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蘇敏銳地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同尋常。
寶瞳咳嗽了一聲:“你說的事通身黑色,沒有一點雜毛的黑雞嗎?”
柳蘇點了點頭:“寶瞳姐姐看到過?”
寶瞳眨了眨眼睛,一臉為難地望著顧明珠:“大小姐,您說真巧了,咱們院子里有只大黑雞……”
“雞哪里去了?”顧明珠一時有些緊張,該不會被下了鍋。
寶瞳也有些拿不準:“應該還在我們院子的廚房里。”因為方才她曾與婆子說過,要將那雞燉了吃肉,雖然她說的是氣話,也許婆子會信以為真。
顧明珠看向柳蘇:“那雞對魏大人很重要嗎?”
柳蘇也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初九與我說不能有任何閃失。”
顧明珠吩咐柳蘇:“你先去報信,這邊我來安排。”
送走了柳蘇,顧明珠帶著寶瞳向東院走去,寶瞳低聲道:“小姐,您說魏大人養只雞做什么用的?如果是吃的,那應該問題不大,我保證燉得香香甜甜,再端去給魏大人……”
顧明珠道:“如果不是吃的呢?”
“那。”寶瞳有些詞窮。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顧明珠心中嘆息,既然寶瞳都說到“吃”上了,那只雞的情況堪憂。
“誰叫它來吃元宵的花餅,我想攆走它,它死皮賴臉地不肯走,我一生氣就將它的腳捆住了。”
花餅是用曬干的花和草加上果子干壓制的,就是怕元宵一路上沒得吃……沒想到會將那只雞引來。“然后呢?”顧明珠接著道。
“我綁了那只雞一會兒,就將它放開,想著它也該走了,誰知道它又跑到側室里,硬是把元宵的花餅又翻了出來,那時候我就控制不住脾氣,將它扔去了廚房,”寶瞳說道這里義憤填膺,“小姐,我長這么大,從來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雞。”
兩個人說著進了院子。
院子里的小廚房中飄出一股肉香,寶瞳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完了,那不要臉的雞成雞肉了。
顧明珠拎起裙子向廚房里跑去,只見廚房一臉驚訝:“大小姐,您怎么來了。”
寶瞳望著廚娘:“你們在做什么?”
“明日路上吃的肉餅啊,”廚娘笑著道,“夫人吩咐我們多備些吃食,再往前走可就沒有這么大的驛館了。”
“什么肉?”
“豬肉、雞肉都有。”
寶瞳向廚房里走去,廚娘立即攔住顧明珠:“大小姐不好進去,里面太亂,傷到您可不得了。”
顧明珠微微低了低頭,從廚娘手臂的縫隙間鉆了進去。
寶瞳提著燈往地上照了照,雞已經不見了,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燒得熱氣騰騰的大鍋。
寶瞳想想魏大人那如同罩了一層冰霜的臉,她就稍稍有些害怕。
“我放在這里的那只雞呢?”寶瞳心懷最后一線希望。
廚娘“咦”了一聲:“沒瞧見啊,哪里去了?我去問問雜役該不會……”她也看向那口大鍋。
完了,寶瞳心中“咯噔”一下,現在想想該怎么賠給魏大人吧!
顧明珠撿起地上的繩子,繩子斷口參差不齊,像是被尖尖喙子啄斷的。
她拉了一把寶瞳:“去放花餅的側室找一找。”
兩個人走出廚房踏進側室,那是寶瞳和兩個管事媽媽休息的地方,現在她們都在忙碌,屋子里漆黑一片。
寶瞳提著燈向屋子里找了一圈,在角落里發現了一雙晶亮的眼睛。
一只大黑雞像座小山般巋然不動地臥在那里,正歪著頭打量著她們。
“這不要臉的賊雞,果然又偷偷摸摸地跑過來了。”寶瞳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即將大黑雞拔了毛丟進鍋中,不過想到魏大人那緊皺的眉,沉下來的臉,她又放棄了這個思量。
顧明珠舒口氣:“魏大人那邊傳出消息找這黑雞,立即就給送去吧!”
寶瞳點點頭,恨不得立即將這麻煩丟走,不過她很快又想到:“大小姐,你說這黑雞尾巴上少了幾根毛,魏大人不會介意吧?
我拔了幾根那大黑雞的尾巴毛,那毛看著順滑又閃亮,想著騰出功夫的時候再揪些毛給大小姐做毽球,多虧還沒動手,否則那雞屁股已經禿了。”雞還活著卻光著屁股,還不得臊死啊。
顧明珠也有些拿不準,不過魏大人的心性如琨玉秋霜,與他明說,他應該也不好意思計較。
不過她心里總有些過意不去。
顧明珠道:“拿點花餅,再從廚房里拿些肉餅一并送過去,以表歉意,那尾巴毛也別留著了,雖說不能黏回去,總歸拿過去也是個交待。”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就算不是故意的,他們也有錯在先。
“等到了京中,我們再送些花餅給這只雞,希望它的毛能長出來。”
顧明珠覺得也只有這樣安排,就看魏大人對這雞有多寶貝了。
魏元諶與家將和親衛商量了一下明日要走的路程,容易藏有伏兵的地方都要仔細查看,吩咐完之后,這才回到了住處。
初九端水來給魏元諶梳洗。
水溫剛剛好。
換好了衣服,出來端起茶來喝,茶水也很合適,桌子上還擺著一盤桂花糕。
柳蘇水燒得不錯,但這糕點從何而來?魏元諶微微揚起眉毛。
“三爺,”初九道,“五黑雞找到了,跑去了顧家院子里,顧大小姐身邊的寶瞳姑娘將五黑雞送回來了。”
魏元諶之前聽說五黑雞丟了并沒有在意,但初九后面的半句話卻讓他微微挑眉,跑去了顧家院子?
魏元諶抬起頭,初九帶著寶瞳走進了門,初九懷里抱著五黑雞,寶瞳手中拿著幾根雞毛。
“魏大人,”寶瞳垂著頭向他行禮,“桌上的桂花糕還有廚房里的肉餅都是新做的,這里不太方便,只有這樣簡陋的吃食,希望魏大人不要嫌棄廚娘手藝粗陋。”
就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顧大小姐向他借過人手,指使人過來探聽過消息,到頭來他也沒收到半點的謝禮,這次沒來跟他要銀錢,反而給了這么多東西……難道是心中有愧?
再看看寶瞳手中的雞毛,魏元諶心中已經明白:“聽說小白去了你們那里?”
小白?
初九和五黑雞都抬起頭,兩只雞眼,兩只人眼一起看向魏元諶,小白是誰?
寶瞳不禁咂舌,原來這雞還有名字,果然不是養來吃的。
寶瞳再次行禮:“奴婢不知這雞是魏大人養的……因此拔了這雞幾根尾毛。”明明是一只黑雞,怎么好意思取名叫小白。
魏元諶皺起眉頭:“這雞我很喜歡,無論到哪里都帶著,從小養到這么大沒有任何損傷。”
五黑雞“咯”一聲,仿佛十分贊同魏元諶的話。
初九差點被口水嗆到,三爺喜歡這只肥雞?在此之前三爺應該都沒正眼瞧過吧?再說,這雞不是二老爺買來準備給三爺補身子的嗎?來的時候就已經一身肥肉,怎么會是三爺養大的?
寶瞳臉色難看:“奴婢真的不知曉,還請大人責罰……”
魏元諶微微揚起嘴唇,原來這對主仆還能有心虛的時候。
寶瞳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會多送些鮮花餅來,小……小白很喜歡吃……希望能早些長出尾毛。”
魏元諶深深地望了五黑雞一眼,皺眉揮了揮手:“事已至此,下去吧!”
寶瞳松了口氣,一步步退出了屋子,雖說魏大人沒有責罵,可她卻有種虧欠了魏大人的感覺,尤其是最后的表情很是無奈。
這雞沒有長出尾巴毛之前,她就像已經落人口實,她也就罷了,千萬不要牽連到大小姐。
寶瞳快步走出了院子。
魏元諶看向初九:“好好照顧小白,不要再弄丟了。”她以各種面目來捉弄他,他也得讓她嘗嘗被人捉弄的滋味兒,想要那些餅就遮掩過去,他怎么會給她這個機會,若是哪日他心中不快,就拎著五黑雞去敲門。
五黑雞在初九懷里拍了拍翅膀,似是很興奮的模樣。
初九有些怔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五黑雞不就丟了幾根尾巴毛嗎?不但換回了這么多點心和肉餅,地位還一下子高了許多,早知道這樣簡單,他也拔幾根毛來。
初九走出屋子,柳蘇站在門口聽吩咐。
屋子里產來魏元諶的聲音。
柳蘇的耳朵立即支棱起來。
魏元諶道:“找不到那些人的蹤跡,就不要回來復命。”
話音剛落,柳蘇就看到房檐下人影一閃,一個人隱沒在了黑暗中,這就是大小姐說的魏大人身邊的家將嗎?
這身手也太厲害了。
夜已經深了。
十里亭宜福客棧中,一盞燈卻亮起來。
一個人望著那燈光,眼睛中如同有兩簇燃燒的火苗。
“駙馬爺,”隨從上前稟告,“門口發現了一封信函,應該是那些山匪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