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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天壤之別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10日  作者:鑲黃旗  分類: 都市 | 都市生活 | 鑲黃旗 | 國潮1980 


從商業頭腦的角度出發,高橋治則或許可以算個天才。

他膽大有魄力,善于把握機會,對事業的版圖規劃不同流俗,有著許多驚人設想和計劃。

早在日本經濟泡沫時期初期,他就開始向這個或那個企業大量投資,成倍成倍地增加自己的財產,完美的吃到了時代的紅利。

所以在順風順水的日子里,高橋治則簡直就像是爽文里的男主角一樣,光芒萬丈,好運附體。

他幾乎干什么什么成,并且隨著財富的增加,輕易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然而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錯把時代紅利當成了自己的能力。

不該變得自大自私,渺視社會的一切規矩,踐踏別人的尊嚴。

更不該喪失良心,為了自己填不滿的私欲,一再降低道德底線,不惜采用各種奸詐的手法騙取錢財。

高橋治則始終都不明白一個道理,世事有輪回,天理有循環。

他不懂得現實社會不是網文,跳的越高,就死的越快。

戒急用忍,才是真正上位者的本事。

謙遜和人和,才是一個人事業高度的關鍵保障。

審時度勢,適度的妥協,才能讓一家企業穿越經濟周期,做大做強。

也正是因此,當一個時代落幕,高橋治則就像裸泳者浮出水面,連全身而退都求而不得。

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現在的他,已經失去了時代的眷顧,開始遭受自己當初胡作非為的反噬,為自己小人得志的短視而買單了。

他沒有了信用做基礎。

那么無論他如何花言巧語,采取多么狡猾奸詐的手段,使盡渾身解數,都無濟于事,沒有人肯再借給他一個銅板。

他沒有了地位和權力傍身。

那些過去被他禍害過的人,被他傷害過的人,被他欺凌過的人,此時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和他的血,一擁而上把他生吞活剝。

他干過的罪惡勾當,自然也要被公諸于世,遭到世人唾罵,

這還不算,高橋治則這輩子最可悲的地方就在于他單純的迷信權位財力,卻連一個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都沒有。

以至于身邊恨他怕他的人不知凡幾,念他好處的人卻一個全無,可謂世人皆敵。

那么既然做人如此的失敗,他也就怪不得自己落魄沒人幫忙,旁人對他落井下石,背后捅刀了。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其實他的結果早已經注定,都是他親手造成的,怨不得旁人。

反觀寧衛民就不一樣了。

要論做人做事的理念,寧衛民幾乎是和高橋治則全盤背道而馳的。

如果說高橋治則是一個“失道寡助”的反面典型,寧衛民就可以視為“得道多助”的正面例子。

雖然比起高橋治則霸總一樣的人設模板,寧衛民顯得有些窩囊軟弱。

他總是笑瞇瞇的,好像什么事兒都能商量。

即使面對強壓,他也很少直接正面硬剛,總是想要尋求和解之道,照顧更多人的需求。

他從不以勢壓人,不愛跟人炫富,甚至不愛出風頭冒尖兒,還總愛干白白花錢的善舉,做吃力不討好的傻事。

但恰恰是這些特質,才讓他占據了人和的優勢,才讓他被越來越多的人所需要,才讓他最終以毫無風險的方式,贏得了這場看似勢均力敵的戰爭。

EIE股價的戰爭就是他們兩人的分水嶺。

盡管他們兩個人的境遇和成就雖然一度非常近似,但從此卻成了天壤之別。

1990年2月26日,由于EIE董事會聽從了寧衛民的建議,主動采取揭瘡疤的方式,把高橋治則留下的爛攤子公諸于世,導致當日一開盤,EIE的股票就放量大跌。

全天EIE股票分時圖呈單邊下跌圖形,再度和反彈的大盤走勢相悖。

到當天下午收盤,這只股票的市值進一步蒸發了一千多億日元,股價已經跌破了一萬四千日元。

幾近百分之二十的跌幅啊,讓持有這只股票的人損失極為慘重。

不但許多散戶都把高橋治則當成罪魁禍首,把他給罵慘了。

就連持有這些股票的部分企業和大戶也驚慌失措,喪失了持股的信心。

在這些人紛紛減倉的同時,無不惱恨自己不該相信高橋治則頭幾天在媒體上的吹噓,貿然去抄底,甚至用杠桿做多。

但實話實說,這并不代表這只股票就完了,徹底沒救了。

因為這只股票的漲跌其實已經和基本面無關了。

實際上,作為帶頭砸盤的人,隱藏在幕后的莊家,EIE集團的董事會仍舊在進行著一場豪賭。

他們就是用這種相當于自毀的方式,嚇退想要趁火打劫的大摩,順便低吸一波帶血的籌碼,用小股東的血肉給填補自己的虧空。

結果沒想到,這種策略的效果居然相當的不錯。

當天收盤,從復盤數據就能看出來,當日盤中占據主導地位的一直是EIE的操盤手,大摩好像確實被嚇退了。

而且除此之外,EIE的賬戶還套利了三十三億日元的利潤。

這筆錢雖然不算太多,但意義卻非同凡響。

因為寧衛民的策略讓他們真真切切看到了自救的希望。

畢竟這已經是這三個月來,EIE集團在金融市場上最輝煌的斬獲了。

這相當于一種頹勢的終結,趨勢的逆轉。

所以當天,他們就迫不及待聯絡寧衛民,希望能夠再度見面。

既然初步的信任已經建立,事實證明寧衛民是個靠譜的合作伙伴,那么有關進一步推進合作的事項,他們都希望能夠盡快確立下來。

寧衛民也不矯情,索性就約他們當晚九點到赤霞俱樂部見面。

才剛剛收到寧衛民的傳信的瑪利亞已經在法國待膩了,目前人在港城,人要回來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但赤霞俱樂部畢竟是寧衛民的地盤,而且這里的物業是屬于EIE集團的,那么他們在這里談事情,當然仍然比其他的地方要保險。

“難怪那位寧先生要把高橋干掉。我要是他,我也會這么做。”

“說的是啊,這里的生意這么好,媽媽桑人也漂亮,誰能舍得白白讓給高橋那個混蛋?”

“等等,不對吧?據我所知,高橋看上的媽媽桑可是整個銀座的傳奇呢,是個叫做瑪利亞的混血女郎。而這個媽媽桑剛才是自稱千惠美吧,也不是混血,好像不大像啊。”

“那也只能說明寧先生有更充分的理由搞死高橋,連個替代者都這么出色,可想而知當初那位瑪利亞是何等姿色的女人,說起來真想親眼見見呢。”

“是啊,是啊……”

晚上才剛過八點半,以長銀常務田中重彥為首的四個EIE董事會代表就來赤霞俱樂部赴約了。

他們報了寧衛民的姓名得以進入,并且被當做貴賓安排在大廳視覺位置較好的沙發座里。

但因為寧衛民可能需要稍晚些人才能過來,而且有高橋治則惹怒他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

他們幾個人雖然個個身份高貴,都是銀座的常客,也是久經歡場的老手,卻完全不敢造次。

為了避免引起沒必要的誤會,不但沒叫公關女郎過來作陪,就是酒水也沒有去點烈酒或是香檳,每個人就叫了一杯最平常的啤酒湊合解渴而已。

而為了打發時間,他們除了看著店里的人迎來送往的忙碌,也就是相互之間扯點閑篇,隨便聊聊了。

可也別說,即便是一直在遭受高橋治則的刻意難為,赤霞俱樂部被屢屢調高房租,但這里的生意還真不錯。

他們剛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到溫度冷熱恰到好處,服務也很周到,店里充滿舒適、愉悅的氣氛。

尤其八點半的時候,客人還不顯擠,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客人越來越多,差十分鐘九點的時候,店里已經呈現出一派繁榮熱鬧的景象。

原先空著的座位逐漸坐滿,就連角落里那個只能坐四五人的小桌子也給新來的客人占據了,服務生與服務小姐都忙碌得飛起。

來自英國和法國的高檔烈酒,放在銀色冰桶里掛著霜的香檳,一瓶瓶的被端上了桌。

故而這才有了幾位董事會代表恰才的感嘆。

他們這些人都能估算出這里的大致的利潤,所以對寧衛民的報復行為不但越發感到可以理解,還有相當的羨慕感。

誰有這么個俱樂部不視為珍寶,會舍得放手呢?

這還是他們不知道,這里的高檔酒水,本身寧衛民就能靠進口到日本獲得利潤呢。

否則他們就更會進一步懂得赤霞俱樂部對寧衛民的價值,提高這里的評價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影響他們背地里對高橋治則表示譏諷,幸災樂禍的。

說實話,即使是他們這些人,對于高橋治則過去的專斷獨行,也有許多看不慣的地方。

對其早有不滿,怨念早就深種,矛盾堆積得很難化解。

此時此刻,因為應景,不免也都借機拿出來發泄一番。

“高橋那個家伙,大概現在還不明白他給自己招致了一位怎樣的殺星了吧?全日本最蠢的泡沫紳士真是實至名歸。”

“沒錯,雖然我也認為那個家伙有點可憐,但是一想到那張傲慢得令人生厭的臉,就忍不住一肚子火。現在想想,完全沒有理由保護他嘛。這樣的人,還是應該得到報應比較好。”

“對對,高橋這個人恃才傲物,不過是個后生小輩,卻目中無人,自以為是!就算是我們,他也缺乏敬意。雖然說公司的發展,他有很大的功勞,但他難道就不能謙遜一點嗎?幸好及早搬倒了他,否則要讓他日后再翻過身來,還有我們說話的份嘛。”

“說實話,我才是最痛恨那家伙跋扈行徑的。你們都應該知道的,過去EIE集團的證券業務可都是我們三陽證券在做的。我和高橋那個家伙在有關股票和海外投資方面有不少共同的想法。我本來把他引為知己,誰知道就是因為一次董事會投票,我提出了反對意見,他就懷恨在心,最終還是把相關業務從我的手里拿走給了外人。”

三洋證券的土屋陽一作為最后一個附和人,除了憤憤不平的抱怨,最重要的是話鋒一轉,還順帶著夸起寧衛民來。

“而那位寧先生就不一樣了。別看我最初和他起了爭執,但他為人可真夠意思。彬彬有禮,一點也沒有架子,更沒記恨我。他給我們出了這么有效的好主意不說,而且說到做到。二百億的資金,真是實實在在就打過來了。拜他所賜,我們公司的自營盤今天也跟著賺了五億円呢。我現在真的很慶幸,我們遇到了這樣一個明事理,有值得合作的人。”

“是啊,是啊。”田中重彥隨即附和,“我已經通過住友銀行的朋友,進一步打探過他的的為人了。聽說這位寧先生是很有信用的,很夠朋友的。住友已經借給了他將近四千億日元難道資金了。現在看起來,無論哪方面是個比高橋治則更可靠的人,而我們這些金融機構已經親手把高橋送進了監獄,今后業務方面也會出現真空。所以如果有更多合作可能性的話,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妨給他更多一些好處。你們怎么看呢?”

富國生命的小林中率先點頭,“我沒意見,保險行業最重視合作對象的風評,風評越好,風險越低,更何況EIE現在的確缺少資金,而目前股票市場的狀況,導致大家都缺錢。目前能有寧先生這樣有充足資金的人從我們手里接盤,是我們的幸運,如果能夠盡快簽訂合同,適當的給予優惠,沒人能挑出毛病來。”

至于最后一個在這件事上表示贊同的中村,理由就更務實了。

“下午,我聽說虎之門的大樓有個基金經理跳樓了,就是因為我們的股票。你們知道我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嘛?我忍不住在想,這個世界上,如果說什么東西可怕,我想除了暗殺之外,再沒有什么比還不起的負債更可怕的了。我可不想像那個倒霉鬼那樣跳下去,或者步高橋的后塵。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希望能盡快達成合作,趕緊解決EIE面臨的高負債問題。債務重組是當務之急,我們冒不起更多的風險,否則一旦真出了問題,也許下一次就是我們了……”

他的話讓在座的幾個同伴無不心驚肉跳,而就在大家深有同感,達成共識,決定給與寧衛民更多優惠條件的一刻,姍姍來遲的寧衛民也終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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