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看過去,拉著三爺的人竟然是顧大小姐。
今天這是怎么了?
早就變得老成自持的三爺編起了草兔子,委實讓他有些猝不及防,在旁邊癡癡傻傻地觀看了半天。
正想要上前問問三爺到底是何意?三爺就站起來,身體歪歪斜斜地倒在了石桌旁。
那個癡癡傻傻的顧大小姐竟然在關鍵時刻扶住了三爺。
一個奇怪,兩個匪夷所思。
發生了什么事嗎?
不是他傻,是委實沒有什么蹊蹺。
初九接過魏元諶,顧明珠還愣在那里,仿佛方才的攙扶完全都是誤打誤撞。
初九眨了眨眼睛,可能是他想得太多,顧大小姐方才完全是湊巧了。
人就不該思量太多,否則會變成笨雞仔。
林夫人正好趕過來,見到這一幕頓時臉色一變:“這是怎么了?”
“勞煩夫人,”初九立即看向林夫人,“騰出一間客房讓我家三爺緩緩。”
初九還算鎮定,三爺這毛病自打從大牢里出來就有了,第一次發作時將他們嚇得魂飛魄散,幾乎將京里有名的郎中都請了來,結果只是治好了皮外傷,過段日子還會不明原因地發熱,家中從上到下都覺得三爺可能過不去這個坎了。
就連病中的皇后娘娘都遣女官來探望三爺,帶來了不少的補品和療傷藥,給三爺吊著命,可無論用什么藥,三爺就是吃什么吐什么,睜著眼睛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著,整個人瘦骨嶙峋不成樣子。
實在是束手無策,皇后娘娘帶著魏家女眷寫了一卷卷的佛經供奉在佛前,祈求神佛保佑。
三爺漸漸地能吃下半碗粟米粥,然后是一碗,他還記得老太太、太太如驚弓之鳥般等著消息,聽說三爺吃了東西沒吐出來,一個個都忍不住哭出聲。
三爺從小到大聰明伶俐,性子溫潤體貼,在魏家最寶貝不過。
大老爺沒了,三爺能活下來對魏家是個安慰。
可這怪病就算是纏上三爺了,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找上門,以前他都能發現,這兩年三爺掩飾的太深,常常背著人自己扛過去,外面的人都以為三爺的病徹底好了。
所以今日三爺是什么時候開始不舒坦的,他真的沒看出來。
林夫人吩咐人騰出了客房,初九將魏元諶攙扶著躺在床上。
林夫人道:“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去讓人請個郎中。”
初九想起了孫先生,正要說話,卻看到床上的魏元諶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初九明白魏元諶的意思,轉身向林夫人稟告:“我家三爺只是累了,不用請郎中,夫人讓他在這里歇歇,很快就會好。”等三爺行動方便時他們就會離開,若是現在強行走,就要將三爺抬回去,三爺虛弱的模樣定會被人看到,恐會有人趁虛而入。
林夫人有些不放心,魏三爺的模樣哪里是疲累造成的,真要出了差錯,她擔待不起,可魏三爺不肯請郎中,她也不好說什么。
林夫人道:“都需要些什么?你們只管說,我立即讓管事媽媽去取。”
初九恭敬地向林夫人行禮:“需要溫水、巾子,其他的就不用了,還請夫人囑咐家里人一下,不要將我們三爺的事說出去。”
“好,”林夫人立即答應,“我這就讓人去辦。”
林夫人從客房里出來不敢走遠,就在旁邊屋子里坐下,顧明珠帶著寶瞳進了門。
林夫人看著坐在軟塌上玩小竹球的珠珠,輕輕地摸了摸珠珠的頭頂。
魏三爺剛進門的時候,林夫人看著他的臉色就有些不對,果然是身體不舒服,不過看魏家人的模樣,并沒有太過慌亂,好像知道要如何處置。
顧明珠看了一眼寶瞳,寶瞳立即上前道:“夫人,魏三爺那是怎么了?會不會是在莊子上受了傷?”
“應該不是,”林夫人道,“受傷就會要郎中來瞧,就算不信任我們請的人,他們自己也會帶人來,而且也沒要傷藥,只是要了溫水和巾子……”
說完這些林夫人仔細思量:“我在京中時就聽說,魏三爺在大牢里落下了病癥,京里的名醫都說是怪病,現在看來有可能與這有關。”
寶瞳低聲道:“魏家不是外戚嗎?怎么魏三爺還進過大牢?”
“還不是七年前的案子,”林夫人說到這里,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抬頭看向寶瞳,“不該問的事不要問。”
寶瞳只好縮回了頭。
“夫人,”管事媽媽進來道,“魏家人問我們家中是否有冰,可能要用處。”
這時候用冰?林夫人皺起眉頭:“去取吧,還是要囑咐一聲,不要凍著了,會壞了身子。”他們與魏家從來不曾走動過,魏大人病在這里,她也深不得淺不得,束手束腳不知該怎么做。
林夫人還是不放心,看向王媽媽:“再遣幾個手腳麻利的人進去幫忙,你跟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藥能用。”
林夫人說著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她看向寶瞳:“照顧好大小姐,不要亂走動。”
寶瞳應聲。
等林夫人走了出去,顧明珠這才將竹球放在桌子上,她聽說過魏家曾卷入長公主謀反案,當時這樁案子被牽扯進去的皇親國戚不少,大多數人過了審之后都放了,魏家好像經了些波折,其中實情如何外人也不得知。
她雖然也是長公主案入獄,但皇親國戚不會與她們這些人關在一處,她在大牢里也就沒聽說過有關魏家的事。
母親提及魏大人在大牢里落下病根,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病。
管事會送東西去魏大人那里,趁著這個機會她可以去探探消息。
初九用帕子裹了冰敷在三爺腋下的舊傷上。
“三爺,有沒有好一些。”初九低聲道。
魏元諶額頭上都是汗珠,靜靜地躺在那里沒有說話。
冰化了再換一塊,挪開的時候,皮膚上留下通紅的印子。
初九心里有些難受,也不知道冰到底有沒有用,如果不能緩解,豈不是更加受罪。
“三爺,不要用冰了,”初九道,“我還是讓人去抓副藥來。”
魏元諶沒說話,初九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靜寂無聲,魏元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置身于何處,他好像又回到了大牢里。
身體滾燙,一動不能動,黑暗漸漸將他整個人吞噬,不知何時才能掙脫出來。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
是她。
提著藥箱走到他身邊,蹲下身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口,先是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后是他腋下的傷口。
他許久沒有夢到過她,這次她是如此的清晰。
她查看過后,仿佛就要離開,他心中忽然生出恐懼之意,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擺脫了身體的虛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