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現實
“我說，你可是我的經紀人啊。為什么不為我考慮考慮？”
澤口靖子可沒想到自己的經紀人態度會這么差。
明明平日里很和氣的一個老好人，總是鼓勵她，很溫暖的一個人，這次居然為了她跟周防郁雄私下里見面的事兒翻臉了。
別說幫她籌謀了，整件事才剛一聽完，這家伙就劈頭蓋臉開始訓斥她，這樣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我就是為了你考慮才會這么說的呀。你是東寶藝能的藝人，私下里見其他事務所的人算什么！而且還是和燃燒系這樣的電視藝人事務所進行接洽，更過分的是，你居然還敢答應對方要向霧制片廠辭演。這要是讓社長知道了，你能有好果子吃？你到底怎么想的？”
經紀人還在滔滔不絕的說教，他也很郁悶，覺得澤口靖子簡直是瘋了。
明明自己是電影公司的人，卻非要和那些專注于電視的藝人事務所眉來眼去。
她難道不知道電影界的沒落，有很大原因是這些新興的藝人事務所造成的嘛。
從七十年代起，好多電影制片廠的知名藝人都被這些后起之秀事務所挖走了。
映畫界和電視界的兩派人馬在某種程度上有不可化解的矛盾。
從東寶藝能的立場上來講，有義務也必須站在霧制片廠的一邊，這是原則問題。
所以經紀人訓起澤口靖子來根本沒客氣，更沒顧及她現在有多高的人氣，多大的名聲。
“你紅了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是東寶藝能全體人員的功勞。你能紅是因為東寶藝能在你身上投入了大量金錢和人力資源，而且總是不斷給你機會的結果。而你不但不感恩，反而去和其他的事務所私自接觸，這是什么性質的行為你不明白嗎？這是背叛。”
澤口靖子被經紀人訓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郁悶的簡直想吐血。
“好了，不要再罵我了，也不要給我扣這樣的大帽子。遇到這種事，我能有什么辦法？”
她憤憤不平地打斷經紀人，說，“約我見面的可是燃燒系的周防社長，那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連霧制片廠都被他給整成這樣了，我這樣的一個小人物怎么得罪的起他？而且對方突然找到我要求談談，我敢拒絕他的要求嗎？當時我也沒辦法聯絡你呀。我這才離開，不就馬上跟你聯系了。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要怪就怪東寶藝能連汽車都沒給我派一輛，要怪就怪我的經紀人還是和別人共用的，現場就我孤身一人。否則，我豈能能落到這樣的處境？”
經紀人登時啞巴了。
其實澤口靖子說的也是一方面的客觀事實。
她兩年新人期未過，公司的待遇就是這樣的。
但偏偏她已經迅速走紅了，待遇還沒來得及做調整，這就搞得比較尷尬。
無奈嘆了口氣，經紀人態度緩和了一些，終于開口寬慰了她幾句。
但仍然沒辦法答應她想要辭演的事。
“配車的事，我會向社長提出的。但你聽我說，辭演什么的，想都別想。且不說你現在的片酬那么高，辭演要賠雙倍違約金。就是不提違約的法律效應，哪怕只是出爾反爾，我們也不能這么做。否則以后別人怎么看我們事務所的信用？又該怎么看你？你就不怕名聲在圈子里臭了大街？而且從東寶藝能本身的立場出發，我們也是絕不會幫助燃燒系去壓迫其他的制片廠的。至于燃燒系的威脅什么的，你不用理會，怎么說東寶也是五大電影公司之一，還不至于保護不了自己旗下的藝人。現在這段時間，你還是不要受干擾，好好琢磨角色，安心等著重新開機吧。”
而他這話一出口，幾乎就等于蓋棺定論了。
原本已經情緒好轉些的澤口靖子登時又急眼了。
心里罵道，該死！
違約賠償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反正我就拿十萬円的零花錢，片酬我又沒有一分錢，要賠當然是公司花錢了！
什么不能出爾反爾，不能做幫兇，說的好聽。
不讓我辭演，這不就是在拿我的利益做人情，以后更方便你們去和霧制片廠推銷你們的其他演員嗎？
同時嘴里也不禁出言反駁。
“抱歉，您的觀點恕我不能認同。現在的霧制片廠已經自身難保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們的處境了。重新招募演員？幾乎沒有事務所派遣藝人來應征。而且周防社長還說三浦友和、宇津井健都是他燃燒系旗下的演員，馬上就會辭演離開。”
“我想請您告訴我，這樣的情況下還怎么重新開機？什么時候能重新開機？難道即使這樣，您還認為我們應該繼續陪著霧制片等死嘛。所以說，我現在所有的等待都是白白浪費時間。與其這樣陪著劇組干耗，不如趕緊抽身，去拍別的電影或者電視劇。否則時間久了，就連我的名氣都會白白受損的。”
“周防社長還對我保證，說如果事務所我辭演的話，他通過媒體宣傳資源來彌補我們違約金方面的損失，以后雙方進行更多的合作也不在話下。如果我們雙方綁定，藝人的利益肯定會更大。您想想看，所謂違約金最多不過是三千萬円而已，難道換來更多資源還不值得嘛。就當宣傳費好了。”
“再說了，只要我夠紅，這一點片酬又算什么。這點錢的損失，我接個代言不就出來了嘛。與其糾結于這些違約金，還不如再幫我接接呢。我看報紙上說，藥師丸博子接了一個資生堂代言，一年期就拿到了四千五百萬円，要是我的話，也應該差不多是這個價格吧？”
“只要接兩個這樣的代言，違約金不就解決了？我還能賺不少實惠，比拍什么電影，電視劇都強啊。所以也給我找一個類似的吧？之前接的都太小太簡單了……”
澤口靖子越說越是自信，越說越理直氣壯，她完全把自己的念頭當成了真理。
然而她的話卻讓經紀人徹底聽懵圈了。
經紀人沒想到澤口靖子居然這么愚蠢，這么輕信于人，而且這么異想天開。
只懂得計算簡單的經濟收益，卻完全把人情、信用和業內規則當回事。
他忍不住再度呵斥道。
“你究竟在說什么胡話！你把我們和霧制片廠的合約當成什么了？你以為是小孩子的游戲嘛。那是相互間的信任和承諾啊。你如果說違約就違約，我們東寶藝能該如何自處？今后還有誰會找你拍？有誰會找你做代言？”
“而且像周防郁雄那種人的話，他的話能隨便相信嗎？那家伙只是表面好說話，肚子里全是算計，他吃人不吐骨頭的！他只是隨口一說，又不用付出什么實際的代價，自然專挑好聽的說。可能否兌現呢？只有天知道。”
“與之相反，霧制片廠的誠意可是肉眼可辨的，人家拍片都是真金白銀在賭博呢。哪怕拍一部電視劇至少也得投進五六億。在誰也不知道收視率怎么樣的情況下，野村導演選了你來參演，那是對你的信任和看重，是在期待有你能幫忙撐起收視率。”
“這是一個演員的榮耀啊。你心里就沒有感激之情嗎？你非要辭演，有考慮過劇組的感受嗎？有考慮過野村導演的感受嘛。更別說還是多虧了霧制片廠的上一部電影，你才一夜走紅，擁有這樣的名氣。如果不是這樣，現在有誰會找你拍？有誰會找你做代言？可你就是這么回報的？”
經紀人的話說得是鏗鏘有力，義正言辭。
澤口靖子也不是能言善辯的人，一時還真想不出該怎么反駁，臉色便又由青轉紅，差點漲成了豬肝色。
這還不算，只聽經紀人一發就不可收拾，仍然在滔滔不絕的指責澤口靖子的錯處。
“現在的你，怎么整天就想著拍賺錢？公司請人來給你開的表演課你也沒去上，音樂輔導課你也敷衍。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吧？你要走的路還很長，最應該做的事，是先專注提高一下自身。而不是過于急著把名氣變現。你才紅了多久啊，這沒過了兩個月腦子里就全剩下錢了，這樣的你簡直就是個笨蛋。動動你的腦子好不好！我告訴你，公司可不希望現在就把你榨干，更希望是你能長長久久在這行業中干下去，能成為一名好演員。你明不明白！但你現在簡直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在自殺！”
這下子，直戳虛榮的痛處，澤口靖子是真受不了了。
她其實是不想跟自己經紀人翻臉的，但問題是，這些話也實在是太氣人了。
她只是想多拿出點時間來幫著自己也幫著公司賺點錢，這又怎么了？
犯法了嗎？
用得著這么說她嗎？
別的經紀公司都是幫著演員和劇組討價還價，能多賺一分是一分。
自己這個經紀公司可倒好，一直幫著劇組說話。
到底誰才是自己人？
怎么搞得她像不知好歹，忘恩負義一樣！
尤其是想到，周防郁雄是怎么欣賞她的，對她又是怎么承諾的。
兩相比較下手，她就更覺得東寶藝能只是想殘酷的盤剝她，和燃燒系對她的看重程度根本沒法比。
于是乎，她冷冷一笑，也再沒有任何情面上的保留了。
“不要再唱高調了。就好像東寶簽我不是為了從我身上賺錢似的。要真是這樣的話，為什么片酬我一分沒有？只有每個月十萬円。我說，到底是誰應該懂得感激？想想清楚你再開口好不好。”
“還有，我拍怎么了，公司不也是抽傭嘛，對不對？那你有什么不情愿的，怎么倒成了我罪責？我辭演又怎么了，一樣也是替公司著想。倒是我身為演員，都這么替公司考慮了，可你卻不配合，你這經紀人是怎么當的？你的工作就是為我爭取最大的利益，不然公司白抽我那么多錢嗎？”
“我再跟你說，現在的我已經很完美了，不需要再提升。你是眼瞎了嘛，你沒看報紙上都說了，我把少女時期的李香蘭演活了，遠比松本慶子扮演的李香蘭，更契合人物原型。這部電影功勞更多的在我。觀眾是在喜歡我、迷戀我、崇拜我，怎么到了你嘴里，全是我沾劇組的光了？沒我，現在能有這么好的票房成績嗎？”
“你還說什么長遠，放著現在的錢不賺，去搏一個不確定的將來，你不覺得你這才是胡說八道嘛。出名需趁早，賺錢也要趁早！明明我已經紅了，可以賺錢了，難道要把這些機會都推出去。那我提升自己又為了什么呢！”
“我現在正式正告你，我就是要辭演。你要是不肯幫我去跟劇組溝通。那我就去找社長當面說了。我相信，社長是會辨清利弊的，做出選擇的。聽明白了嘛！”
經紀人被澤口靖子的反駁徹底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麾下的藝人居然有這樣的膽量，膽敢正面反抗事務所。
他剛才的態度雖然不太好，但多半都是恨鐵不成鋼，全心全意為澤口靖子著想啊。
哪知道她簡直急功近利，自大到走火入魔了。
“你瘋了嘛，為什么非得辭演。為什么非得著急賺錢。你真不用急于一時。即使我告訴社長他也不會同意的，反而會被激怒，你真的想被事務所雪藏起來嘛！你這是在毀了你自己！”
澤口靖子的臉色越發難看了，這破經紀人忙沒幫上多少，整天要求卻不少。
現在居然還敢威脅她了，難道她還怕了不成？
“說這話的時候，你沒過腦子吧。有本事你就這么辦好了。所謂的雪藏，不就是不給我分配工作嘛，那正好。反正周防社長也答應關照我的。只要我辭演，大不了我從燃燒系拿工作，到時候看咱們誰的面子更難堪。如果社長不答應，那我索性還獨立出來呢。從此加入燃燒系好了。反正在東寶，我也得不到應有的待遇和重視。還有，我告訴你，不管怎樣，即使我再留下來。我要跟社長申請換掉你。你這個思想守舊的老古董，已經不適合做我的經紀人了。”
“什么？你要獨立！就為了辭演，你居然要脫離東寶藝能去燃燒系？”
“怎么你還不信，真以為我還是剛入行新人嘛。我現在已經是明星了。我是澤口靖子！整個東寶藝能最紅的女明星！”
經紀人徹底愕然，這話簡直是肆意妄為，狂妄自大到極點了。
一個藝人敢威脅事務所，東寶藝能之前就沒有這種先例！