吃飽喝足,享受一支雪茄,然后回到雛菊酒店,在那張寬大柔軟的特制大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個回籠覺……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舒服的人生么?
剛剛吐了兩個煙圈,喬就看到了大街斜對面,離他三百多尺的地方,被黑鼠和幾個小嘍啰圍住的老太太。
經過昨夜的混亂,魯爾城內各處升騰起來的猩紅色煞氣不斷注入喬的身體,喬的身體機能再次提升了許多,‘耳聰目明’都不足以形容喬如今擁有的能力。
四周都是行人,腳步聲、喧嘩聲、混亂的抱怨聲,各種聲音襲來,喬卻在聲浪中,準確的捕捉到了黑鼠和老太太的對話。
喬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伸手在腰間摸了摸,將掛在腰帶上,有尋常人胳膊粗細,足足四尺長的加長加重的灌鉛包銅警棍拔了出來,陰沉著臉,一路噴吐著濃煙,大踏步的跑過大街。
“喂,混蛋!”區區三百多尺的距離,喬兩三步就沖到了黑鼠身后,一警棍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伴隨著可怕的碎裂聲,黑鼠的左肩塌陷了下去,碎骨刺破了肌肉,鮮血‘嘩’的一下噴了出來,血水立刻染紅了黑鼠身上破爛的衣衫。
黑鼠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聲,他倒在了地上,右手抱著左肩,身體瘋狂的抽搐著。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魯爾城最底層的混混小頭目,他如何經得起喬的一警棍?哪怕喬已經極力的收斂了力氣,這一擊也直接要了黑鼠半條命。
黑鼠的幾個小嘍啰想要逃跑,但是牙、司耿斯帶著大群家族護衛涌了上來,將幾個小嘍啰圈在了中間。
喬低頭看著血流滿地的黑鼠,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蒂法剛剛當見習法官的時候告訴我,你們這些該死的市井流氓,比那些真正的大盜、惡匪還要可惡!”
“那些大盜、惡匪,他們只是禍害一小部分有錢人……而你們,卻讓那些本來就已經可憐巴巴的,生活極其艱難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知道為什么在蒂法做了見習法官后,你在圖倫港的同行們,就再也不敢上街欺負老弱病殘么?因為敢犯事的人,全都被蒂法判了流放之刑,全都丟去北邊冰海的島上挖礦去了!”
喬撇了撇嘴,咬牙道:“我可懶得送你們去挖礦……你們還是……死了的好!”
喬看了一眼氣喘吁吁跑過來的比利,吹了一聲口哨。
比利看了看躺在地上哭喊的黑鼠,猛地拔出一柄鉛筆刀,輕輕的劃過自己肥厚多肉的面頰,一縷鮮血頓時流淌了下來。
比利也躺在了地上,哭天喊地的叫嚷起來:“襲警……來人啊,救命啊……襲警!”
老太太站在一旁,眼珠子都差點從眼眶里跳了出來。
喬拎起警棍,‘咔咔’兩下,直接打斷了黑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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